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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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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书籍名:《为了遥远的过去》    作者:谢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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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直是两个人,或者你一直认为是两个人的世界里,突然插入第三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所以从那个被蒋阿姨亲切地称为“文嫣小姐”,被程寒暮肉麻地叫做“嫣嫣”的那个女人出现的第一刻开始,我就开始看她不顺眼。

        讨厌她迪奥和香奈儿的时装,讨厌她身上的娇兰香水味,讨厌她耳朵上缀着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耳坠,讨厌她语调浅浅的说起简.奥斯丁和李清照——小资的渣都快掉下来了。

        虽然她每次看到我都满脸和蔼亲切的假笑,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她持续升级的厌恶。

        她送给我的几个公主芭比,我全都塞到地下室里去,任它积灰。不懂这女人什么品味,准备让我把蓬蓬裙拼对起来缝个帐篷么?真想收买我,送套金庸全集还比较现实一点。

        那天她来家里拜访的时候,我正支了个画板坐在程寒暮身边画画。

        其实就我那种涂鸦,完全用不着这么郑而重之的摆出这套架势来,但是程寒暮认为既然画画,那就要支起画板来正襟危坐。

        本来我是窝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随便涂的,不幸在被他发现前才只来得及涂了一小半,所以才被他拉出来看着完成另一半。

        发现她进到房间来,程寒暮立刻就站起来,声音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含着笑:“嫣嫣?怎么不让蒋姐叫我一声?”

        “蒋姐在厨房忙呢,我就自己上来了。再说程大哥下楼也不方便,”大名叫作顾文嫣的那个女人声音柔得赛过猫,“我听蒋姐在电话里说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没有?”

        假惺惺!我狠狠往画布正中涂了一笔颜料。

        “已经好多了,谢谢你,嫣嫣。”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程寒暮笑着,接着看了一眼闷着头乱挥画笔的我一眼,“黍离,别画了休息一下,去给客人倒杯水。”

        休息一下是假的,让我给你们倒水是真的。我凳子上站起来,还知道先很乖巧地向顾文嫣一笑问好,才蹬蹬跑下楼。

        蒋阿姨果然在厨房忙——正忙着对付一盆虾。我不记得她原来说过今天晚上要吃虾。果然,看到我,蒋阿姨就很高兴挥着手中的大铁剪刀:“黍离快过来帮阿姨剪虾头,文嫣小姐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焖大虾。”

        她喜欢吃红焖大虾关我什么事?

        “舅舅让我下来倒水。”我磨着想从蒋阿姨身边转到放茶叶的那边去。

        蒋阿姨手明眼快,一把就拉住我:“没关系,让他们先等一会儿,黍离听话,阿姨实在忙不过来了。”不由分说就把我按在了小凳上,剪子塞到手里。

        我只好蹲着气哼哼剪虾头:“这么咸,舅舅又不吃。非要吃这个菜干什么?自私!”

        “啊?”蒋阿姨听到我抱怨,边忙边笑,“舅舅不吃就不做了?那从明天起再也不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和辣子鸡了行不行?”

        “不行不行!”我连忙叫,“我要吃肉!”

        结果因为在蒋阿姨那里帮了厨,等我端着泡好茶的茶杯上去的时候,顾文嫣已经和程寒暮聊上好一会儿了,两个人都不时轻笑,气氛融洽。

        我继续假笑着装乖巧,把茶杯放下:“嫣嫣阿姨,请喝茶。”

        她抬头温柔微笑着看我:“黍离越来越漂亮了,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我不说话,端着茶盘站在一边笑眯眯的。

        她把茶杯端起来,放到唇边很小口的抿了一下,接着脸色就明显变了变,掩着口站起来往卫生间小跑过去。

        “嫣嫣?”程寒暮也变了脸色,站起来追过去,临走前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抓着盘子无辜的向他耸肩,为了表示清白,也紧跟在后面冲过去:“嫣嫣阿姨,茶怎么了?我还特别加了一勺糖呢!不会是我把盐加进去了吧?”

        程寒暮正在一边扶着顾文嫣的肩膀给她递面巾纸,闻言抬头又瞪了我一眼:“有人喝龙井加糖?”

