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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外遇

书籍名:《婚姻之痒》    作者:李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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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把从前的担忧变成今天的渴望(1)

马小波漫无目的地走着,嫉妒和愤怒让他昏昏沉沉,街景、车辆、行人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黑白的,他脸上挂着冷笑,望着走过身边的那些不同的面孔。马小波以为自己走一走就会后悔出来,但是没有,他胸中积蓄着对庄丽的愤怒,把她对他的好都忘记了,这个自己最亲近的女人,突然变成了最疏远和无关紧要的人,他一点也不想念她了。甚至,马小波有些解脱的感觉,无论如何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了,再也不会因为熬夜受到她无以复加的惩罚了,再也不会因为自己没钱没地位忍受她愤恨的抱怨了,再也不会因为工作忙被她骂成不解风情的臭男人了。总之,在决定放弃的同时,他又重新得到了原本已经失去的很多,这就是舍和得的哲学。马小波发现,并不只是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件事,自己才痛下离开庄丽的决心,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更多的是平时忍受的事情到了一个极点,他早就想逃跑了,今天的事其实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平时的生活是炸药包,今天的事情是导火索。因此马小波甚至决定,从今往后保持独身,再也不踏进婚姻的雷池一步了。至于庄丽怎么办,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这种局面,是两个人共同造成的,没有人有承担所有责任的义务。

路过电车站牌,有很多人站在那里等车,马小波的手在裤兜里摸到一枚硬币,就凑过去。正好电车来了,马小波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上了车,车上人很多,但马小波感到仿佛置身于没有人的空屋子里。跟每天上下班时一样,车厢里很多人在交谈,但马小波不再对这些对话感兴趣,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是些废话、傻话,忍不住想笑。马小波不想看任何人的脸,就闭上了眼睛假寐,突然想到从前做过的那个唐小芙要带自己去南方的梦,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唉,从前做梦都认为荒唐的事情,如今竟然成为了现实;从前梦一回都感到后怕的私奔,现在竟然成为一种渴望,在这不知何去何从的关头,如果真有个唐小芙拉他去南方,马小波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去,只要她不强迫他结婚。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马小波睁开眼睛,发现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而自己还吊在那里站着。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个人都在想着个人的事情,人们已经习惯了对别人的不幸漠不关心和对别人的闹剧凑热闹。马小波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看着外面。电车报站的声音对他毫无意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报站,停车,又开车,上来一个女人,坐在了马小波的对面。马小波依然看着窗外,突然听见好像是庄丽在轻轻地喊他的名字,有一瞬,他很担忧她会不会想不开,但是他狠心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了。可是那叫声更清晰了,比刚才大声了些,马小波意识到可能真有人在喊他,扭过头来,就看到刘阿朵坐在对面。马小波愣住了:总是在他和庄丽闹矛盾的时候,碰上这个一直爱着自己的女孩,上帝真能开玩笑。

同样是在电车上再次意外的相逢,刘阿朵像上次一样惊喜,并甚为羞涩,她目光喜悦地盯着马小波的眼睛,说:“小波,我一上车就看见是你了!”——和上次马小波午夜从公园出来在末班车上碰到她时,说的是同样的话。

与上次不同的是,马小波已经不能让自己跳出情绪的左右,他没有像上次一样摆出一副男人的样子来跟刘阿朵侃侃而谈,他甚至没有答话,只是用迷惘的眼神望着她,也许,此刻他看见哪个年轻女人都会想到庄丽。

刘阿朵欣喜地望着马小波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但她却没看出来,在那眼睛的深处,是刚刚经受重创的感情堤坝,马小波现在的感情,已经没有一点可以控制的力量了,稍有伤怀,就会泛滥,像一桶水泼向窗户纸,或者,像一眼泉,随便冒出一点水,就到处流淌。刘阿朵当然也不知道,不只在此刻,并不只因为见到她。而马小波真的已经不堪情绪的波动,突然感伤起来,他开始抽泣,收也收不住。马小波努力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告诉刘阿朵自己很幸福,妻子贤淑,生活美满,可刚想给刘阿朵看一个笑容,就在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的时候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双掌里,开始深深饮泣,收也收不住。

刘阿朵迷惘地望着马小波,看他抱着头无声地哭泣,哭得那么忘情。电车上已经很暗,灯光流萤般飞过车窗。马小波的泪从指缝漏出来,滴向铮亮的皮鞋,闪着不可捉摸的光。刘阿朵轻轻地叹息一声,心中的喜悦仿佛水在一刹那结成了冰,情绪的落差使刘阿朵微微战栗了一下,但刘阿朵没有动,她可能被吓住了,也可能猜到了他悲伤的原因而变得踌躇,因此没有伸出手去抚马小波的背,抚马小波弄乱的黑发,来安慰他。

马小波突然而至的悲伤让刘阿朵有些无措,她想到他可能对当初的绝情感到自责和忏悔,她但愿是这样。离开马小波之后的这些年来,刘阿朵像当初走向马小波时一样,除了自己别无所有。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何止没有得到,这个除了回忆一无所有的女孩似乎一直在失去着,比如青春,比如爱情和对婚姻生活的浪漫幻想。刘阿朵并不怪马小波,她还记得,马小波和她分手的时候,说他对她没有爱的感觉,爱情和同情是两码事,他必须找一个让他有爱情感觉的人,这样组成的家庭,才能保证一生的幸福。刘阿朵坚信马小波找到了他爱的人,而且一直幸福到现在,并将一直幸福下去。可是马小波为什么要哭?

是什么把从前的担忧变成了今天的渴望(2)

刘阿朵想问问马小波他现在的情况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但马小波一直在哭,哭得刘阿朵没有机会开口。刘阿朵呆呆地望着马小波的头发,想起当初分手后自己也像他这样的哭过,而这些年来,悲伤仿佛远离了她,同事们看到的都是她快乐的笑脸。刘阿朵陷入遐想,平静地望着马小波,像跟这个人没有一点关系,她甚至有点嫉妒马小波如此畅快地哭泣。

刘阿朵望着马小波,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又像电影里的情景,马小波伸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马小波的哭声像是一种急促的呼吸,刘阿朵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地嬉笑,有一刻刘阿朵强烈地想扶起马小波的头来看看他的表情。然而马小波哭得让人不忍打搅,一个男人的悲泣,让人想安慰却无处着手。刘阿朵只好把头转向了窗外,眼角余光里的马小波变得虚幻而巨大,压迫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有一刻马小波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向她诉说,刘阿朵像被冷风吹到一样颤抖了一下,但她坚定地望着窗外。她有勇气和母性的温柔来倾听这个自己爱的男人跟另一个女人的悲欢,却没有勇气揭开往日的伤疤。马小波于是继续他的近乎无声的哭泣。昏暗流动的街景像匆匆逝去的时光一样无法固定,刘阿朵的记忆渐渐苍白,而哭泣的马小波同时在渐渐缩小,直到在刘阿朵的视野里消失。

