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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囧云落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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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书籍名:《一朵囧云落上头》    作者:荆棘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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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沉霜入鬓,风疾云落裳。

        褚玉衣袂飘飘长身而立,对着一院子的牡丹深情款款的念出那两句诗的时候,我正坐在他后头,品茶。

        他念完以后,清风淡雅的回转过身,眼中光彩流离,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我;背后是琼台玉宇,牡丹繁茂。

        端得是人面牡丹,人面牡丹。

        我便在这样的美人美景中,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悉数喷了个干净,弯身一阵猛咳,险些直不起腰来。

        方才我便觉着那两句诗何以听着有些耳熟,原来如此!

        我叫云落裳,正同那两句诗里那般,云落裳的云,云落裳的落,云落裳的裳。将我的名字嵌进诗里去,倒是巧得紧;又传达了那微妙的心意,又不至于唐突佳人;这些精巧的小心思,原本最是最得体也最讨喜的。只是有时候,偶尔,也会出这么,一点点小岔子。

        待得我终于能直起腰,不再那么气喘时,先松松脸上还有些僵硬的肌肉,冲他笑了一笑:

        “褚玉兄好文采!不过……”我颇为惋惜那口无辜的茶,捧着杯子转来转去:“云罗哪里得罪了褚玉兄了?何以沦落得被兄台这样打趣……”风疾云落裳,我抽抽嘴角,亏他想得出来,如不是与他相熟,我大约会觉着这褚玉对我不满得紧。

        想至此,我忍不住咬着茶杯儿制止我扭曲的表情。

        褚玉面露不解,似不明白我为何咬着茶杯不松口。

        ……风疾,那是我哥养的马。还是一匹爱踢人的马,尤其爱踢不才区区在下我。

        “云……”褚玉话音未落,一个仙童匆匆进得亭子,看了我一眼,低首行了一个礼。

        待得我点头答了礼,那仙童方凑到褚玉耳边一阵嘀咕。

        我又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褚玉的脸色稍变。过了一会儿那仙童离开,褚玉便转向我,脸色不大自在。

        方才那仙童神色匆匆,想是出了什么事情,而褚玉则显是正站在门槛上,犹豫是进是不进的尴尬局面。

        是以我便充当了临门那一脚,将他踢走了。

        临走时他还一再的作揖辩解:“实在是对不住,改日有空再来一叙!”脸上万分尴尬的光景。好似真的做了多严重的事情;倒让我很是过意不去。

        因为实际上我们本就不存在甚叙不叙的问题;一直都是他在说,我不过是在喝茶。

        用了浣景苑的水沏出来的枫露茶,用来自云荒的紫砂壶盛着。

        天界的水,人间的茶,妖族的器皿。据说这茶必得如此沏方能品出真味;我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咂咂嘴,果然水是好水,茶是好茶,杯是好杯;只可惜碰上我却是个大俗人,是以那些好水好茶好杯,都浪费了。

        我皱起眉,心下有些疼的慌。

        这杯茶可不普通,里头没有一样东西是我自个儿的。掰指头数数,一个一个都是人情:水是从天君灏景那得来的;茶叶则卯自帝后紫苏,只怕她现下还在跺着脚心疼呢!那杯子倒特殊,是从我那朱雀族出身的嫂子,不,前嫂子那得来的;据说是当年朱雀君征战云荒之时取回来的土,放在太上老君炼丹的炉子里烧了七七四十九日而成。那土除取来时本不是紫色,是通体泛着妖光的艳红;直烧了四十九日后,那妖气才驱除干净,剩下的方是剔透已极的紫砂。

        说句实话,我总也不明白何以红土进了台上老君的丹炉,便能烧成紫砂;若果真如此,我那屋里一屋子的土陶,岂不都能炼成白瓷?

        然而既是前嫂子这样说了,我也就这么听着。嫂子清音,看来是个迷迷糊糊的人,性子却绝不含糊。一朝她知道将她儿子打入轮回,受魂飞魄散之险的人,竟是我哥博伊,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哥同现下的天君灏景争夺帝位而下的一步棋时,我那嫂子,哦不,前嫂子,她怒了。回头便捅了我哥一刀,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奔入凡尘去万里寻子;至今也没回来。

        可怜我哥博伊,不但帝位被侄儿子夺走,还被自己老婆捅了一刀,现下日日躺在偏殿里悲叹人财两空,当真是人财两空!

