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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书籍名:《另类英雄》    作者: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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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件枣红的皮袍,腰身一样地略显宽大,没罩坎肩、马褂,一同携手而行,很有些壮观。她们这样穿着是为了既不显露出腰间顶着火的名贵手枪,又不会因坎肩妨碍她们拔枪。见她们蹦蹦跳跳地奔楼里去了,金善卿独自站在那里有些感慨。这些受洋教育的孩子生而有福,而且家中开明,大多都没有让她们遭受缠足之苦。

“看人娶亲眼热了不成。”一个洋装的青年出现在他身边,拱着双手,行的是国礼。

“哎呀,蹈海兄。”金善卿一怔,随即便是一声惊喜的欢叫。这是个老熟人,名叫汪洋,自己取了个号叫蹈海,每每却要跟人解释,他可不是要跳海寻短见,而是在海上舞蹈之意。他的身材与金善卿一样比国人略高,就是有些瘦,畜着小黑胡子,一脸的精明相。在日本留学时,两个人非节非假时也常一同在各地温泉旅行,品题当地的艺妓,很是交好了一阵子。而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名声极大的暴力革命的鼓吹者,力主暗杀与暴动。而他学习的专业却是治安科,大清政府官派,为筹建新式警察部队培养官员。

此君正是南京临时革命政府交派下来的暗杀目标,直隶巡警道新任的帮办,如果在大清国,他现在应是从四品的官儿,如今刚民国没几天,还不知道算个什么品阶。

是因为他投靠了袁世凯?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金善卿一直在想办法弄清楚,孙文先生的老友汪精卫因为什么下令除掉他,所以,安排暗杀的事也就不大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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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善卿:仁寿当是革命党在本地开的三间当铺中规模最大的一间,在宫北大街,尤其是库房最大,有十几间,也最牢固。这里边的货,如果按市值得有二十来万,光花出去的当本也得四万上下。杉木打成的坐坐实实的货架,一直顶到房顶,一行行,一排排,几乎装满了收进来的当品,壮观得很。从这天起,我便是这家当铺的东家了,这可不是没来由的事,早在我把那批军火无偿送给了上海都督陈其美时,我就盘算着他们怎么着也得送我间当铺作酬劳。如今袁世凯当了大总统,天下初定,孙大总统在南边还没有力量开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该是考虑些家事的时候了。本地每家像样的殷实富户,都把当铺当作他们风险最小的投资,这也是我们大关金家重振家业的机会。往四下里看,架子上的包袱有大有小,灰士布的,用当行特别的样子包着,角上拴着一块小纸片,上边是两行天书样的“当字”。当行里是一家一种卷包的样子,连里边的皮袄、长袍,也叠得别有一个样,柜上的人不用看小牌牌,一看折叠的样式,便大概知道这东西价值几何。这是典当行的规矩,虽说我不懂,但我知道,只要用人得当,钱是很有得赚。

呆在库房里,我的心情大畅,因为这里嗅一嗅都是财富的味道。

“东家,有客人。”直着脖子喊的是专管卷包的伙计,杨柳青人,来天津十来年了,口音还没倒过来。来访的客人,模样像张骨牌,方墩墩的矮身量,扎撒着两支胳膊往前晃,一看便是自小举杠子,扔石锁压的。再看身上,羊皮袍子外罩黄色河南绸的大褂,里外下摆都短一截,只刚刚过膝,下边是青布袜,双梁绣花鞋,后边还有两条提鞋的小辫子。上边光着脑袋,一开口眉眼乱动,脑后的辫子硬撅撅的像条鞭子,下边缀着二尺多长的红丝线绳。这穿装打扮,天津卫的爷儿们都识得,耍人儿的,混混儿。不过张嘴倒还客气:“金东家,咱爷儿们给您拜个早年儿。”

我咬着后槽牙道:“齐二爷,不敢当,您客气了。”这位齐二爷大号齐万成,小名狗剩,绰号镇关下。本地人一听这绰号就明白,这是北门外关下的混混儿。仁寿当前任掌柜的偷着拿当本往外放“印子钱”,骗东家的钱,就是跟这个齐万成联手,俩人四六分帐,掌柜的拿六,但负责打点柜上的大伙计们,他拿四,自己独享了。想必他听说换了东家,掌柜的也给开发了,所以过来看看门道。他又说:“金老板,借一步讲话,知道么,来事了,咱们得论论。”混混儿的论论就是谈谈、商量、争吵等一切交流的概括,也可以说是抡斧把开打前的小过门儿。我也想听听他怎么摆布这件事。勾结掌柜的合伙骗东家的钱,不是体面事。当然了,他们才不管东家是太监还是革命党,这年头,人为钱都疯了。

我们俩人一前一后转过娘娘宫,在一家回教的小饭铺,捡个靠炉子的座头坐了。六十个烫嘴流油的羊肉西葫芦馅的饺子,一壶津东烧锅上出的头锅烧刀子,正是这冻手冻脚时节最好的吃食,又搪饥,又暖身子。我先偏着您了。齐万成嘴上倒是周到得紧,像个天津卫的爷儿们。六十个薄皮大馅的饺子亚赛六十个蹦豆,扔进他嘴里没见怎么样。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这小子端着一大海碗饺子汤,脸上放出油光来。

“吃饱了?说正经的吧。”我说。南京临时政府兑给我这个铺底时,可没说柜上的现钱也是我的,这小子经手放出去的两万块银洋,都是革命经费,着落在我身上得要回来。再者说,我年少时也是本地的人物,见得多了,押根儿就不怕混混儿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都是天津卫的娃娃,谁怕谁?