马小波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婴儿,他盼着刘阿朵握住自己的手,与他执手相看泪眼,那么他甚至决定今夜随便跟着刘阿朵去任何地方。马小波在这种无法排遣的渴望中等待着,不敢使自己停止哭泣。他一直在指缝中望着刘阿朵瘦长小腿和高跟鞋摆出的陌生的姿势。马小波希望这电车永远没有终点,但除了哭泣,他甚至无力抬起头来。他渴望刘阿朵的安慰,又惧怕她的指责和对过去的怨愤,因此马小波只能哭泣,他在哭泣里感到沉醉与安全。

马小波一直在哭。刘阿朵到站了,望了马小波一眼,若有若无地说:“小波,我到站了。”她在电车的报站声中下车了,没有再回头。上来一个男人,坐在她刚才的位子上,看了马小波一眼,又去看窗外。窗外,刘阿朵正从容地消融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电车开动时,马小波终于抬起头,挥起拳头,砸向夜色沾染的窗玻璃,但他看见对面有个不相识的男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马小波明白了这是在哪里,就收回拳头,展开五指,理了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

车到了终点站,再也不走了。马小波跟着那个男人下了车,发现来到了一个大十字路口,四周全是陌生的建筑,一时间丧失了方向感,想到:莫非真的来到了南方?那接下来就该有个唐小芙大叫着跑过来扑进自己的怀抱了。马小波揉揉酸痛的眼睛,看看周围,走过的男男女女面孔都很冷漠,他朝城市的远处看,看到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座最高的银行大楼。于是他判断出自己来到了从前很少来的北城区,马小波从幻想的云端回到了现实的地面。他开始横穿马路。

正是交通高峰期,从十字路口看去,四个方向的路上都排列着长长的车龙。车灯连成几条火龙,像一些瞪着发光的眼珠子的史前怪兽,蔚为壮观。马小波看见一个身材很帅的警察,站在拓宽街道时保护起来的那株老柳树下,注视着过往的每一辆车,若有所思。在车灯和喇叭声交织的世界里,那个警察显得孤立无援,形只影单。马小波不由笑笑,心想:我现在看谁都像一个被人背叛和抛弃的人。绿灯亮了,安全岛上的人小跑着过马路,神态和动作都像在逃跑,马小波又感到好笑:“难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可是人只要活着,能逃到哪里去?”马小波没有跑,他在人行横道上闲庭信步,享受着悲伤之后麻木的轻松感觉。

马小波还没走过马路中间,左转方向的绿灯亮了,无数车辆像野兽狂奔一样斜刺里向他冲过来。一辆轿车以为他会紧走两步躲开,因此没有减速,但是马小波没有,他只是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后奇怪地扭头去看。司机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揪住马小波骂道:“操你妈,找死非要找老子啊!”马小波冷冷地望着他,突然很渴望跟这个家伙打一架,他捏起了拳头。这时,后面的车纷纷响起了喇叭,那个警察跑过来,分开了他们,警察没有责怪马小波,而是推了那个司机一把说:“你开那么快,这是高速啊?没去过北京吗?不知道北京都‘车让行人’了?咱们能不向北京学习?瞪什么眼,不想走靠边停,别挡后面的车。”司机赶紧堆出一脸笑,说:“我走我走,您忙您忙。”瞪马小波一眼,上车走了。

警察挥手指挥车辆都通过,这才把马小波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回事?以为走路我就不能罚你呀?只要你过路,照样开你罚单!”话没说完,打量马小波两眼,突然推他一把嚷道:“你不是马小波吗?我是李浩啊!”马小波这才认出来,大檐帽底下那张帅气的脸的确是他高中的同学李浩。两个人高兴地抱在一起,马小波说:“我真没认出来,你怎么当交警了?”李浩说:“我大学没考上,就上了警校,毕业就分到了这里;原来你也在这里,怎么就没有碰上过?”马小波说:“我在南城上班呢,来这边不多。”李浩兴奋地拍拍马小波的肩膀说:“走,我请你喝酒,有些年没见了,咱俩好好聊聊。”见马小波有些犹豫,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事?”马小波说:“你不指挥交通了?”李浩笑了:“早下班了,我回去没什么事,多站了一会儿。”骑上摩托车,马小波坐在他后面,两个人离开了十字路口。马小波没有像往日那样哄庄丽,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离开了。庄丽趴在床上,越想越生气,她没有追马小波,而是爬起来给他打手机,准备好好发作一次。但马小波没有给她机会,他史无前例地没有接听,而且关了机。庄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气得脸都白了,一个人靠在床头坐到天黑。她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平时确实忽略了马小波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认定他的感受,才造成他今天的爆发和不可收拾的结局。庄丽给范红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范红马上打抱不平,嚷道:“马小波怎么是这么个人!”庄丽说:“这事是我先做错了,我忽视了他的存在,这会看来真的伤了他的心。”范红说:“那怎么办啊,我马上开车过去陪你找他吧?”庄丽想了想说:“算了吧,他要不回来我再给你打电话。”范红不放心地说:“小丽你不要太生气,别瞎想啊!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可以给你作证。”庄丽反倒来劝范红:“没事的,你放心吧。我先挂了。”

庄丽挂了电话,没有动窝,又拨了马小波的手机,听到的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用其他方法联系。”庄丽放下电话,继续呆坐着想今天的事情,想把问题出在哪里想清楚,把谁对谁错想个明白。两三个小时后,她才开始流出第一滴泪。

别人同样的不幸或许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1)

庄丽靠在黑暗中的床头闭着眼流泪,泪水像破了的水管淌出的水,怎么也止不住,冲洗着她的脸颊。后来,“水管”终于再也流不出水来了,泪水的干结使庄丽感到面皮发紧,她听见肚子在“咕咕”作响,知道饿了,却懒得动弹。庄丽长长地叹口气,心理好受了些,微微睁开眼睛,眼里残留的泪水热热地流下来,提醒着她心里的悲伤。庄丽下了床,刚站起来,有点头晕,又坐下了,从门口呆呆地望着客厅,觉得马小波随时会从黑暗里走出来,坐到她的身边,抱住她温存。看着想着,眼泪又要下来了,庄丽叹口气,站起来走出去,打开客厅的灯。灯光让她的眼睛感到刺痛,赶紧用双手捂住脸,好一会儿,试探着挪开手,睁开眼,感觉眼睛里像揉进了辣椒面。庄丽慢慢地走进卫生间,洗了好长时间的脸,仿佛要洗去所有的悲伤,她老感觉马小波就站在身后,看看面前的镜子,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马小波从来不把她一个人这么晚留在家里,出差前总要让庄丽给她妈妈打电话,或者叫范红陪她来住,现在他自己把她抛下不管了。