        我继续很无辜的眨眼睛:“可是我觉得嫣嫣阿姨应该会比较喜欢甜甜的茶。”

        程寒暮皱了眉,还想继续训我,顾文嫣红着眼睛,一边用程寒暮递过去的水漱口,一边假惺惺表达她一点事情也没有也不怪我。

        当然是没有事了,我才加了半勺盐而已,味觉不大灵敏的人说不定都能一杯喝下去还尝不出来。表现的跟我下了□□一样,真夸张。

        果然,顾文嫣不劝还好,一劝程寒暮本来只是打算训我几句的,后来就扳起了脸,勒令我晚上不准看电视,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写作业思过。

        不就是在你女人的茶里加了半勺盐,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

        晚饭我坐在桌上一声不吭的吃完饭,也不管别人都还没吃好,收拾碗筷放到厨房,抬腿就上了楼,还重重关上房门。

        坐在画板前继续涂涂抹抹,没过多久门居然开了,程寒暮脚步很轻的走过来。

        我眼睛瞥都不瞥他一下,继续画画。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我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状态,死盯着画纸。

        本来是打算画一大片向日葵的,结果下午顾文嫣来的那会儿我手狠了一下,画布正中就多了一大块黄色油彩,怎么都遮不住。现在程寒暮在身后看着,我索性赌气又添上一笔棕色的油彩,准备涂出一棵枯树来。

        “别乱画。”手里的画笔被轻轻抽去,程寒暮眉头还是微皱着,低下头,从我手里接过颜料盘。

        微弯了腰,他的手臂越过我的肩膀,认真调出颜色,在画纸上细心地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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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寥几笔,纸上就勾勒出一个少女的侧影。红色的长裙随风鼓胀而起,及肩的短发飞扬,手提的藤编篮子中露出寥寥几朵采下的花盘,站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金色的向日葵花丛和蓝天之中,她手臂舒展,遮住额头,仿佛正和身边开得艳烈的向日葵一起,面向着太阳的方向。

        悄悄摸摸自己头上的短发,我不由自主勾起嘴角,过了一会儿,嘟囔一句:“什么品味啊,我才不会穿红色长裙。”

        他还是慢慢画着,低头看了我一眼:“我说过这是你吗?”

        “否认这个事实不会让你变得更有品位。”我装模作样的撇嘴,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嘟囔,“挑女人的品位也一样差。”

        “乱嘀咕什么?”他低下头,终于没憋住笑起来,“以后不准再耍小聪明整你嫣嫣阿姨了,这么对客人像什么话!”

        “是吗?是吗?”我假装左顾右盼,“我整过吗?”

        “上次粘在凳子上的口香糖,上上次放到房间里的蟑螂……”他轻笑着历数我的光辉事迹,“被你吓坏了我可赔不了人家。”

        我连忙拍自己的小心脏:“说到那次的蟑螂,我还不知道人类女性发出的声音能够达到如此惊人的高度……”害的我原本准备的另一只可爱的啮齿类小动物都没敢再放出来。

        他笑着用画笔轻敲我的头:“你就贫嘴吧!”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我得意洋洋。

        知道我得寸进尺的厚脸皮本性,他轻嗤了一声,依旧低头帮我修饰凌乱的画,不再理我。

        我轻轻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灯光下他嘴角还留着淡淡的笑意,额角的短发细碎地搭在脸上,有光暗不一的阴影。

        “程寒暮,”我很轻地开口,“你不要找女人了好不好?我长大了也不找男人,我们都不再找其他人。”

        他已经补上最后一笔,放下圈在我肩膀上手臂,低头不在意地笑:“胡说什么?叫舅舅。”

        那幅我高中二年级的最后一次美术作业最终没有被交上去,我把画藏在了家里,然后告诉老师说我弄丢了。

        期末考试和高三在即,没有人关心这种小事,只是我高二下半学期的成绩被打了59分。反正也不是会考,谁在乎?

