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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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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曾经深爱过》    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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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中,我不是好丈夫,我不能记住她的生日,我没有时间带她跳舞,我无暇去订玫瑰花,我不再当她如公主,于是她心灰,在我工作告一个段落之前,她离我而去。我错在认为她会了解。

这朵温室中洁白如百合的花没有原谅我。

这也不过是导火线,冰冻三尺,我太热衷事业,太爱往上爬,太想再上一层楼。

咖啡冻了。

今日,我认为永超这样的女子才是男人的理想伴侣。十二岁时的芭比玩偶及奶油面包皆已失色。

"一起吃饭?"我问永超。

"我要替魏嫂去买点东西。"

"替魏嫂买东西不容易,"我笑,"有次为报答她的关怀,买两件衬杉带上去,被她嫌绢边太多,颜色太沉,嘿!南开大学女生极其刁钻,不是没有品味的。"

"她这次指定要婴儿用品,小魏太太有喜。"永超说。

"啊,老魏他这就做祖父了。"我说。

永超笑道:"老魏真是个人物。"

我完全赞成。当年燕京大学在香港有同学会,至多滞留一年半载,马上可以起程往美国发展,他没有那么做。

我没有问他在过去那三十年中有无后悔的时刻,而能够重头选择,他又会都会再来一次。不过老魏真是个人物,他所信的,他做,他所说的,他信。

我陪永超到母婴用品公司去,她比我更外行。

看到那种很小很小,初生儿穿的袜子,她不置信的说:"这么小,只有五厘米。"非常惊讶。

她对婴儿一无所知。

我与利璧迦在新婚时则已细心地研究过这个项目,调查下来,结论是:"迟些再算。"

我提出善意的誓告:"不要贪心,有目标才买。"

结果还是满载而归。一声"唉呀,真可爱",便每样买十件。

"你行李会超重。"我说。

"希望可以带到。"

"下次我替你带上去。"

邓永超问:"什么地方有最新武侠片录影带卖?"。"谁要?"

"嗳,你别管。"

"不可溺爱任何人。"

"我自己看。"

我带她去吃潮州菜。她极其欣赏,胃口与在东北一般好。我按住她,提醒她不要放纵。

晚上回家,如回宿舍,在门口道别,做柏拉图的信徒。

我旋开晨曦的瓶子,深深的闻一下。

利璧迦。我倒在床上。

小姨约我吃早餐,我去了。

我问:"有没有音讯?"

"没有。"小姨非常焦虑,"我们很担心,妈妈说她夜半看见姐姐对她说她冷。"

我纳闷的说;"令堂过虑,她绝不会有事,我也梦见她总穿着俄罗斯紫貉。"

小姨白我一眼,    "姐夫。"    "是真的,"我说:"她把我们所有的美元存款与富格林金币都搜刮去了,还卖了房子。数目是不多,但足够她节省地过下半辈子,这么有预谋,一步不差,怎么会穿不够衣服。"

"我们也觉得她对不起你。"

"她觉得闷,"我说:"那是应该的,我从没说过我是印第安那钟斯博士。我爱她,我也想尽量做到使她以我为荣。"忽然之间我发起牢骚来,"但是不,她的要求不一样。"

"我相信你也有错。"小姨责备我。

"自然,"我说:"但罪不致死。"

"我们还是朋友?"小姨问。

"是。"

"听说你找到女朋友。"

"消息源自何处?"

"我同朋友去跳舞,座中有位外国女士,说起来认得周至美,她说是你同事,她说你已与女友同居,并且逛婴儿用品店,想来好事已近。"

卫理仁因爱成恨,非要整死我不可,一边夜夜笙歌,一边数我不是,完全不像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这家伙。

"我同爹妈说过,他们让我来请求你,也许你可以给利璧迦六个月的时间。"

他们太抬举我,这件事我完全被动。

我毫不犹豫的说,"五年,五年内她不回来,我会跟她离婚。"

小姨松一口气,随即又说:"哪个金发的马利安,看样子醋劲十足,同你挺熟。"

我微笑,"我艳福一向不浅。"

"母亲通过亲友也在找她。但是我们与利璧迦都不接近。"

"不管用,我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都查不出所以然。"

"她难道从此以后都不再回来?"小姨不置信,"家人会牵记她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说。