从卫生间出来,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九点多了。庄丽去了厨房,先烧上一锅水,下了米。又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肉丝来,放到微波炉里消冻,然后洗菜。一切都准备停当,站在阳台上望着楼群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有的人家在看电视,有的人家已经休息了,亮着床头灯,大概在看书吧。斜对面同一楼层的女孩依然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写东西,她的男朋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远处看不见的那个窗户里,谁家的孩子还在练琴。一切都跟过去的每个夜晚没有什么分别,只有马小波不在庄丽身边了。

稀饭快熬好的时候,庄丽开始炒菜。三年了,这都是马小波的“专利”,当初他学炒菜,是为了替新婚的妻子分担一些家务,是出于爱她;后来他的菜越炒越好,炒菜就成了分内的事了。菜快炒熟的时候,庄丽才发现忘了炒肉丝,现在再放就熟不了了,只好改放虾米。怕煮不熟,又加了一点水,加水后怕淡了,又放了半勺盐。

终于庄丽一个人坐到了餐桌前,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又要哭,撇着嘴骂道:“马小波,你死到外面,再也不要回来!”赌气地拿起一个馒头,夹了一大筷子菜。菜放到嘴里,刚嚼三下,皱起了眉头,又苦又咸,比马小波炒的差老鼻子了。庄丽有心倒掉,转念又大口地吃起来,边吃边流泪,好像马小波能体会到她现在所有的委屈,给他心理惩罚似的。

这个时候,马小波正跟那个叫李浩的交警在馆子吃驴肉喝烧酒,仿佛完全把庄丽忘掉了。叙旧之后,谈事业,马小波兴致很高,将自己的奋斗目标说给李浩听,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庄丽,心里“咯噔”一下,变得兴味索然——他的终极理想是和庄丽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现在庄丽亲手把他的梦想打碎了。偏偏这个时候李浩问:“你结婚了吧?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嫂子。”马小波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掩饰地说:“好啊,哪天我们请你和弟妹吃饭。”想不到李浩眼圈立马红了,看着酒杯不说话。马小波看出他有什么伤心的事情,把手放到李浩手背上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马小波心里猜想的是:也许李浩还没结婚,刚刚失恋了;也许他刚结婚,妻子出了意外。

李浩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望着马小波,低哑地说:“她跟了别人了。”马小波脑子里“嗡”地一声,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觉得李浩说的是庄丽,瞪起眼睛问:“跟了谁?她竟敢真的这样?!”李浩显然被马小波的过激反应感动了,跟他响亮地碰了一下杯说:“快半年了,我他妈从来没跟人说过。小波,今天要不是碰上你,我这辈子也不会跟别人说!”马小波搞清了他说的不是庄丽,松了口气,做出铁哥们儿的样子来,皱着眉头,凝视着李浩的眼睛,听他诉说。

李浩告诉马小波,他的妻子叫刘珂珂,是医药公司的出纳员,他们新婚一年后,刘珂珂突然不辞而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刘珂珂消失后的第一个星期,李浩没太当回事,这种离家出走的游戏,刘珂珂玩过不止一次了,她非常喜欢看自己突然重现时李浩愤怒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刘珂珂总是幸福地给李浩赔不是:“乖啊乖,是我不好,我让你着急了。”弄得李浩哭笑不得。但刘珂珂非常着迷于这个游戏,她就像那个一遍又一遍地喊“狼来了”的小孩,乐此不疲,不计后果。因此上李浩被麻痹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她的又一次消失而受到刺激,他认定她一定回娘家了,要么就在女朋友家,总之,不必担心。那天他回到家,不见刘珂珂,就泡了包方便面,用微波炉把昨天买的汉堡包热了一下,边吃饭边看球赛。跟马小波一样,妻子偶尔不在家,李浩突然就变回了单身汉,结婚前的生活习惯和自在心态不费任何力气就全部回到了他身上。利用球赛间隙的广告时间,李浩简单洗涮过,球赛一结束,就回到了卧室,躺在一点八米宽的双人床的一侧,看了约半小时书,安心地睡了。

此后两天,他连个电话都没打——刘珂珂要的就是这种杳无音讯的完美效果——知道人在什么地方了,还叫什么“出走”?

第四天的傍晚,李浩下班后骑摩托车去了岳父家,他觉得刘珂珂这次玩得有点超时了。岳母问:“你一个人呀,珂珂还没下班?”李浩还没来得及说话,岳父指责岳母道:“你老糊涂了,珂珂大前天不是刚来过吗?说她要出去学习半年。”岳母醒过神来,开始关心李浩:“珂珂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你每天过这边吃饭吧,我看你最近瘦了。”岳父也说:“一个医药公司,组织什么学习?又不是上党校,白花钱,还不如发了奖金。”岳母接着道:“你俩也都不小了,等珂珂学习回来,你们赶紧要个孩子吧,趁我们还硬朗,能替你们照看几年。”岳父接着道:“珂珂就是不成熟,没个结了婚的样子,疯!有了孩子就会不一样了……”李浩望着喋喋不休的二老,觉得有点头大:刘珂珂这次玩的跟过去不太一样。

从岳父家出来,李浩去了刘珂珂上班的医药公司。已经下班了,门房大妈说:“有日子没见着那俊俏闺女了。”

李浩有点心慌意乱,回到家给刘珂珂的几位死党打了一遍电话,一无所获。

一夜没睡踏实,噩梦纷至。第二天上午,李浩请巡逻的老焦替了一阵班,他又去医药公司打听刘珂珂的消息。医药公司的财务部经理瞪起眼睛说:“哪有什么外出学习呀?小刘四天前辞职了,你不知道?!”

