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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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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二十五.旧事

书籍名:《薄情郎》    作者:郑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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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有胆识!老子就是偷了你爱马的那个王八羔子!”唐毅拍马朗声笑道。

        “是吗。”傅怀歌只看了自己的爱马一眼,便笑吟吟地看向一直在试图往后挣扎的谋士。

        那匹枣红马在浈水的时候就托给了秦酒酒留在淮香居的红绡与绿萼照顾,她还真猜不出这匹马是如何被转手卖到了这里。

        总而言之,傅怀歌看向那谋士的眼神是充满了无限的笑意。

        谋士与傅怀歌的眼神碰了个正着,抖索了一番,似乎又觉得抖索得不太妥当,于是自顾自地又抖索了一番。

        “怎么了?”发现谋士连着抖了抖,唐毅开口问道。

        谋士摸摸驴的脑袋,恭敬的回道:“禀大人,小人无事,只是觉得方才抖索的姿势不太对,想必有些生疏,因此再练习几番。”

        “喔,那你再抖两下我瞧瞧。”唐毅干脆转过头不再理会傅怀歌。

        “是,大人您瞧,右肩往上,瑟缩一下,幅度不能太大,否则太僵硬。”谋士边做边给唐毅作详细的解说。

        两人是彻底的忘记了傅怀歌的存在。

        城门处已经没了百姓的影了,楼上楼下的守卫咬牙保持弯弓举矛的姿势,不敢违背军令。然而这动作实在是太吃力,于是每个人都是一副吞了苍蝇的样子,苦不堪言。

        守卫长仍旧跪在地上,看得出他膝盖有些发麻,却未曾动过一下。

        傅怀歌笑盈盈的桃花眼微微眯成了一道弧线。

        崔值不可察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大人,先把这闹事的人抓起来吧,关进牢里,小人再慢慢做给大人看。”谋士忽然道。

        唐毅抖肩抖得正欢,想也没多想,挥挥手,守卫长这才起身,指挥人上前捉拿傅怀歌。

        “别拿那绳子绑我,脏。”傅怀歌收拢扇子,跳下马车。

        周围的守卫立即被唬了往后一跳再跳。

        “仁直,咱们去牢里坐坐。”傅怀歌双瞳剪水,笑意颇浓地回首唤道。

        崔值露出一张你是不是疯了,你可能是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的吃人表情,“爷,你干嘛要去吃牢饭受这罪啊。”

        “本少喜欢。”傅怀歌转过头,那副眉眼都含着化不开的妖异,对着前方的侍卫长道,“劳烦,带路。”

        末了,又补充道:“本少的马爱吃甜枣,别忘了挑大颗的,小了它不会吐核。”

        守卫长步子软了下去,刚跪麻木的膝盖硬生生的砸到地上。

        唐毅偏过头,半晌,点头道,“记下了。”

        守卫长一个冷抽,勉力地站了起来,对着傅怀歌作出请的姿势,道了一声:“这边。”

        傅怀歌点点头,雪上加霜地来了句:“晚膳备好点,记得拿盘白斩鸡来,别放盐。”

        牢狱就建在城墙的下面,因而潮湿阴冷,又正值夏季,老鼠蚁虫不断。

        白天折腾半天,崔值吃过饭后就睡得鼾声直响附带不省人事,不省人事之后傅怀歌又出手点了他睡穴,这会儿崔值连鼾声都没了。

        傅怀歌靠在牢房的木门上,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幽暗昏惑的牢房只余一盏光线微弱的烛灯,衬着她略带红晕的脸庞愈发柔和安谧。

        牢房外忽然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步伐缓慢,一步一步,显得极有韵律。

        “我以为你没认出我,唐叔。”傅怀歌偏过头,烛光打在她半张脸上,勾芡出她绯红的唇色,以及眼底那汩汩涌动的暗红。

        “怎会认不出。”唐毅从暗处走出来,摸着额头,表情有点无辜。

        “唐叔长皱纹了。”

        傅怀歌冲唐毅遥遥一笑,有些像同长辈要糖果的小孩子。

        “是人都会老。”唐毅走到傅怀歌跟前,与傅怀歌背对背坐了下来。

        “阿肃埋哪了。”傅怀歌淡淡地道。

        “怀歌,还是算了吧。”唐毅仰起头,神情有些疲惫。

        傅怀歌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怀歌”是在叫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人这般叫了,傅怀歌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唐叔不打算给阿肃报仇吗。”

        “阿肃是我的儿子,他的仇……我肯定要报的,只是不想再把你牵累进来。”

        傅怀歌低着头不接话。

        “怀歌,你该学着去做一个简单的女人,嫁个简单的男人,生个简单的孩子,过简单的生活。你不小了,没多少时间去浪费在报仇这种事上。”唐毅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继续道,“我把你关进来,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话都告诉你。”

        “唐叔说的可是真心话?”

