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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阳光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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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西岸阳光充沛》    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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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连忙说;“当作自己家里一样好了。”

早知道关系复杂,她不会请她来住宿。

宜室的思潮飞回去老远老远,逗留在彼端,良久没有回来。

她像是又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门铃已被家长拆除,们他没有放弃。

每当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他便来找汤宜室。

姐妹俩轻轻放下筷子,她们的母亲愤怒地走到门口,高声对他说:“你再不走,我拨三条九。”

他固执地不停手,变本加厉,敲得邻居统统出来张望。

警察终于来了,把他带走。

十多岁的宜室伏在桌子上哭。

但母亲已经病得很厉害,她不敢逆她意思,同时,她也怕他的疯狂……

宜家轻轻说:“不要哭,不要哭。”

像是看到彷徨无措,十七岁的自身哀伤地伏在墙角。

不多久,他便被家长送出去读书。

到了今天,一个陌生的女子,前来把他的故事告诉她。

感觉上,她也似在听一个不相干的传奇。

“不要哭……”宜室喃喃。

她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这件事。

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却发觉该段记忆清晰一如水晶。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周末过后,李家送走了白重恩。

办公室里,庄安妮在吐苦水:“……本来每星期总有三五个人上来看房子,现在?吹西北风,鬼影都没有一只。”

一叶知秋。

贾姬说:“你看市场多敏感。”

“价钱压低些,怕没问题。”

“咄,真是风凉话,你肯把房子送出去,更不愁没人要。”

想了一想,贾姬问:“你呢,几时去见夷国代表?”

“下个月初。”

“这么快?”

“嗳,都说六个月内可以动身的都有。”

“匆匆忙忙,怕有许多事来不及部署。”

“可惜不由我们作主。”

“你那种口气像形容逃难。”

“是有那种味道不是。”

办公桌上电话铃响,庄安妮经过,提高声音,“别尽挂住聊天,听听电话!”

宜室苦笑。

唉,心情不好,迁怒于人。宜室并不指望有一日可以向上司学习,她只希望有一日不爱接电话时可以拒绝听电话。

他们一家习惯早睡。

十一点对李宅来说可以算是半夜三更。

宜室伏在大床上,听无线电喃喃唱慢板子情歌,心想辛劳半辈子,才赚得丁点享受,除非阎罗王来叫,否则,她不起来就是不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电话铃大作。

“别去听,”她说:“惩罚这种不识相的人。”

但尚知怕他父母有要紧事。

“找你。”他对宜室说。

“我不在。”

尚知笑,“你在何处?”

“我已化为蔷薇色泡沫,消失在鱼肚白的天空中。”

“美极了,快听电话。”

宜室无奈地接过话筒:“喂,哪一位。”

“宜室。”

这声有好熟。宜室侧耳思索,人脑最大优点,是可以抽查储藏资料,不必按次序搜索,电光石火间,她已认出声音的主人。

宜室自床上跳起来。

但她维持缄默。

“你不认得我了?”对方有点苦涩,“宜室,我是英世保。”

“哦认得认得,”越是这样说,越显得没有印象,“好吗,许久不见。”

越是客气,越是显得没有诚意,宜室做得好极了。

“宜家并没有把你家电话告诉我,我的一个助手,叫白重恩,她与我说起……”

“啊白小姐的确是宜家的朋友。”

英世保实在忍不住,“宜室,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谁?”

“我记得当然记得。”

“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谢谢你的问候。”

英世保兴致索然,“打扰你了,宜室。”他已肯定她对他这个人全然没有概念,“我们改天再谈。”

“好的,改天喝茶。”

“宜室,我住在温哥华亚勃尼街。”他生气了。

宜室不出声。

他嗒一声挂上线。

宜室一手是汗。

“谁?”尚知问。

“他说他是我朋友。”宜室扮得若无其事。

尚知不在意,“听你口气,仿佛不知道他是谁。”

“我记性的确差得不像话,几次三番忘记带锁匙,掉了眼镜,不见钱包。”

“宜室,不要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尚知,不知怎地,我心彷徨。”

“宜室--”

尚知刚要安慰娇妻,那边厢两个女儿却闯进房来,小琴控诉:“你看,妈妈,这条玻璃珠竟叫瑟瑟扯断,掉得一地都是,再也拣不起来。”

小琴双手捧着散开的珠子迎光一闪,像眼泪。

瑟瑟争着为自己辩护,跳上床,躲进母亲被窝,“我没qi书+奇书-齐书有我没有我只不过拿来看看。”