        大概我哥觉着这神世间最悲摧的事情也不过如此罢:眼见着天君这神圣而荣耀的位子上坐得竟不是自己,竟是那云荒出身,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子。真是忒哀愁了些。

        我哥一哀愁,书房便要抖三抖,这次我哥哀愁得紧了,我虽身不在书房,扔是切身的感觉到了彻骨寒意。个中原因,不外于我哥他不待见我,是以他一旦哀愁,我便忧愁,不知道他要给我穿多小的鞋子心理才能平衡。

        至于我哥为何不待见他的亲生妹妹我,那是因为我出生那日,恰遇上我爹差灏景去东华帝君处打酱油,为啥要去那儿打酱油我不知道;然而当灏景拎了满满两瓶酱油晃悠悠从门前路过时,正巧被我娘的宫女们瞧见,推脱不过,便顺路遛进去趴着们口看了一看。

        适逢那些宫女们抱着我出来唧唧呱呱扒着我的手笑说:“你们看,公主手腕上多了一片鳞!”灏景听了,便也凑过头去看了一看,点了一回头道:“不错,是多了一片鳞。”

        原本此事到此为止,我怕还不至于沦落如此,坏就坏在,灏景那厮十分之不君子,动口不够,还要动手,在那片鳞片上摸过来,摸过去,最后眉头一皱,开口便劈头盖脑来一句:“只是这鳞片长得古怪,位置也蹊跷,莫非……是逆鳞?”

        彼时我还是个婴儿,婴儿总是嗜睡的,谁不让我睡,我便跟谁拼命。

        灏景从小霸道,欺负我是个婴儿不能还手,上上下下捏来捏去,“应龙帝俊”什么什么的咕哝不清,将我翻来倒去,就是不让睡。

        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况且我又不是兔子。在睡眠受到极其严重的打扰的情况下,我终于怒了。嗷呜一口,将之咬杀……

        这只能是我美好的愿望。



        因为,即便是一条龙,刚出生时也是没有牙齿的。

        “哟……”灏景在一众宫娥们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满不在乎的将我抖落,轻笑道:“牙还没长呢,倒先会咬人……这点……和他还真不像。”

        时至今日,我仍不知他口中的“他”是谁。

        “你啊……”灏景皱了眉头,点着我的鼻子诅咒:“羽翼未丰先得罪人,前途可堪忧虑!”

        按说我当时还是个婴儿,如何能将当日所经之事记得如斯清楚?那完全是我娘她人虽未起,灏景的声音却有如雷声阵阵敲打在我娘的心头;后来我娘只要一教训我,开口必然是“你个小囡鳞片还没长齐,也想像龙一样张口咬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娘那句话沾了灏景的毒气,反正后来我娘发现我不知怎的竟真有落鳞之疾时,那脸色跟青梅酒似的,碧绿碧绿还水青水青。

        而灏景那句话则如诅咒一样,我的人生便如他那句话,稀里哗啦一片江河日下。

        就比如说我哥吃瘪那次,明明没我什么事,我吃了午饭在外溜达一圈,刚走到门口便停下了步子。

        身边的宫娥不知何故,试探道:“公主?”

        “……不知为何……”我喃喃道:“我很不想走进去……”

        “呃?”

        未几,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一定要无条件第一时间服从直觉安排。

        “云罗。”

        咯噔!

        我左右眼皮齐跳,望着眼前一抹黑影冷汗涔涔。

        “哥哥哥哥……哥……”

        我哥面沉如水,声冷如冰。

        “云罗,你怎么老是喜欢捅娄子呢?”

        娄娄娄娄子?

        我看了身边宫娥一眼,拼命回想这几日我又捅了什么娄子,是前日早上睡到午时方起,还是昨日没有做晚课便自去睡了?要不就是喝茶时没有以袖掩口,坏了礼数!?

        不,这些都只是小事……这些都是小事!

        我想起了一件大事,顿时两股战战如被雷劈。

        说来又是灏景!前日不知从何处弄了好些美酒,香气直飘进我的屋里。引得我肚里的酒虫翻江倒海恨不能从嘴里蹦出来。于是……于是……

        于是我便理所当然的去他那里要了些酒来喝了……

        全天界都知道我哥同灏景不合,我这是大娄子,天大的娄子啊!

        “哥……我知错了……”

        我哥挑起眉头,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还未长牙便急着咬人,落裳,你叫哥怎么办呢?”

        这就太夸张了!我哪有咬人?我就是咬破了他几个碗而已……

        我哥脸色忒愁忒愁的,思量了好一阵子,眉头一皱下了狠心:“云罗,为今之计,你只有下凡一趟,躲过去了再说!”

        “……啊?”

        “就这么定了!哥这就去打点打点,明日亥时,你便下凡!”

        ……

        就这样,我在我哥忒愁忒愁的背影中,正式滚下凡间历劫去了。

        因为我哥当时脸色黑沉沉的吓人,把我之前想和他说的一件事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那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在灏景那里遇着了一个人。那人同灏景站在一起,初时我以为是玄武君萧墨夜,或是我家那位不知道堂什么亲的白龙王即墨;都是小时候见过玩过的,也就没计较,大大咧咧的便提着裙子跑过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刺刺的挥手:

        “灏景,乖~乖~把酒拿出来!不准藏私!”

        站在灏景对面,背对着我的那人便回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撞过来,撞进我的眼里,撞到我的心里。

        ……竟然是个生人……

        我扭头,转身,脚底抹油——

        “姑姑消息倒灵,连侄儿这里有几坛子酒都清清楚楚!”

        没错,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可是我是天君的女儿,他却是孙辈,是以,他是我侄儿。

        “……”灏景,你这恶鬼转世!