        “是。”

        “那我回浈水了。”

        “你……”

        傅怀歌转过头,两眼如两汪清泉一般,闪烁着逼人的光泽,唐毅一时间被看得有些心慌。

        “唐叔不必拿这些话试探我,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走。”

        傅怀歌站起身子,抽出怀间的芙蓉,递给唐毅。

        “把这个给瞿卿,他认识的。”

        唐毅露出苦涩的笑容,扶着木栏站了起来,深深的络腮胡下,一双微红的老眼下有不明的液体淌动。

        接过扇子,对着傅怀歌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替阿肃,谢你。”

        ……

        贞治二年夏,是个多事之夏。

        先是剑庐崔勐的死,常大都督的重伤,蔚院使的升迁,再是西胡与东楚方面莫名的开始交好,两国各自派使臣使出,使得北华如夹心一般被紧紧夹在中间,倘使一旦战事掀起,北华将成为第一个牺牲品被瓜分。

        然而多的最后一笔,还要算是开国皇后傅怀歌的亲生哥哥、北华名副其实的国舅爷进城不成被抓入狱之事。

        国舅爷的名讳在画押的时候就已经传开,姓项,单字一个凝。

        那柄芙蓉扇经守卫统领唐毅之手层层上交,如八百里急奏一般,迅速交递到瞿卿手中。彼时瞿卿正在皇后的寝宫准备就寝,龙袍刚脱了一半,内务总管魏公公便急急地将那柄扇子呈了上来。

        瞿卿目光一沉,接过扇子撑开,扇子已经修补过,扇面焕然一新,但他还是认得出这是芙蓉。

        瞿卿随口问道:“他人在哪。”

        魏公公一瞥见眼前圣上的脸色,当下明白这扇子的主人果真如唐毅所言,是真真正正的国舅爷,于是当机立断,立马跪了下来,道,“禀圣上,在城门大牢。”

        瞿卿脸色一黑,扯着龙袍的腰带随意一系,竟丢下这一大帮子人以及床上那位一脸错愕的皇后,独身冲了出去。

        常宁还在栖梧殿养伤,蔚蓝在他身旁守着。以往不管去哪瞿卿身边都会带着常宁,然而现在他突然就飞身冲了出去,一时间谁也没来得及反应。

        直到瞿卿掠过第九重宫门,才听到慰心殿的一声呵斥:“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派人保护皇上!”

        接着皇城就乱作一团。

        最早接到皇帝亲临的消息的唐毅,手里把玩的茶杯无意中给捏了个粉碎。那位白天耍宝的谋士走上前,拿帕子仔细地擦拭唐毅手上的伤口,神情泰然。

        “戴潜啊,别擦了,不碍事的。”唐毅抽出手,对着面前的谋士叹道。

        “大人,既然决定将项凝拖下水,那么请大人别再迟疑。”戴潜执着地拉回唐毅的手,继续擦拭。

        唐毅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他怕节外生枝,还没将傅怀歌的真实身份告诉戴潜,戴潜不过十九,之前一直跟着自己的儿子做侍从,最崇拜的人便是北华赫赫有名的开国皇后傅怀歌,自己的儿子一死他才来投奔自己谋划报仇。

        倘若让戴潜知道了傅怀歌的身份,只怕戴潜也很难这么决绝的下决定。

        贞治元年,他儿子唐肃以大不敬之罪获罪入狱,来不及看上最后一眼,唐肃便被处决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唐家为北华戎马倥偬,殚精竭虑,最后却被断了香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他就此开始留胡子,拿菜刀去刮自己脸,刮得满脸都长出黝黑浓密的胡子,遮住他看向瞿卿的杀意。

        儿子的头七他不能祭拜,彼时的他还被关在刑部大牢,出乎意料的是瞿卿并未斩草除根,而是留了他一命。却夺了他的兵权,给了他一个不过500编制的新兵营,将他从将军贬到守城门。

        他白天陪着戴潜装傻卖痴,晚上两人就共处一室,就着一盏烛灯研究皇宫的换防与轮守。

        唐毅再次叹了口气,原本没什么希望的复仇,在傅怀歌到来之后,让他看见了曙光与最大的希望。

        “大人。”

        “我想知道,那匹枣红马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去楼安之时,这匹马便在近郊的一处空地上吃草,小人见旁边无人,便顺手牵回了。”戴潜表情有些无奈。

        “原来还是你偷的啊,那你还让老子背黑锅。”

        “那匹马的确是个意外。”戴潜苦着脸,一副我真的很无辜的样子。

        “等事情解决了,去给项凝赔不是,解释清楚。他这孩子挺记仇,你不说清楚,哪天死他手里都不知道。”

        “大人莫不是吃过亏?”