李浩蒙了。

接下来的三天,李浩像在梦中生活。刘珂珂就这样消失了,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刘珂珂离开一个星期后,李浩终于接受了现实,请了假,一门心思地去寻找他离家出走的妻子。

马小波不自觉地露出难兄难弟意气相投的样子,敬了李浩一杯酒问:“你们没有吵架?她就什么话也没有给你留下?”他以为了解了庄丽就了解了所有女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无论如何,庄丽不会放下自己和那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小家。

李浩痛苦地摇摇头。

刘珂珂没有留下片言只语,甚至连她的手机都没带走,这让李浩非常伤心。他像批评一个违章司机一样指点着马小波说:“那可是我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啊,她丢下我没什么,可她怎么能把它也丢下呢?”马小波能体谅李浩的心情,他宽容地忍受着他的“质问”,用目光安慰着他。坐在这个同样受伤的男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优越的,至少,出走的是他,不是庄丽;是他“放弃”了庄丽,而不是庄丽放弃了他。

刘珂珂什么都没带走,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仿佛她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这让李浩感到难以抵挡的空虚,好像生命里有一段最珍贵的时光突然被莫名其妙地抹去了。

李浩没有告诉马小波五个多月来寻找妻子的经历,但马小波能体会到一个伤心的男人和忧心如焚者如何像没头苍蝇一样无意识地到处乱撞,也知道他像此刻的自己一样,心里也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如果你曾经有过亲人走失的经历,你就会发现找人这件事完全没谱,就是一颗红心,到处乱扑。最有效的方法不外是找警察和发布寻人启事,然后耐心地期待奇迹的出现。李浩也是到处乱扑,但他没有报警,也没有发布寻人启事,他不相信刘珂珂真的就此离开他,他想她可能只是想打破自己的离家出走的最高纪录,玩疯了而已。马小波也希望如此,不过事情并不像他们希望的那样乐现。五个多月的时间,李浩心中那盆火渐渐熄灭。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灰尘遍布空空如也的家中时,整个人都傻了,或者说,麻木了。五个月后他真正体会到了那句成语的深邃含义:心如死灰。目前他可以做的就是,先蒙头睡上三天,如果在这三天内不出现奇迹的话,他只好报警了。

讲到这里,李浩流泪了,悄没声息的,泪流满面。马小波陪着他沉默,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情:难道自己这回真像刘珂珂一样再也不回家了?那么庄丽会不会像李浩一样伤心欲绝?她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马小波有些不安了,酒能使一个清醒的人迷乱,也能使一个迷乱的人清醒。“可是她不该背着我把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男人领回家里,天知道她是不是还爱着他,他们干了些什么!”马小波的妒火又开始烧灼心灵,他想:“她应该受到惩罚,直到我认为可以接受她为止!”于是他又能够安心地坐在那里,继续倾听李浩的诉说。

奇迹到底还是出现了,睡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李浩被电话铃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听筒已压到了耳朵上,大声喊:“喂?”

“李浩,你干吗呢?”果然是刘珂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李浩突然说不出话来,也找不到任何想说话的热情。

“李浩?李浩你在听吗?你这几个月还好吧?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直很好。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的选择。”

李浩沉默着,努力分辨是否在做梦。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别再找了,我不想回去,真的,一点也不想。”

李浩继续保持沉默。
/>“李浩,我这样做或许太自私了,但我没办法让自己受委屈。你知道吗?在我离开你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非常痛苦,因为我发现我在你的心中渐渐消失,越来越无足轻重,我痛苦极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跟你玩出走游戏,只是想重新引起你的注意,想重新占据你的心灵,但是,我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没有信心。最后,我不得不真的从你身边消失,只有这样做,才能重新占据你的心。我知道你一定急死了,你到处找我,我真的感到很幸福,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当我向你走近时,同时再次从你的心中退出。李浩,你明白吗?”

李浩哭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擦了一把泪,嘶哑地说:“珂珂,我只是一个警察,一个站马路的交警,我没上过大学,没你文化水平高,我想不了你那么多,也想不到你那么深刻,但是我爱你,一直爱你。我没有忽视你,你误会了,我只是工作忙,陪你在一起的时间少。我爱你,珂珂!”

李浩告诉马小波:“当时,我在心里一直在高喊‘珂珂,求求你回来吧’,不知为什么总喊不出口,有块巨大的石头把它压在胸中冲不出喉咙。”李浩“啪啪”地拍着胸脯,他懊悔的神态让马小波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可怜和软弱,李浩仿佛就是自己的镜子。同时马小波暗想:“这个刘珂珂真不简单,她敢作敢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放弃了不到一年的婚姻。其他女人呢?她们是否也感到了委屈,感到了痛苦?假如她们都像刘珂珂这样,那将是怎样不可收拾的情形啊。庄丽的表现方式不同,她没有刘珂珂那么决绝,但她也在努力地提醒着我,用她可用的一切方式随时提醒着我。女人怎么都这么看不开啊,真让人搞不懂!”刘珂珂说:“你的确不懂,李浩,很多人都不懂,有多少形影不离的夫妻事实上已经形同陌路了啊!面对一个自己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眼里有她心里却已经没有她,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我知道,你还是不懂,你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你说你爱我,一直爱我,那只是你误会了自己。但是我明白。一个女人在她的丈夫心目中的位置有多大,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只不过大部分的人宁愿欺骗自己罢了。但我不能,李浩,离开你,我是经过思想斗争的,我选择了这个对你来说过于残酷的方式,请你原谅我。”

“你还爱我吗?”李浩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寻找重新让我感到了幸福。我爱你,李浩,但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李浩突然想大骂一通,冲动了一下,发现嘴找不见了,脑袋也找不见了,整个人都消失了,只有一个话筒孤零零有点滑稽地飘在空中。

“你今后怎么打算?”李浩终于接受了现实,问起第一次让他感到费解的妻子。

“我现在跟一个中年男人在一起,目前我们还生活在这座城市。”刘珂珂小声说。

李浩没有急,他仿佛在一瞬间学会了思考,也对婚姻和女人有了认知,用平静而温柔的语调问刘珂珂:“他对你好吗?”

“嗯。”刘珂珂有点难为情地说,“他对我百依百顺,也疼我,只是……只是那方面的要求太强了,每天晚上都要来,我真有点受不了……我跟你说这些,你不笑我吧?”

