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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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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书籍名:《大漠祭》    作者:雪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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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头带了东西呢,给她。”就进了厨房。

莹儿正擀面,见了灵官,脸倏地红了,渐渐又白了。灵官说:“没事,星期六动。动了,就好了。”莹儿不说话,望他一眼,低了头,几滴泪滴到擀开的面上。“真没啥。小手术。”莹儿用袖子抹一把泪,一句话不说,又擀起面来,半晌,说:“你今儿个去不?”“去呀。”“我也去。好好赖赖也夫妻了一场。”灵官说:“没法住的。”莹儿说:“不就一夜吗?不睡还不成?总有坐的地方。”灵官说:“我不管。你问妈去。妈叫去,你就去。”他掏出一瓶油,给了莹儿,说:“这是他带给你的。”莹儿接了:“多少钱?”灵官说:“十几块呢。”莹儿哟一声:“这么贵。我不信他舍得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灵官说:“真是他买的。他说这些年,可真委屈了你。他说他还不知道城里姑娘都用这个。”莹儿痴了一下,眼圈红了,赶紧揭开锅盖。

灵官妈进来了。灵官说:“她想去,看看憨头。”妈说:“我也想去呢。才几天,觉得过了几年。”莹儿说:“同意了?”灵官妈道:“我有啥不同意的?我也想去,可一直舍不得花钱。”灵官道:“能花多少?车费,才几块。再吃上一顿饭,也不过几块。”莹儿说:“我不吃饭,带上馍馍。”灵官妈道:“说归说,饭还是要吃的。不要乱买啥东西。”

莹儿说:“吃馍馍也好。城里那饭,我还咽不下去,饭馆那个脏法。”说着就去切面条。

第十七章(11)

妈对灵官说:“说是那么说。可该吃,还是要吃。嘴上的亏吃不得。”灵官笑道:“知道知道。你以为我是你?把个钱当成命,进回城饿得眼发昏,也舍不得买个饼子。”“挨刀货。”灵官妈笑骂,“那时候养活你们一群嘴,连裤子都穿不囫囵,谁舍得吃?倒叫你们当成话把了。真是无义种。”

妈扯扯灵官袖子,示意他出去。出去后,她悄声说:“你要有点眼色。该叫他们两口子蹲的时候,你避着点。”灵官笑了:“你呀。病房里十几个人,我避了,人家又不避。”妈瞪他一眼:“人家想喧个啥,还是叫人家喧喧。你又不是榆木脑袋松木节。”

“知道,知道。”灵官忙笑了。

(7)

吃过午饭,莹儿收拾一下,给憨头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摊了几张憨头爱吃的煎饼,同灵官一起出门。

村口,北柱花球们正在戏弄毛旦。

“屁,屁。”毛旦嘻笑着。除了说“屁”,说不出别的啥。

灵官笑了。莹儿却红了脸,前面走了。毛旦忽然说:“灵官,你笑啥哩?快去,你嫂子等不及了。”

毛旦一句话就将火力引到灵官身上。“就是,快去。”“瞧,人家走路的那个风骚劲。”

莹儿知道他们要说些难听的话了,就腾地红了脸,前面走了。毛旦说:“灵官,你愣啥哩?快去。搂定尕妹妹亲了个嘴,一个冰疙瘩化成了水。”

“就是,快去。红不溜溜的嘴唇花不棱棱的眼,紫红色的肚兜儿浑身软。”

“瞧,你嫂子等不及了。想你想得吹不灭灯,灯花花落下多半升。”

“灵官,你嫂子可是花儿仙子呀,叫她来一段:‘黄河沿上柳栽栽,多会儿长成个树哩。手压着指头数日子,多会儿肉挨肉哩。’”

几个人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尽说“花儿”里的词儿,内容越来越露。

灵官知道回骂不起作用,索性逃了去。

“瞧,见了嫂子,灵官成疯狗了,噌地就追上去了。”北柱冒出怪声。

“恨不得拿个长杆子捣下日头爷。”

“捣日头爷干啥?日头底里干事,才有味儿呢。”

村子和公路之间隔着大沙河和一个沙洼。一进沙洼,莹儿便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问灵官:“他们说了些啥?”灵官笑道:“没顾上听。你听他们说了些啥?”莹儿笑道:“我走得快,只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倒没听清内容。”

第十七章(12)

灵官笑了:“是吗?”认真望她。莹儿也望,脸渐渐红了。忽而,她咬咬嘴唇,眼里涌出泪水。灵官慌了:“瞧你。我又没惹你,哭啥哩?”莹儿垂下眼帘,用手去抹泪,哪知越抹越多,满脸水晃晃的。灵官手足无措了,心想:叫人看见了咋办?人还以为我咋了呢。四下里看了看,幸好,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

莹儿的抽泣声渐大,竟成呜咽了。灵官跺跺脚,拉她一把,示意她快走。谁知她趁这一拉,扑进他的怀里。灵官推她几下,推不开,已被她吻得满是泪水。他“嘿”了一声:“天。你也不看个地方,叫人看见……”莹儿抽泣着:“看见就看见,大不了一死。”灵官吻吻她,轻声说:“行了,行了。”使劲推莹儿。莹儿才松了手,抹去泪,痴了似的望他,许久。

灵官心里一阵发热,四下里望望,见无人,就捧了莹儿的脸,使劲吻。莹儿呻吟着。呻吟声激荡了灵官,越加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成不?”他悄声问。“这儿?”莹儿轻声说:“过路儿地方,人多。”

灵官喘着气,指指南面的一道沙岭,说:“那面僻静些。”莹儿不语。两人翻过沙岭,滚在沙洼里。莹儿嗔道:“大天白日……”灵官说:“他们不是说日头底下有味儿吗?”

