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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书籍名:《另类英雄》    作者: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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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动咱的钱,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这是表老爷进门之后第一次开口,讲的话很不受听。不过,金善卿倒是心中暗喜,指望表老爷的狂妄激怒了庄大师,这件事正好就此做罢,他尽管另寻“一哥”,再找财路,也就碍不着自己么事了。

庄大师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仙人的悲悯。他从表老爷的荷包中取出六块银洋,又对其他人道:“你们每人拿出一块大洋钱,与杨老先生结个善缘。”他自己也取出一块银洋来,向众人亮了亮,是块本洋,其他人的都是最常见的鹰洋。“我辈行道之人不取信徒供奉,借您的善缘,老朽也沾些喜儿,以为行道之资”。

这是“做阿宝”的一个关键步骤,叫作“定心”,这一步走好了,“一哥”们便逃无可逃了。

庄大师揭开木龛上的红绸帘,从里面取出了那只青花瓷坛,将10块大洋放在坛中,用红绸扎口,又放了回去,放下帘子。

下面的事情很平常了,无非是焚香念咒之类,只把跪在地下的四个人弄得五迷三道,庄大师方才住手。

“请杨老先生取出宝坛。”庄大师显得很劳累的样子,同时也是为了让表老爷亲自过手,把手段坐实。

瓷坛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元,整整110元,种一生十,童叟无欺。庄大师慢条斯理地将银洋理清,恰好是99块鹰洋,11块本洋。这一下子,表老爷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哥”们应当有的表现,否则,怎么会叫“做阿宝”呢?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金善卿却未曾放过:庄大师表演的当口,素琴没在眼前。他知道,她一定是到墙后面把龛里的坛子掉换了,墙上必定早已挖开了一个洞,就在神龛后边。但是,他不能拆穿这个把戏,对革命党,他是发过誓的。

何玉臣:红鸡子舍了十来天,天津卫大概没人不知道和合二仙要收童男、童女这件事了。大约是在正月初三,要不就是初四,是壬子年,老邝就来告诉我们说,红鸡子就别舍了,该做迎仙童的准备了。迎仙童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跟本就不明白,全听他的指派。

派给我的活儿,是给二仙童借一副执事,么执事?就是当官的坐着大轿出门,前边走的衔牌、伞盖,还有别的一些个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好显摆自己。我们家的亲戚、朋友上八辈也没出过半个当官的,哪去弄这劳什子?但是有一节,咱爷们儿聪明,会钻叽(土语:钻营),您猜我弄来的是么?我找娘娘宫的老道,把出皇会的全副执事给借来了,还给二位仙人借来了天后娘娘的两架宝辇。天津卫的乡亲们最好热闹,好几十年没出皇会了,大家伙儿都闷得慌,这正是个机会给大家伙儿找点乐子。把老邝给乐得,屁颠屁颠的。娘娘宫的老道们也乐意,这也是我的主意,放出风去说是要想保住子孙,最好的办法是让老道给做个“水陆道场”,我们给介绍人家。你还别说,这个信一传出去,请的人还是真多,我从中骑驴,把宝姑娘介绍的人家又介绍给他们,他们得念经、奏乐的份钱,我从中过手也分润一份。反正这也不是死了人,得“头七”、“二七”的停着,一个道场用不了半天,一天能赶两三家,就这,还因为请的人太多,安排不开,险些打起来。万般无奈,我又想出个新辙,把娘娘宫的唱经班子分成六股,每股三四个人带着管子、响器,再另约几个外地来的侉老道,混在里边充数,经他们是会念的,也一样有模似样。这么一弄,来钱就更多了。

不过有一点不大如意,就是老邝在这个钱里硬刮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拿个大份,跟着我的几个小兄弟分小份,人人都挺欢喜。

只有一个人不欢喜,就是宝姑娘。一不舍红鸡子了,宝姑娘也就没事干了,整天闲得难受,心里不通快,这一不通快,每天给我的赏钱大约也就忘了。我琢磨着这不是个事,宝姑娘是热心肠,人家也不图么,就是好个热闹,得给她找点事干才好。那老邝不知道犯哪股子劲,突然之间,又不乐意宝姑娘掺和这里边的事了。为么呢?我想没别的,老邝十有八九不是么正经人,迎和合二仙的事也是“江湖生意”,为赚钱的。兴许,用他们江湖人的话说,这宝姑娘是个“官身儿”,从她身上来不了财,反倒可能生出事非来。没办法,我可不能把宝姑娘撂在旱岸上,就给她找了个活——联络出皇会的法鼓会。这是个看交际手面的事,不容易办,也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正月初五,迎仙童的“行香会”第一次游行,两架宝辇从娘娘宫里出来,宝辇上供着和合二仙的牌位,前边是宝义在各处约来的法鼓会,有西池八仙、高跷、舞狮子、中幡和萃韵音乐,虽比不得以往二月二十三给天后娘娘出皇会那么官样、气派,但足以把各处的闲人引到街上,大人、孩子挤做一团,也很热闹了几天。