李浩当然没有笑,他在想,自己工作忙了或者应酬多了,有时半个月不碰刘珂珂一次,确实有点冷落她,这回,她该没什么抱怨了吧。他开始为刘珂珂感到幸福。唯一让他心里不好受的是刘珂珂虽然已经二十四岁,看上去还像二十岁不到的样子。这样一个小女孩,每天晚上要满足一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男人的欲望,这是想想都令人发指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女孩子,法律上还是他的妻子。因此李浩感到妒火中烧,恨不得捣毁一切。

马小波当然能体谅李浩当时的心情,同情他的同时有些侥幸,至少,他还不能确定庄丽跟辛明是否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如果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比没多少文化的警察李浩更冷静,但作为旁观者,他看出来李浩和刘珂珂的悲剧的产生是因为文化层次:刘珂珂有文化,追求浪漫,想过有精神格调的婚姻生活,而李浩空有一腔真情,却不会表露,不会弄让妻子感到欢欣的情调;他们之间存在沟通的障碍。马小波同时开始第一次反思一个问题:“我和庄丽之间虽然没有文化层次的差异,可是我们出身于迥然不同的家庭,我们对婚姻情感的认识是否也存在差异?比如说,庄丽在城市里长大,觉得带‘男同学’回家没什么奇怪,而我出身农村,观念传统,觉得接受不了?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存在着沟通的障碍,我们能够逾越这可怕的障碍,幸福地走完一生吗?”马小波感到没有信心。

刘珂珂告诉李浩:“他很有钱,几乎是咱们这座城市最有钱的人,但我并不是看上他的钱,他是全心全意为我而活着的那个人,至少在认识我以来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他不在乎我了,我还会从他身边消失。”

“你确实要跟他在一起了?”李浩问了一句废话。

“是的,至少现在是。他为我买了房子,买了车,我们已经住在了一起。”

“那,离婚的事……”

“李浩,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怕你会受不了。离婚手续,你一个人能办了就办,不能办就那么放着,将来再说,留一个纪念。你不用考虑我,我不会跟他结婚的,我再也不会结婚了。”

李浩再度陷入沉默,他依然想不通刘珂珂这样做的道理。而马小波却警醒了,他发现不只是男人会对婚姻感到厌倦和失望,女人更能,而且似乎更彻底!

“李浩,我爱你,我想你,我真想念刚认识那段时间的我们。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也确实很幸福地一起生活了好长时间。我实在不应该这么对你。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还爱我的话,原谅我吧……”

刘珂珂哭了。然后她挂断了电话,再次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音信。

李浩泪流满面,他孩子气地擦了一把泪,举起杯子,继续喝酒。马小波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问道:“你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她?”李浩摇摇头,叹口气说:“女人太难伺候了!”马小波颇有同感地陪上他叹了口气。李浩突然问:“你呢?嫂子对你好吧?”马小波终于憋不住了,脱口说:“我他妈是被她从家里气出来的!”李浩笑了,马小波的话显然安慰了他。马小波也笑了,李浩的故事同样安慰了他。两个男人互相舔着伤口,一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二来借酒浇愁,不知不觉都喝醉了。

惊讶地发现竟然开始恨自己的爱人(1)

为了能让李浩好受一些,马小波讲了很多结婚后的烦恼和痛苦,这些他以前从没跟别人说过,但是他隐瞒了自己负气出走的真正原因,毕竟他的情形和李浩不一样,离开家只是为了给庄丽一个惩罚,目前还没有离开庄丽的狠心和决心。即使这样,李浩也把他当知己,邀请他去自己家里住。马小波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公司吧,知道你在这里就行了,以后再去你家里。”同时心里想:“这时候还想着上班,男人就是没出息,什么时候都放不下责任,没有彻底放弃一切的勇气。”从这一点上来说,马小波倒是有些佩服刘珂珂的决绝。

李浩坚持要让马小波去他的家里看看,马小波不想进入李浩和刘珂珂那个悲剧的发生地,又怕明天误了上班,就编谎话说明天一早有客户要接待。李浩很热心,要用摩托车送马小波。马小波说:“喝成这样了,你行吗?再说了,你是交警,知法犯法,弄不好把饭碗砸了。”李浩说:“砸就砸了,我现在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了,到哪里没碗饭吃。”马小波听了有些辛酸,他很能理解一个男人的责任心、上进心都是本着让一个女人幸福的目的,李浩现在的状态,的确失落了中心。马小波趁着酒劲把心一横说:“走就走,我这条命交给你了!”心里想的是:“庄丽要真有了外遇,叫我死在路上算了!”李浩笑着说:“看你说的,没那么严重,我喝一斤酒还骑摩托呢。”

两个人上了路,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车辆,李浩把车开得飞快。马小波闭着眼睛问天买卦:“如果庄丽有了外遇,就叫我死于交通事故;如果是我误会了她,就叫我们平安地到达公司。”结果就安全到达了,李浩的技术确实过硬,马小波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叫李浩去办公室坐坐。李浩说:“算了,回去还能睡几个小时。”一加油门,风驰电掣地走了。马小波望着李浩消失在霓虹灯的光影里,突然觉得他有寻死的心思,很后悔没留住他。摇摇晃晃坐电梯上到办公室,倒在沙发上,考虑是否该给庄丽打个电话,或者把手机打开,还没想明白,睡着了。梦见庄丽真的有了外遇,但那个人不是辛明,两个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眉来眼去,而马小波眼睁睁看着却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怒气来,原因竟然是怕庄丽生气。马小波被气醒过来,胸口堵得像压着块大石头,盯着日光灯管发了半天呆,心想:“我怎么做个梦都这么没出息!不行,得接着做下去,把那个男的杀了,然后跟庄丽离婚!”于是闭上眼睛接着睡,脑子里想着刚才的梦境找感觉,竟然真的又进入了那个梦境,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梦中的庄丽是别人的老婆,跟马小波勾勾搭搭搞情人,而马小波竟然还心旌动摇地很有大情人的感觉。再次醒来,马小波就有些恨自己,觉得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折腾了一夜,马小波早早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在想着昨天的事情。事隔一天,头脑冷静下来了,马小波开始想到:“无论如何,应该首先把庄丽跟辛明的关系搞清楚,如果他们真是去自己家里看房子,那庄丽顶多只是不考虑我的感受;如果他们真的瞒着我搞情人,妈的,我也不跟他们闹,干脆成全他们的‘好事’,离了算了。”一会儿觉得依庄丽的为人,她和辛明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心里轻松了很多;一会儿又觉得人毕竟是感情动物,保不住一时冲动出了轨,又觉得万箭穿心。盼着早些下班回去,好有个结果。