小姨觉得无味,便与我分道扬镳。

利璧迦会回来的。三年五年之后,又或许十年八年之后,也许她会在外地结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来。也许她在事业上有成就,我在报上可以读到她的名字。

但无论发生些什么,我同她之间,已经结束。

父亲生日,我去把他接出来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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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一桌子的上海菜,他爱吃,很高兴,但不住埋怨我,"火腿价钱吃豆腐",他说。

节俭是我家美德,自幼受到教诲奇Qīsuu.сom书,没齿难忘,才十岁八岁,发寒热,父亲叫计程车送我到诊所,我已觉得一颗心跳得如车内的收费表一般快,于是苦苦恳求父亲让我落车步行。

我已忘记最后如何到达诊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可以一掷千金去夜总会买一夜欢笑。我莞尔,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父母并没有问起利璧迦。

他们与她谈不拢,她来不来都不关心。我一直不大在他们面前透露私事,也不让他们过问,久而久之,没有发问的习惯。

吃甜品的时侯,我向他们透露,利璧迦已与我分手。

父母一点惊异也无,继续吃酒酿圆子,我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利璧迦的人缘是多么坏。

我不由得替她不值。

直至她失踪,她都是一个好伴侣,只是她并非老人家心目中能帮手的好媳妇。

我悄悄问母亲;"现在,你还怪我没有进太古洋行吗?"

再也没有料到的是,她忽然冷笑一声,悻悻的说:"怪。"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怪,她还怪我?

她说下去,"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儿孙满堂,享老福了。"

我仍然无法与她沟通。

很多友人说,经过数十年,忽然奇迹出现,父母与他们可以开心见诚的坐下来,好好把历年来的误会扫除,正正经经交换心中的话。

他们有福气,我没有,我想我同母亲,舍得至死维持老样子,她决定怨我到底,这个固执的老人,永远不会宽恕我。

又有什么关系呢,利璧迦也不会原谅我,没有人会,怪我好了,把所有的罪状扫到我的头上,有什么关系呢,好让我名正言顺的患自怜症。

把他们送回家,不用说已精疲力尽。又不甘心回家,把郭祠芬找出来喝酒。

"说实话,"我同小郭说:"我也想失踪。"

"你不是早已经做到了?这两年来,谁也见不到你。谁也不知你忙些什么。"

"我做些什么,何须人知道。"

"说得对,既然如此,你又何须烦恼。"

"小郭,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对象,是否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不响。通常,被针刺中的人只有两个反应,不是呱呱叫便是不出声。

"说来听听。"

他用我的话:"我做的事,何须人知道。"

"你有没有爱过?"我问。

"周至美,看到那边厢的艳女没有?把她请过来喝一杯。"

"谁?"我装出中他的计。

"那边,穿红裙的,"

我顺他手指看过去,那女郎的裙子没有背部,露出雪白一大片皮肤。

"她不是侍酒女郎。"

"所以要看你有无能耐。"

"没有,我没有,"我奸狡的说;"我要听你的恋爱史。"

那夜像是勾起小郭心事,他也大杯大杯喝。

他叫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真熟,谁说的?太抵也是酒徒。

我与他相挤而出,在马路上游荡,像跳舞一样,进一步,退两步,打横又走三步。

有一部开篷跑车缓缓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认得红衣服,是那女郎,她向我们眨眨眼。

"小郭,你上去。"机不可失。

他还要卖弄义气,"不,只有一个座位,你去。"

我不再与他分辩,把他一推,刚巧女郎推开车门,他顺利跌进车子里。

女郎一睬油门,绝尘而去。

我呵呵大笑,站在街上拍手掌。

第二天双眼小白兔似的血红。

而永超已起程往北京。

不告而别,岂有此理,而且我不相信她的胃已经复元。

人事部同我说:"本来要下个星期才上去,但她说这里一切功夫已经赶出来,她等不及。"

工作狂。

我发电报到老魏处。

"……永超发过病,饮食要劳魏嫂特别操心,同时叫她不要卖命。"

跟我在一起多几日有什么不好?看样子她并没有爱上我。

光棍日子实难换,我只紧紧拉住小郭。

我问他:"红衣女郎如何?"

谁知他板起一张面孔:"什么红色的裙子,紫色的披风,你发痴?"

"是",我说:"自然是我发痴。"

他不想说,就不必强他所难。有很多人不愿意把私事公

诸于世,也有很多人来不及的把私事招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