小琴恨极了,把手上的珠子用力掷向妹妹,“你非得破坏一切不甘心。”

玻璃珠子滚在地下,失散在床底柜角,宜室木着一张脸。这一场话剧,更把她此刻的心情破坏得淋漓尽致。

宜室不得不撑起来主持公道:“瑟瑟,你跟爸爸到书房去,爸爸有话同你说。”

尚知把小女儿挟在腋下出房。

宜室又说:“小琴你过来。”

小琴坐在床沿,她又不知道怎么样教训她才好。

过半晌,宜室疲倦的说:“别哭了,将来要哭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她长叹一声。

小琴不肯罢休,别转身子。

宜室拉开抽屉,取出她自己的珍珠项链,交给女儿,“喏,给你更好的。”

小琴接过项链,戴上、照照镜子,一声不响的出去。

宜室熄掉灯,稍后尚知进来,她没有再与他说话。

宜室的心情一直没有恢复。

下班回来,沉默寡言。

她听见尚知乘机教训琴瑟两女:“妈妈对你们失望,很不快乐。”

瑟瑟本来小小的面孔更加似缩小一个号码,怯怯地,但仍然倔强,辩曰:“以前我们也常常吵架。”

她们的父亲打蛇随棍上:“妈妈的忍耐力有个限度。”

宜室忙着准备各种文件的真本,又拨电话给有经验的亲友,打听会见时需要回答些什么问题。

时穷节乃现,有些人含糊不清,根本不肯作答。宜室急了,逼问:“说不准备找工作是不是好些?”对方竟说:“是吗你也听说?”宜室重复:“退休人士机会是否大一点?”对方又狡猾地答:“我好像也听人讲过这件事。”根本牛头不搭马嘴。

室宜看一看话筒,只得怪自己学艺不精,搞到这种地步,于是知难而退,道了歉,说声谢,放下电话。

尚知笑,“看你,自讨没趣。”

宜室霍地站起来,“我也是为这个家,你李老爷躺着不动,这些琐事烦事,不得不由我这老妈子出丑,你不但不安慰几句,倒来嘲弄讪笑,你好意思!”说到最后,声音有点颤抖。

“宜室,我没有这个意思。”

宜室真正赌气了,“好,不支持我不要紧,届时别望拉着我衫尾一起走。”

她转进书房,大力拍上房门。

墙上一张风景画应声摔下。

直到半夜,父女派瑟瑟做代表,轻轻敲门,并说“妈妈对不起”,她才打开门。

第二天贾姬见宜室抽烟,大吃一惊。

“受了什么刺激,”她问:“婚外恋?”

“真的有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人追求我?”

贾姬打量宜室,“你不够风骚。”

“所以更要学习风情万种地喷出一连串烟圈,颠倒众生。”

贾姬哈哈笑,“我知道你烦的是什么。”

“真的?”

“下班同你去吃日本茶,与你详谈。”

第一次,十多年来第一次,宜室没有向家里报告行踪。

三杯米酒下肚,她略为松弛。

贾姬犹疑片刻,微笑说:“你知道吗,我也是加国移民。”

宜室吃一惊,意外地张大眼睛。

贾姬轻轻说:“我在八二年就办妥移民。”

“不可能,”宜室说:“别开玩笑,八二年你我已是同事,你根本没在加拿大住过。”

“你说得对,我没在那边住。”

宜室更加诧异,“你不怕资格被取消?”

“那边没有我离境的记录。”

“我明白了,你自美国边境偷返本市,这个捷径我听过多次,总觉不妥。”

贾姬摊摊子,“找不到工作,不能不走。”

“你经哪个城市?”

“水牛城。”

“遇到突击检查怎么办?”

“别这么悲观好不好。”贾姬毫不在乎地笑。

“谁开车接你送你?”宜室问个不休。

“姐姐,她用我的名字买了辆旧车,我有那边的驾驶执照。”

宜室点点头,“这就是姐妹的好处了。”

“你也有妹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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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借伊是一阵不羁的风。”宜室苦笑。

“所以,到头来,我们会在一个地方见面。”

“你打算几时回去?”

“我有我的难处,宜室,不比你,我没有家庭,即使买得起百万华厦,独个儿守住十亩八亩地,又如何挨得到天黑。”

宜室憨憨的说:“总比连大屋都没有好呀。”

贾姬道:“徐根本不知寂寞为何物。”

“这是什么话。”

“一早结婚生子上岸,你有什么机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