        “姑姑?”那个陌生人似乎愣了一愣,语带犹疑:“你……是他姑姑?”

        我转过身,一时不知是该行礼还是该答礼,只好干站着,等灏景来介绍。顺便悄悄将来人打量了几眼。唔,一个嘴巴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两只耳朵。怎么,很普通嘛!

        要说他全身上下哪不寻常,大概就是一双眼睛异乎寻常的黑。

        “对啊!”灏景兴致勃勃:“咦,你应该对她有映象的,她就是……”灏景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人:“云罗公主。”

        “云罗?”他挑高眉毛,拖长声音轻笑:“云罗。”

        我迟疑着:“……我们曾见过面么?”

        那人眼神闪烁,沉默一回,方开口道:“……不曾。”躬身一礼:“小仙唐突,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雅量,切莫怪罪!”

        他朝我颌首行礼,头慢慢的低下再抬起,脸上的表情是异样的柔和。

        那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只老虎,摇身一变成一只小白猫,还抬起爪子喵喵讨好的叫。

        咯噔一下,我的心跳卡了一下。

        “噢……”我有些讪讪然;想到方才其实是我失仪在先,他唐突在后,但也只有厚脸皮的点点头,装模作样道:“方才失仪,应该是云罗请仙君勿怪才对。”

        这话我自以为十分得体,却不曾想一番话下来,对面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灏景的表情像在看戏,那人的脸色就比较复杂了,几分讶然,几分猜疑,还有几分玩味;一时间我竟参悟不透。

        ……这人到底是谁啊……

        我才想起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没问人家名字。刚要开口,却见一群宫娥施施然鱼贯而入,没人手里抱了一个小坛子,然后……

        然后,不知为什么,我们便言笑晏晏,把酒言欢了。

        记得我酒过三巡时曾也曾趁着酒意问过那人名号,那人同灏景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客气的颌首道:“小仙名号……”

        名号……

        我抱着脑袋对月思索,月亮她很无奈的翻着白眼说不记得了便不记得了,挣扎啥呢!

        我只记得那夜我在自个儿床上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抱了个花枕滚到地上打地铺的时候,似乎模模糊糊想,那人跟灏景站在一起,竟没被他盖过锋芒,其实他,挺不简单的。

        而我原本要跟我哥说的,也不过是灏景身边有个比之毫不逊色的人物,你前途堪忧堪忧哦……

        只是后来我哥那么一闹,我也便忘了这么一茬。晚间我一个人坐在房里打包裹,打来打去,忽省起我是下界托身,又不是去旅游,打了包裹只怕也用不上;便将那打了一半的包裹丢回床上,自己坐了一把椅子发呆。忽然身后的窗户“吱呀——”一声响,一回头,好家伙!当场把我从椅子上吓下来!

        要问为何?只因为大半夜的,我窗户上蹲了个人!

        前日那人!

        他穿了件绛紫滚边宽袖大袍,头上只随意束了条帛带,见了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听说你哥要你下凡去?”他坐在窗沿上,偏着头,语气十分熟络。

        “呃……”

        “下去是投哪家?”

        “……呃……”

        他皱了皱眉,环顾左右,想是怕有人来撞见不好。

        我也不知当时脑袋怎么就一抽,竟然说:“我这里平日没人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一跃而入,没有一点声响。

        “我想你此去难保没有个需要用人的地方,”他笑笑:“打听清楚了,到时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往那处找去。”

        “……”思量再三,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请问……我和你有那么熟么?”

        “没有。”他老实承认。

        “对嘛!”我拍拍椅子坐上去:“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爱投胎、转世、托生都是你的自由;我嘛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黑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仍然老实开口:“告诉我吧!”

        我捧杯茶抿:“给我个理由先!”

        “有趣。”

        “……噗!”

        “啊呀!”他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可惜道:“看,茶水都喷到裙子上了吧!不过三更半夜的,喝茶容易走困,倒了也好,哈!”

        ……这世界上总有一种人,能让你泪流满面,默默的转身离去。

        我纠结的看着他体贴的扶我起来,仔细的掸净衣服,小心的捡起茶碗,皱起眉头随手将之扔出窗外,思考了好久,我羞涩开口:“……那个……茶盅是云窑的,我就得了这么一个。”

        他干脆道:“哦,云窑出的东西,胎厚釉薄色不均……”一见我脸色不对,赶紧改口:“你喜欢这种……品味真、真特别。嗯,特别。”

        这便是我和他再次相遇的光景。

        那晚我到底有没有告诉他我要投身哪家呢,时间太长,我记不大得了。但有时我想,假若那日我没去灏景那里喝酒,便不会遇上他;若我没有遇上他,只怕我现在仍是天宫里史上第一条没有鳞片的肉球龙,在云海中快乐的游来游去;而他呢,或许也还是那只无比骄傲的麒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又或者,设若这次我仍像以往那般,即便见了他,也不过转眼即忘;下次再见也全不认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生再无交集,或许也便不会有后来那许多烦恼。

        可是命运这档子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