        紧接着升入高三之后,我违反学校高三学生不参加课外活动的规定,硬是每周四下午后两节课背着画板挤到一群高一高二的学生中画画。

        惹得美术老师认为我是为了那次没有交的作业抱憾至今,连连感叹早知道是这么认真的学生,那次成绩他就破例给我及格了。

        于是整个高三上半学期,我就在美术老师的感叹声,以及周围学弟学妹莫名崇拜的目光中,画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向日葵。

        含苞待放的,开得正盛的,奄奄将败的,无一例外是一大片蓝天和一大片花田,画面正中无一例外,留着一片空白。

        晚上从公园的小山上回来,舒桐和我在宾馆走廊里分手,在转身前,他微笑着吻了吻我的脸颊。

        回房间之后,洗澡看电视翻杂志,没再看那本旧日记一下,干活儿跟休息,我一直分得很清。

        最后上床睡觉时,竟然意外的失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唇上舒桐的味道,像是没有消失一样,无法忽略。辗转反侧,越静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到最后,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这样进展太快的恋情,的确让我有点不适应。

        满脑子都是舒桐的影子窜来窜去,我一直到凌晨才睡着,而且不到7点钟就大睁眼睛睡意全无。

        索性不再躺在床上挺尸,我起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早床,洗漱吃饭,不到8点钟就背着包早早出了门。

        出门了翻出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起码该给舒桐发个短信告诉他一下我出来了,想了想,或许他还没起床。就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溜达到上班时间,又到公安局托人查“洪文”那个名字,结果不出所料,光60年后出生的,就有各个不同姓氏的一百多个人,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复姓的慕容洪文,这还不包括户口已经转出的。

        查完了,中午本来说好是我要请客的,结果公安局里帮忙那人也算仗义,说反正没找到,不是多大的忙,算了。

        一上午又是白忙,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我坐在公安局附近的一个小吃店里忍不住叹了两口气。

        “哎呀,姑娘咋了?好好的发什么愁啊?”小吃店的老板娘五十开外,一看就是热情话多的那种,把我要的拌凉皮端上来,就开口问。

        “工作上的事。”我不好太不礼貌,笑着回答。

        “外地来公干?那可累了。”老板娘可能是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儿,看到女孩子一概爱护,一听我搭话,表情立刻亲切起来。

        “是啊,又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几天的确是跑得气闷,我忍不住感叹。

        “姑娘别怕,”老板娘立刻安慰,“我们这地方儿小,有什么事儿只要人托人,就都好说。”

        老板娘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城市人口十几年前还只有几万,名副其实的小城,如果是老居民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打听出点当年的事情,这么想着我笑着:“谢谢大姐。”然后就顺势问,“大姐您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

        “从生下来就没挪过窝,”老板娘笑起来,“几十年的老城关人了。你问我老粮油供销社在哪儿我都知道。”

        “这样,我向大姐打听个人。”我忙把筷子放下,东西也顾不上吃,“大姐知道城关镇北街村6队吗?”

        “当然知道!”老板娘豪爽的一挥手,“我家当年就是北街1队的。”

        “大姐认识一个叫洪文的,约莫四十多岁的人吗?”我连忙问。

        “洪文?四十多岁?”老板娘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有是有一个,不过不是6队的,是8队的。”

        “啊,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是8队。”赶快说,我又问,“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大姐有印象没有?”

        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你问我别人在哪儿我可能还真不记得了,不过这个洪文,只要是北街的人,说不准都还记得。”

        “这怎么说?”我追着问。

        “洪文啊,20多年前是跑去外地了!”老板娘笑,“当年他跟随军媳妇的事儿,闹得可是太大了。后来随军媳妇一死,他就扛着铺盖跑到外地去了,前几年又把老娘也接走了。”

        没想到线索来的这么容易,居然一问就问出当年的隐情来了,我激动的手都有点抖:“后来呢?随军媳妇跟洪文有关系?是怎么没的?”

        “当然有关系了!”老板娘点头,“随军媳妇跟洪文好了,让随军逮到他们两个俩在床上。随军一急,抡着扁担就去打洪文,打得狠了,洪文也发了急,抓起烧火棍两个人打起来。都打红眼了,谁知道随军媳妇还不赶快去叫人拉架,自己往中间插,棍子不长眼,随军一棍打在随军媳妇头上,随军媳妇当场就瘫地上了。后来人进去,那屋里的血啊,看着都吓人!”

        没想到问出这么血淋淋的事来,我也有些愣。

        老板娘看我发呆,突然露出些审视的神色:“姑娘你是洪文家的亲戚?”