这一次各法鼓会的爷儿们真是卖力气,各家各派把押箱底的玩意全使出来了,让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大叫过瘾。后来我才听说,这些个法鼓会,都是宝姑娘花钱雇来的,扭好了多加钱,所以才卖弄本事。

我不明白的是,这宝姑娘年纪轻轻的一个大姑娘,跟着一帮大老爷儿们在大街上混么?她饶是花钱不落好,还白受累,为么许的呢?从老邝事事防着她来看,他们肯定不是一伙的。可要从宝姑娘紧着打听老邝的大事小情来说,他们说不定还是冤家。

4

这世上,别的东西可以是假的,唯独这白花花,响当当的银洋假不了。那两个“富商”四只眼睛都看呆了,一个揪住辫子在手上拧麻花,缠得紧紧的,哈喇子流出半尺多长;另一个不停地拍手跺脚,也不知是赞叹庄大师的手段,还是惋惜自己没福,不能参与进来。

庄大师把银洋一五一十地分配给各人,表老爷所得独多,放在钱袋中沉甸甸地,坠得慌。

那两个雇来当“托儿”的家伙显然被庄大师的法术迷住了,死赖着不动,被金善卿与庄大师的哑巴仆人给架弄出大门。

表老爷独自坐在椅子上,手中拎着钱袋出神。表舅像只撞笼的家雀儿,烦躁不安地在房中转来转去。

“您倒是拿个主意呀!”表舅耐不住性子。

表老爷沉吟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道:“这种东西,想要让我信服可就难了。‘乾坤倒转’、‘偷梁换柱’,‘彩门’(古彩戏法)中的‘腥活儿’也办得到。”表老爷毕竟是老江湖,可他钱袋中新增添的六十块大洋钱沉甸甸地坠住了他的心。“可万一这是真的,若不信,岂不是‘天与不取,罪莫大焉’?”

“干还是不干?”表舅急着让表老爷下决心。金善卿明白,他是想老爷子发注横财,他也好分一份去票戏。


r  />方才分过现洋,庄大师便回房休息去了。在江湖手段上,这种行止是为了吊一吊‘一哥’的胃口,也是给他有个梳理混乱思绪的时间。因为,再糊涂的人,在冲动的时候拿出来的钱财都有限得很,只有在他坚定了信念,才会回去张罗“种金”的本钱。其实,“一哥”根本就想不明白,庄大师的种种非仙非佛的铺派,亦真亦幻的言语,半推半就的行止,只会让他越想越迷糊,只有一条路好走。

眼看天就要黑了,庄大师方才出现,一照面先是面色一惊:“杨老先生还在呀。隐侯(金善卿的号),你送杨老先生回去。”

要送客?金善卿一喜,必定是庄大师看出表老爷阅历丰富,不适宜下手。如此大妙。

谁想表老爷不想走,他直眉瞪眼地对庄大师道:“这就完了?不是说您老会种金么?”

“种金的事不提也罢。”庄大师摇了摇头,一部银髯无风自动。“今天老夫有幸,沾您的光已经得了十元行道之资,心中感激不尽。客居不周,荒蔬野菜,难待贵客。您还是请回吧。”

此时庄大师的表情,让自认为运用表情独有心得的金善卿大为赞叹,他在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被牵动的情况下,竟发散出一阵阵的惋惜与不屑。

表老爷的精神气又给提了起来,道:“方才大师说在下是有缘人,请问这缘在哪里?总不会是这六十块鹰洋吧。”

“种金术要是这么简单,天下人岂不都发财了。”庄大师有些不耐烦。“这只能算是拐仙给您的一点点见面礼,小赏钱。”

“请大师明示,缘在何处?”

“这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那就请大师演示一番。”表老爷不依不饶。

庄大师踱到表老爷面前,福履挨近表老爷绿皮腰的官靴靴尖,鼻尖对着鼻尖,音调极低,语气却尖刻得臊人地说:“您是个贪财的小人,即使有意外之财的命,也不会散出一分银子的福田。唉,五十年没遇上有缘人了,遇上您,也是老夫命中有难。”

庄大师拍了两声巴掌,素琴从门外进来,身上依旧是那件看不出身段的一裹圆,手中拿着只大碗,碗中有半碗清水。

“有个小碗就够了,干什么拿个汤碗来?等一会儿我用哪个吃汤面?”庄大师像是有些不满意。碗放在供桌上,庄大师取过一张黄表纸,用笔蘸上碗中的清水,在纸上画。左画右抹,黄表纸上现出一个红色的符来。“这碗里是碱水,用它在黄表纸上写字,很快字迹就变成红色。如今江湖上的骗子,有不少都是用这一手来骗人。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仙家的妙用。”

庄大师怎么自己揭穿自己的把戏?金善卿大起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