齐万成:仁寿当铺的新东家是个漂亮小伙儿,可一打照面我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且不说他那德商恒昌洋行买办的身份是不是混充的,就说这小子身上的那股子劲儿,眼里有玩意儿,嘴头子上也不弱。吃得住吃不住他,还真有点拿不准。可话又说回来,咱爷儿们弄这俩钱儿,也是为朋友担着血海样的干系,不能打坐坡。我就照着事先编排好的跟他先念三音:东家,郑祥记的铺子倒了,一万块大洋钱全打了水漂。他奶奶的,逮着这免子,我不剥了他!说话时我凑得挺近,嘴里足足两头大蒜的臭气直向这小子扑过去。嘿,他还真够份儿,竟纹丝儿没动。我又吱溜来了一口热饺子汤,把蒜味往外再激激,碗没撂下,接着凑上去往下白话:二十三祭灶,我找那免崽子。年底清帐,先打个招呼,不落包涵。他嘴上说的满好,二十八归息,本金结一半,三十儿之前结那一半。我看他堆房里还有一百件蓝洋布,二十几匹妆缎,十来匹蟒缎,七八十匹各色河南绸跟山东茧绸,漂不了帐,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今儿个一大早在北门外老康头那儿叫了两大碗锅巴菜带辣油,六个烫牙火烧,仨面案的锅筚儿,那叫脆……。得,老毛病说犯就犯,话头儿又跑出二里地去,姓金的赶着上来往回拽,来了句,郑祥记你去了么?这不是屁话么,不吃饱了跑得动么?我说刚去了一趟,他妈的跑了。两口子带着俩小崽子,听说坐津浦路的车,不知道是下山东了,还是下南京投革命党去了。我先给小子来个云山雾罩,看他拿么话来搪。

“货呢?”姓金的听了那话好像天上打了个闪,在那等雷。我劈头又给他几句硬的:“要不说你是个屁泥呢!”他要是有货顶帐,能跑么?货全空了,铺子兑给一个老西儿,开颜料行了。见这小子没话了,我又来了碗饺子汤,热热的。这一早晨跑的,水米没打牙,冻出尿来了。小子还说呢,我跟你去看看,说不定他又回来了呢?这纯粹是说蠢话遮臊脸儿,我告诉他,“看嘛?这会儿人家都过了衡水了,哪找去?铺子里嘛也没有,去干么,白费鞋。哈哈。”

山东人多礼儿,押食盒的八大管家打拱、作揖、讲客套话,与坤宅接出来的管事还在那边礼让个没完没了,门前的吹打也是一阵紧似一阵,七姑八姨六舅母之类的亲戚站了一院子,品评送过来的新娘礼服、首饰。乾宅开绸缎庄,礼服的质料必有出奇之处……

金善卿问汪洋:“你认得这家人家?”

这是没话找话,他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支开汪洋,免得他跟女子暗杀团打了照面。尤其是不能让爱耍弄人的石秀与他相识。为革命而暗杀是一回事,这只能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明知要杀死对方,却要把他戏弄个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样不大有仁爱之心。

“这家主人是家父的同榜进士,老同年了,我这个世侄过来道贺是少不了的,顺便替家父送份贺礼。”汪洋顺口答音,目光却盯住月洞门里的偏院。

偏院里十来件枣红皮袍围了个圈,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蓦地,从圈内窜出一条小小的拉萨狗来,尾巴上给人系了一小块腊肉。小狗逃到汪洋面前,不停地打转转,摇尾巴,头上长长的毛发给甩得飞蓬一般,不知道是遮住了眼睛看不见,还是怎么着,它一个劲地乱扑乱撞,可就是咬不到那肉。

汪洋弯腰捧起小狗,眨眼间变出柄一指多宽却四寸多长的匕首,轻轻挑断了系在狗尾巴上的绳子,匕首就又不见了。

“这么名贵的小狗儿,可吃不得脏东西。”他将腊肉远远地丢到墙外,小小的拉萨狗依偎在他手上,一个劲儿地舔他的手指。“这是个知好歹的小东西。”

“把狗还给我。”石秀只比汪洋矮半头,杏眼圆睁,目光如刀,很有气势,身后屏风般围着她的战友。

宝义在一边劝:“算了,别闹了,它主人知道了可不妙。”

“怕什么?反正晁天王要嫁人了。”石秀的口气听起来冲得很。

汪洋并没有放开小狗,却迎着石秀的目光回望过去。金善卿仿佛听到咔嚓一声,宛若两柄利剑交锋发出的声响。

汪洋收回目光,道:“你以为这小东西是想吃那块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