        “混账!”被一语戳中的唐毅立马霎红了藏在胡子下的脸,反驳道,“老子怎么可能栽在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大人,您的表情无法说服小人相信您。”戴潜欠欠身,继续道,“小人先下去打点打点,恭迎圣上。”

        “去。”

        “啊,还有,关于大人吃亏的事小人决定亲自去问问国舅爷实情,小人先告退。”

        “哐噹”一声,伴着戴潜关门的声音,唐毅一个烟嘴壶砸了过去。

        门忽然又开了,戴潜露出半个脑袋,严肃的道:“大人,烟嘴壶从您月俸中扣,小人记下了。”说完又立马关门,一溜烟,人跑不见了。

        唐毅顿时哭笑不得,自语道:“好小子,她会告诉你老子当年的糗事那才怪。难不成告诉你她生完孩子老子只不过说了一句‘你这模样委实难看’便趁老子洗澡偷了老子的衣服,让老子呆在茅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那不就穿帮了嘛。”

        唐毅站起身,整整军服,准备好去迎接圣上的迁怒——倘若没猜错的话,自己应该会因对国舅爷无礼获罪而遭贬。

        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得先失去一样甚至多样的东西,老天还真是公平。

        牢里的傅怀歌相对方才悠闲喝茶的唐毅来说,则要辛苦得多。她刚受了点刑,为了逼真,拿鞭子抽她的还是唐毅。

        在傅怀歌的要求下,唐毅只抽了上身,但整体看来还是狼狈得不行。鞭鞭运了气,鞭鞭抽开了傅怀歌的袍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傅怀歌自始自终咬牙没吭声。

        这种隐忍与狠劲,令唐毅手里的鞭子都险些握不稳。

        抽完傅怀歌又象征的踹了几脚不省人事的崔值之后,唐毅去呈递扇子,留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傅怀歌。烛光有些清冷,地牢却开始变得闷热起来,神兽大人趴在傅怀歌的怀里,准备随时装昏。

        傅怀歌的脸有些潮红,闷出了满身的汗渍,破破烂烂的袍子紧紧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然而眼神却无比沉冷。

        等了有一会了,傅怀歌仍旧保持清醒着,直到慌乱的脚步声光临这小小的牢房,傅怀歌的目光蓦然一转,顿时迷离无助起来。

        脚步声停了停,只片刻,一阵疾风刮过,木门轰然被劈开。

        瞿卿踏进了牢房,身后跪了不少的人,他不去理会,只是死死的盯着侧躺在湿漉漉的稻草上,奄奄一息浑身浴血的少年,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瞿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手开始不自然的颤抖。

        人就躺在他眼前,他能瞬间取了少年的性命然后嫁祸给唐毅,让他去做替死鬼,至此不必再对着项凝念着傅怀歌陷入深深的罪责当中。但是瞿卿的脑海里却来不及萌生这样类似这样的想法,他目光开始涣散,开始无力,甚至下意识的要逃避,然而冥冥之中又有股力量,将他的视线牢牢的栓在眼前人的身上。

        傅怀歌的哥哥就像当初的傅怀歌一样,被鞭子扫得浑身是血,体无完肤。

        瞿卿的脑子里就这样一个想法,反复在抨击他的心脏。

        “来人……”半晌,瞿卿颤抖着嗓子唤道。

        “圣上……”唐毅向前一步,重重地跪在地上,叩首道,“微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将唐毅绑下去,交予刑部处理。”

        旁边的侍卫连犹豫也不敢,拿了粗绳便上前将唐毅五花大绑,捆了个严实。唐毅也不挣扎,任由侍卫捆绑完毕,只抬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傅怀歌,心中暗叹:好狠的人,好狠的心。

        对别人狠,攻其体肤是下策,攻其心神是中策,唯有攻其人心,才是上策。

        她取的,便是上策,将自己当年的场景再次展现在瞿卿面前,活生生的剥离了瞿卿的心。

        对自己狠,能吃苦,能隐忍,成大事不拘小节,咬着牙承受鞭刑,即便皮开肉绽。这样的人,做朋友最好,做敌人,那实在是太可怕。

        唐毅露出一丝苦笑,一丝欣慰,由着侍卫带了下去。

        瞿卿慢慢靠近傅怀歌,弯身,伸手,连着傅怀歌怀里装昏的神兽大人一并抱起。

        “传御医。”瞿卿转过身,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刚毅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如阎罗一般骇人。

        “他若死了,整个太医院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