总是要下班的,马小波一路往家赶,一路想着该用什么态度对庄丽,庄丽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反应。回到家里,发现庄丽还没回来,看看表,快七点了,猜想庄丽是不是跟辛明一起吃晚饭去了,心里开始发堵。也不做饭,也不开灯,坐在沙发上盘算怎样才能盘问出真实情况来。是先把她哄高兴了,套她的话,还是告诉她自己准备离婚,让她受些刺激说出实话。两个思路举棋不定,怕没想好庄丽就进了门,又盼她早些回来好开始“审讯”。又想到自己对庄丽那么好,那么迁就她,她要真干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来,真就让人伤透心了。又劝自己:“现在的社会搞情人太正常了,庄丽从我这里得不到欢乐,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也行,只要她感到幸福,我也认了,只要别太明目张胆,让谁知道也别让我知道就行。”这样一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一转念,又很痛苦,觉得还是受不了。

正进行着复杂的思想斗争,听到开门的声音,马小波突然很紧张,心跳得“咚咚”的,不知该不该跟庄丽打招呼。急切间想到自己的角色是受伤的那一个,应该有所表现,就顺势躺到了沙发上。庄丽进来,开灯,换鞋,看了一眼马小波,眼睛是红肿的,显然哭了一夜。她把包挂起来,走进了卧室,拉开被子,脸朝里睡下了。马小波支着耳朵,听着庄丽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竟然去睡了,丝毫没有来安慰和解释的意思,胸口开始感到憋闷。半个小时后,马小波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先坐起来,望着虚掩的卧室门——这扇门,有过多少次把他拒之门外,已经记不清了,无论谁是谁非,他总是理亏的那一个,趴在门上央求庄丽的原谅。

“我这是过的什么生活!”马小波终于爆发了,失去了男人的宽容和忍耐,彻底地爆发了,他跳起来一脚把那扇门踢开,怒吼道:“好啊好啊!谁他妈在乎我呢?我每天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谁看到眼里了?谁往心里去了?我在外面为了五斗米折腰,回来还要看老婆的眼色,对老婆点头哈腰,我图他妈什么?!我要的是幸福,可幸福怎么越来越远?谁关心我,谁体谅过我?我他妈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该当乌龟王八蛋?就该当孙子?我真是看透了,活着有球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马小波吼得情绪激动,吼得痛快淋漓,吼得通体舒坦,吼得欲罢不能,连自己都惊奇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哲理,这么多的说辞,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怨言。难道说,男人并不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把委屈都藏在心里?老天,天长日久,那不成了个垃圾场了?马小波尽情地翻腾着自己的垃圾,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庄丽突然坐起来,怒视着马小波,眼睛里充满着鄙视,冷冷地说:“滚滚滚,别在我跟前婆婆妈妈,叫邻居听见,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马小波被庄丽的目光和语调刺伤了,那一瞬间,他彻底失望了,指着庄丽,扭曲着脸嘶叫:“我丢人?我原来是这个样子吗?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每天在你面前猥猥琐琐,成了习惯,我在外面也放不开手脚了?”庄丽冷笑道:“你自己没本事,别把什么都推在我头上,你是不是个男人!”马小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语塞:“我……”愤然转身,走向了书房,没有上床,而是穿过书房去了阳台。庄丽在背后骂道:“心胸狭窄,敏感多疑,哪个男人像你这样!”

马小波逃到阳台上,响亮地拉开窗户,把上半身伸向外面,真想就此了结了所有的苦恼和痛苦算了。但冷冽空气使他冷静下来,勇气渐渐消退,他望着大街上的灯红酒绿,感到了活着的虚无,幸福的可望而不可及。天气很冷,马小波坚持着站在窗口,心底依然有些盼望庄丽听见他开窗户的声音奔跑过来。但是他一直没有听见脚步声,马小波彻底绝望了,庄丽已经不把他的生死当回事情了。马小波试图让自己原谅庄丽,因为她正在赌气,她在赌气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感受从来不管其他,可是他还是开始恨她。他为此震惊,结婚三年,他竟然开始感到了恨!

陀螺已经对抽打感到了厌倦(1)

庄丽听见马小波拉开了阳台上的窗户,心想:“吓唬谁呢!”又躺下了。躺下却不得安心,支起耳朵听马小波的动静,可是半天听不见声音,她不相信马小波有胆量寻短见,可又怕他真的一时想不开,有心跑过去瞧瞧,赌气不想理他,想来想去,喊道:“你要嫌热去街上凉快去,别把窗户开着,我嫌冷呢。”觉得语气有认输的嫌疑,又补充了一句:“一点也不顾别人,什么人!”

没有任何反应,马小波像是真跳了楼了。庄丽拉长着脸,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看见阳台窗户那里黑乎乎有个人影,放心了,就去了卫生间。很大声地放水、关门,向马小波传达自己的毫不妥协,可是马小波没有任何表示。庄丽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卧室门口,回头望望阳台:马小波不在那里了!“这鸡巴人会不会真的跳下去了?”庄丽紧张极了,向阳台走去,但脚步依然不紧不慢,眼睛四下寻找着马小波。

马小波果然不在阳台了,窗户依然开着,庄丽走过去探身朝下望,楼下是一家发廊,灯光朦胧,没有很多人围观的景象,暗暗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想:“他要敢跳下去,我也不活了!”回头再找马小波,还是找不到。走回书房打开灯,看见马小波竟然在床边的木地板上躺着,看上去像是个死人。庄丽不屑地看看他这副尊容,转身要回卧室,又折回来,走到马小波身边去,弯下腰来用手试他的鼻息。还有气,但是很微弱。庄丽不相信马小波能气成这样,认定是在吓唬她,瞧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已经软了,嘴上还很硬,骂道:“你装什么死呢,起来做饭去,我饿了。你听见没有!”马小波眼皮动都不动,看样子心已经死了。这是庄丽最不想要的结果,她需要这个人为她疯狂,而不是对她心灰意冷,一时恶向胆边生,吓唬马小波:“你再要装死,我就把你拖到楼道里的垃圾口扔下去。”见马小波还是没反应,真就拉起他的两条腿,费劲地向客厅拖去。