憨头的脸忽然闯进灵官大脑。他想:我真不是人。但他遏制不住腹内燥热的涌动。连日来,焦躁已腌透了身心。清凉的莹儿一出现,他便像渴疯的畜牲一样身不由己了。

沸腾的情绪终于静了,自责才正式进入大脑。灵官狠狠撕几下头发,说:“我真不是人。”莹儿马上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倏地白了,整理衣服的手凝在空中。“我真不是人。”灵官又说。他用拳头一下下砸额头。

莹儿坐在沙丘上,呆了半晌,才说:“是我不好。不怪你。有报应我一个人受。不怪你。”灵官又砸几下额头,说:“明知道……不该……可没法子……我也没法子……走吧。”

上了沙岭,见队长孙大头正摆着八字步在沙洼里走。灵官慌了,想退下沙岭,可孙大头已看见了。莹儿轻声说:“就说是抓兔子。”话音没落,大头的声音已满沙洼响了:“哟,灵官,领了嫂子干啥好事呀?”灵官说:“嘿,一个兔子,打伤的。捞个瘸腿,三撵两撵,还是没撵上。”大头笑道:“你敢是抓你嫂子的那两个兔子吧?”灵官大声说:“谁像你呀。”赶紧转了话题:“车过去没?”“过了,刚过去。走龙王庙了,马上就过来了。”灵官说:“哟,差点误了车。”话刚出口,自己也发现是句做贼心虚的废话。

孙大头笑道:“急啥呀,车多得很,……慢慢多抓几下你嫂子的兔子。”灵官说:“你想的话,抓去。”孙大头对莹儿说:“听见没?他可同意了。成不?”莹儿索性笑道:“成哩。你吃也成,只要叫一声妈。”孙大头嘿一声,张牙舞爪扑了过来。莹儿咯咯笑着跑了。

上了大路,灵官忽然一拍脑门,说:“坏事了。”莹儿吃了一惊。灵官悄声解释:“沙子没弄平。大头要是上去看……”莹儿哧哧笑道:“心放到肚里吧。谁没事吃饱了撑的。真知道了又咋样?”灵官悄声说:“为啥表面越文静的女人,浪起来越厉害?”莹儿笑道:“当然了。你往水里压过皮球吗?压得越深,反弹得越厉害。”

望着莹儿鲜活的脸,灵官的心又荡了。

莹儿却又轻声唱起了“花儿”。她的眼里溢了泪花,望着灵官痴痴地笑,像要把他吸进眼里——

第十七章(13)

铁匠打下的鹦哥架,

架上鹰蹲着哩。

多人的伙里难搭话,

我俩心通着哩。

兰州的木塔藏里的灯,

拉卜楞寺的宝瓶。

想烂了肝花想烂了心,

哭麻了一对眼睛。

  三更里梦见好睡梦,

我身子花床上睡了。

惊得(者)醒来是你没有,

清眼泪泡塌了炕了……

(8)

一见憨头,灵官的自责洪水似卷来,滚滚滔滔,淹没了一切。“我不是人,真不是人。”他念叨。憨头太瘦了。灵官第一次发现他竟这样瘦,真正骨架上包了层皮,而且黄得骇人。憨头的脸上斑点多。太多的斑点,掩盖了那黄。灵官的心一阵阵疼,对自己的谴责也越加厉害。

憨头很高兴。媳妇能在这时来到他身边,他当然很高兴。他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张口笑着,虽说没有声音,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幸福和喜悦。这一来,他的颧骨显得更高了,眼窝更深。

莹儿显然也很意外。憨头的变化很使她吃惊。他更丑了。骤然间,她竟感到对方异常陌生,仿佛他根本不是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那个人。但很快,善良的天性使她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柔情,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觉得自己今天与灵官干那事极不应该。

憨头被莹儿的泪感动得不知所措。他搓搓手,求助似望灵官。灵官垂着眼睑,尚在谴责自己。憨头急了,说:“你看,你看这……也没个好吃的。”灵官说:“我去买果子。”就出去了。

同室的病人问憨头:“这是你啥人?”憨头嘿嘿笑道:“媳妇。”“哟,这么漂亮的媳妇。”憨头嘿嘿笑道:“就是。谁都这么说呢,都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莹儿嗔道:“谁又说来?”憨头笑了。灵官买来了果子,憨头拣了几个去洗。莹儿望望灵官,灵官自责地苦笑一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