        “啊,不是,不是,”我回过神来,马上笑笑,“我爸爸跟洪文叔叔是老朋友,听说我来这里,让我方便了打听一下。”

        “哦……”老板娘答应一声,脸上带了惋惜,“洪文还好,就是没脸在本地混了。随军就惨了,媳妇死了,家里不敢待,听说是跑到新疆躲起来了。大概七八年前吧,随军弟弟得癌症住院,随军要好不好非得跑回来见他弟弟最后一面,刚进城就给蹲着等的公安逮了,按杀人罪,隔年就枪毙了。”说完了摇摇头,“那几年刑都判得重啊,洪文也是,不跑说不定也不会判死刑。”

        “枪毙了?”想不到最后竟然得出这样一个结果,我一时有些傻。

        “是啊,老张家也是造孽啊,两个孩子,一个癌症死了,一个枪毙了,连个孙子都没留。”老板娘喟叹一声。

        “随军枪毙了,那随军媳妇,死后不知道怎么办了。”虽然知道真相这么曲折有点惊讶,但委托的内容毕竟是女死者的尸首下落,我问。

        “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公安拉去备案解剖,都弄得不成样子了。后来是娘家人领走埋了,那时还没有公墓来,谁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了。”老板娘叹息着摇头,“那么俊俏伶俐的一个人,谁想到这种下场。”

        “是啊,人生无常。”我也跟着感慨,问,“大姐知道随军媳妇名字不知道?”

        “村里都叫珍妹子,大名是叫徐爱珍吧。”老板娘说。

        “那随军媳妇娘家,也是城关的?”我接着问。

        “这就不是了,上河庄徐窑村的。”老板娘回忆了一下,又看我,“姑娘你是问这个干什么?”

        “我听大姐说得离奇啊,比小说上写的还有意思。”我笑起来,“又是跟我爸老朋友有关系的,就忍不住问问了。”

        老板娘被我一恭维,也跟着笑起来:“也是老张家太惨,这事儿当年北街村的家家差不多都能说。”

        我也笑着,吃了几口凉皮,跟老板娘聊了会儿当地风物民俗什么的闲话,才起身告辞。

        今天这次意外的收获居然颇丰,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两个名字,张随军,徐爱珍,还有一个地点,上河庄徐窑村。

        临出门时我笑着向老板娘道谢:“谢谢大姐了啊,跟我说了这么多,我这就打电话跟我爸说苏洪文叔叔不在D市了。”

        “客气啥,”老板娘摆手笑,“不就是随口跟你说几句话。不过要找老苏家的洪文,现在还真不太容易呢。”

        全中。继续笑着和老板娘客气几句,我转身出了小吃店。

        本来想立刻就拦一辆出租直接到徐窑村去,后来一想,反正差旅费也是别人出,我这么拼命干什么,还是明天早上出发,一天松松散散,还不会太累。就揽了车回宾馆。

        站在走廊里刚打开门,一个穿着礼宾部服饰的年轻小伙子就走过来,礼貌的微笑:“您好,请问是李黍离小姐吗?”

        我连忙回头:“你好,我就是。”

        “这是409的舒桐先生让我交给您的。”说着双手递过来一个信封。

        舒桐有什么要给我的?我笑着道谢接过来。

        进到房间放下包,我才有空看手里的信封。用的是宾馆提供的信封,连封都没有封,也很薄。

        我把信封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张照片。

        幽深古静的庭院里,树荫下坐着一个轻轻垂首的短发女子,摊开的手边,是一群灵巧蹦跳的褐色小鸟。

        光和角度都掌握的很好,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有这么娴静的侧脸。

        长长呼出一口气,经历一晚的失眠,又塞了满脑子悲惨血腥的往事之后,忽然之间觉得,心情一片轻松。

        掏出手机,号码还没有拨出去,来电突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舒桐。

        要不是知道他一定出去了,我还会认为他此刻就藏在门外监视。

        笑了笑接起电话,我说:“你好。”



        “你好。”舒桐清朗的声音响起,他像是笑了笑,“在外面忙?”

        我笑着翻弄手里的照片:“刚回房间。”

        “啊。”他顿了顿,又笑笑,不说话。

        “拿到照片了,”我补上一句,“很好很值得表扬。”

        他笑起来:“还好,还好,我还怕你不习惯做模特。”

        “只要能把我拍漂亮,我都习惯。”我也笑起来。

        接下来同时静默了一下。

        又同时开口:“晚上……”

        我哧一声笑出来,那边舒桐也笑得不行:“请讲,女士优先。”

        我顿一下,把那张照片压在书桌的玻璃表面上,手指在画面上转出很轻的圈,低头微笑:“晚上一起吃饭?”

        “好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