马小波的脑袋撞到门框上,皱了皱眉头,没吭气,任凭庄丽摆布。庄丽把马小波拖到客厅,又改变了主意,把他拖进了卧室。马小波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要把自己往床上拖,没想到庄丽却把他往床底下塞。两条腿先塞进去了,肚子进不去,庄丽又忙着来搬他的脑袋。马小波忍俊不禁,想笑,又怕前功尽弃,干脆一咧嘴哭了起来,没有泪水,用手捂着脸。庄丽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叫道:“哭!今天哭不出眼泪来再说!”马小波想到自己一个男子汉,如今被老婆逼到这步田地,念及平日的操劳辛苦和为伺候老婆费尽心机,不由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庄丽蹲下来,掰开马小波的手,竟然真的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呆了呆,想到他平时对自己的好,心肠就软了,再加上玩够了也玩累了。就顺势坐到马小波身边的木地板上,使劲把他扶起来,抱到自己怀里。劲用得很大,心里还是对他有气。马小波却哭起了劲,眼泪一股一股的。庄丽想安慰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哭!哭什么哭,我哪里对你不好了?”马小波开始诉说了:“妈啊,你真不值得啊!”庄丽不解地问:“怎么又想起你妈了,你妈怎么不值得了?”马小波哭道:“妈啊,你为了我们兄弟几个,天不亮就下地,半夜了还在地里干活,我从五岁起就摸黑到地里喊你回家吃饭,那时候野地里有狼啊!妈啊,你不怕累死,就不怕儿子让狼叼走吗?你辛苦半辈子,总想让孩子们都出息,都到城里上班,好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儿子们都出来了,都有本事了,你还在村里受苦。你把儿子都送到了城里,觉得他们都过上了幸福生活,可是我现在过的什么生活啊?我惹不起这个女人啊!妈啊,你真不值啊,干什么起早贪黑的,早知道这样你早些回家吃饭,受那么多苦干什么!”马小波牵动了衷肠,不禁号啕起来,庄丽是跟着马小波回过几次农村的,有产生联想的基础,不知不觉受了感染,眼圈也红了,抱住马小波柔声说:“宝不哭了,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不体谅你,不该对你太厉害。”

马小波被触动了近三十年的个人苦难奋斗史,当然要哭个痛快,哪里管她是否已经认错。一直哭到满头大汗、浑身绵软,马小波才悸动着安静下来。庄丽舒口气说:“妈呀,想不到你这么难缠!”她把马小波往床上拖,拖不动,哀求他:“宝听话,地下凉,别把腰弄坏了。”马小波借题发挥道:“我死了好啊,死了你好跟上初恋情人过幸福生活!”庄丽一听就放了手,怒道:“去去去,想死死去,给你两句好话你就登鼻子上脸了!”马小波的脑袋磕到地板上,呻吟起来,庄丽帮他扶住脑袋问:“起不起来,不起来永远别起来了。”马小波顺坡下驴,颤颤巍巍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爬到床上去,顺手把庄丽也拉到床上,抱住她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和那个人在一起?”庄丽皱着眉头问:“哪个人?”马小波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庄丽白他一眼说:“不是!”

马小波哀哀地说:“我知道我没本事,你瞧不起我,可你别侮辱我,你要觉得他好,就跟他去,我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庄丽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说:“好啊,我听听你给我多少?我满意不满意。”马小波挥挥手郑重地说:“所有的存款和财产都是你的,房子也归你了。”庄丽说:“全给了我那你怎么办?”马小波说:“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离开这里,去南方打工。”说到伤怀处,又要流泪。庄丽“咯咯”地笑了半天,捧住马小波的脸说:“你真可爱,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带他来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多心;我只爱你一个人,比你有钱有本事的人多了,我爱得过来吗?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谁也不能替代。”马小波望着庄丽问道:“辛明也不能?”庄丽迟疑了一下说:“当然不能,我和他是过去的事了,就是因为对他没感觉了,我才找的你,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是个人啊!何况他现在变得很势力,张里张狂,我有些讨厌他,躲还来不及呢。”马小波听见庄丽说辛明的坏话,心里好受了些,开始相信她了。突然发现庄丽今天有些往日不见的柔媚,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哭过的缘故,平添了许多温婉,不禁望着她失神。庄丽有些羞涩地翻翻眼睛问道:“看什么看,色迷迷想谁呢?”马小波说:“想你呢。”庄丽明知故问:“我就在这里呢,有什么好想的,不定想谁呢。”马小波说:“真的想你呢,想你刚刚认识我时的样子,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母夜叉,就是从前那个小鸟依人的小女孩啊!”还没等他感慨完,庄丽就翻了脸:“你少来啊,我现在怎么了?我还不是以前的我?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打一巴掌揉一揉。是我变坏了还是你对我的态度变了?你是想再找个比我年轻的吧?”

马小波招架着庄丽的连珠炮,哭笑不得: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太难捉摸了;女人的脸真是六月天,说变就变。感慨当中,马小波突然真的渴望能够有个温柔体贴的女孩走进自己的生活,弥补庄丽的不足。马小波想:“这不算对不起庄丽吧,我以前恪守对她的忠诚,从不留心别的女孩,现在看来并没有换来理想中的幸福,我为什么还要愚钝下去呢?听天由命吧。”他望着庄丽,开始觉得她很可怜,这个女人原本完全拥有自己,可是她还嫌不满足,只怕自己忽视了她,于是用折磨和痛苦来提醒自己她的存在,她还没有意识到,马小波这个陀螺已经对抽打感到了厌倦,铭心刻骨的厌倦。

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性和本分(1)

三年的共同生活,马小波和庄丽已经把彼此的长短之处看得很清楚,用句不雅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人抬抬屁股,另一个人就知道他(她)要放什么屁”,能够磨合的已经磨平了,不能磨合的恐怕永远磨不平了,马小波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庄丽从第一年的一天生三次气,过渡到第三年的三天生一次气,如今有时候甚至会十天半月的和马小波相安无事,不过一旦生气,剧烈程度要超过以前的许多倍,而且,偶尔还刷新纪录。马小波已经认识到理想的幸福家庭跟共产主义社会一样是美好的梦想,渐渐把精神需求转移到事业的成功上,希望反过来能刺激家庭的美满,毕竟,经济基础对于一个家庭和一个社会都是起决定作用的。

马小波学会了用沉默来应付庄丽的吵闹,除非实在无法忍受。他试图用疏远来提醒庄丽对自己的尊重,有意识地把陪庄丽的时间用来和领导、同事在一起,可回家可不回家就不回家。出乎意料的是,庄丽很支持他多在公司呆一呆,多跟领导出去玩。马小波很晚回到家里,怕庄丽不高兴,一路上想词,进门就作出疲惫不堪的样子倒在沙发上,向庄丽大倒苦水。庄丽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端杯热水过来,坐在身边听他讲,表情跟着马小波的表情变化,感同身受的样子。完了还鼓励他:“对对,多跟领导吃吃饭、玩一玩,不要让人家以为你不合群,对领导有什么看法。”马小波就很知足,觉得庄丽成熟多了。

无意插柳柳成荫,马小波居然被评为公司的首席策划,加薪百分之一百二十,百分之一百二十啊,意味着以后每个月可以领到将近八千块钱,跻身白领阶层了!上午文件发下来后,马小波跑到楼梯间给庄丽打电话报喜,庄丽也很高兴,说:“加上奖金,一年就是十几万啊!”马小波有些献媚地说:“再多还不是给人家你上交吗,千金买你一笑啊。”庄丽说:“敢藏私房钱小心你的皮!”又说:“中午请你们策划部的人吃顿饭吧,你加了薪别人一定眼红得不行,知道谁会背后说你坏话?咱们就当花钱消灾吧。”马小波说:“对对对,亏得你提醒,有些事还是你比我看得远想得多。”实际上,他已经跟王总、姜永年和谢月还有本部门其他人约好中午去海鲜广场吃饭了。

去吃饭的路上,马小波突然想到庄丽跟上自己含辛茹苦这么多年,还没有去海鲜广场吃过饭,岳母有一次有心无心地望着庄丽说:“我们小丽结婚后怎么越来越瘦了?”听得马小波心里像刀剜似的。还有一次岳母当着马小波的面数落庄丽:“你要舍得让小波吃,看看你们家里,连水果都没几个,要啥没啥,小波工作那么辛苦,营养跟不上怎么行?你们将来还要准备要孩子啊,没个健康的身体可不成!”马小波当时很感激,一个劲替庄丽辩解,后来想想,心里很不是滋味。马小波和姜永年、谢月坐在王总的车上,其他人打车跟在后面,马小波很希望有谁提出来让庄丽也来作陪,但是一直没人想到这话。因为这个事,马小波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因为喝多了酒,最后上的几个菜就没人吃了,买单的时候马小波想给庄丽打包回去,又不太好意思直说,就对谢月说:“谢姐,这几个菜没人动,你打包带回去给你家丫丫吃吧?”谢月说:“行,我家丫丫最喜欢吃海鲜了。”马小波赶紧吩咐服务员打包,强颜欢笑,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晚上下班,马小波先打车到海鲜广场,买了几样海鲜外卖,又顺路花八百多块给庄丽买了一套名牌化妆品。回到家,庄丽正准备做饭,马小波把东西都放茶几上说:“不用做饭了,我带了海鲜回来。”庄丽有些不高兴地说:“海鲜多贵啊,你还没领上钱就这么花呀。”马小波随口扯了个谎:“这是中午请客剩下打包的,没专门买。”庄丽说:“我不吃别人剩下的。”马小波打开饭盒给庄丽看:“这几个菜上来晚了,直接就让打了包,没人动过。”庄丽马上说:“这还差不多,今天省下做饭了。”摞起来,拿去厨房了。马小波的鼻子酸酸的,坐到沙发上,把那套化妆品从背包里拿出来,喊道:“收拾好了你就出来啊。”庄丽在厨房问:“什么事?”马小波大声说:“出来就知道了。”

马小波打开电视,看完了最后十几分钟《新闻联播》,庄丽还没从厨房出来,马小波又喊:“你干什么这么久?”庄丽说:“把海鲜分一半放到冰箱里,这么多咱们一顿吃不完。”说着走出来,看到茶几上的化妆品,眼前一亮:“你买的呀?”已经开始一样一样仔细地看了。马小波犹豫了一下说:“公司发的福利。”庄丽说:“怎么发化妆品?男的也发这?”马小波笑着说:“这不快到‘三八’节了吗,发给男人,拿回家也可以给老婆用啊。”庄丽羡慕地说:“还是你们公司有钱,发这么贵的化妆品!”马小波不由揽住庄丽说:“这有什么,以后咱们自己也买得起了。”

马小波又去炒了个青菜,然后才开始吃饭,庄丽不解地说:“那么多海鲜,你炒菜干吗?”马小波撇撇嘴说:“中午吃多了,腻得慌,我吃菜,海鲜全靠你了。”吃饭的时候,马小波慢慢地嚼着青菜,看庄丽头也不抬地吃海鲜。庄丽吃饱了,抬起头问马小波:“你就一点也不吃?”马小波说:“中午酒喝太多了,吃点粗纤维的青菜解解酒。”庄丽要去洗涮,马小波说:“你身上不是来了吗,我来洗吧。”庄丽说:“没事,我用热水洗没事。”马小波说:“你不去给咱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加薪的事?”庄丽笑道:“你回来之前我就打过了。”马小波笑着问:“咱妈怎么说?”庄丽说:“她当然很高兴了,说早就看出你有前途。”马小波听了很得意:“当初她还怕你跟上我受苦,还是你有眼光,非要跟我不行。”庄丽说:“你少说我妈的坏话,她要真不愿意我也跟不了你,你别老把这事记在心里,她对你那么多的好,你就一件也没记住?”马小波见话头不对,赶紧赔笑说:“我都在心里记着呢,你放心,将来我绝对比你们姐弟要孝顺老人。”庄丽哼一声说:“你就是长了一张好嘴,当我看不到你的黑心烂肠子!”马小波笑笑,哼着歌去客厅看电视了。庄丽洗涮完,又蹲在地上抹地板,抹到马小波脚下,呵斥道:“把蹄子抬起来!”马小波把脚跷起来,笑嘻嘻地说:“地板不见得每天都擦,看会儿电视吧。”庄丽“哼哧哼哧”地蹲在地上说:“你工资越来越高了,我再不多干点家务活儿,在你手里能行吗?”马小波嘻皮笑脸地说:“我挣得再多,还不是为了讨你高兴?”庄丽不理他,马小波继续说:“‘五一’的时候把咱妈带上去海南旅游几天吧?”庄丽说:“你妈还是我妈?”马小波说:“当然是你妈,我妈一个农村老太太,坐公共汽车还晕车呢,她哪坐得了飞机啊。”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马小波过去接,是李浩的电话。李浩问马小波最近怎么样,马小波兴奋地说:“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了个首席策划,加薪百分之一百二十。”李浩问那是一个月多少钱,马小波说:“一万不到吧,顶多算个白领,比老板少多啦。”两个人说笑了半天,约好明天马小波请李浩吃饭。

马小波放下电话,脸上带着兴奋的余波转过身来,庄丽已经站起来,拉着脸对马小波说:“我觉得你有些太张狂了,不要见人就说,枪打出头鸟你知不知道?”马小波有些沮丧,依然笑着说:“没事,李浩是我同学,对别人我不这样。”庄丽冷冷地说:“一个男人,有点好事就沉不住气,你见过钱没有?”马小波有点受不了了,皱起眉头说:“你不要总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好不好,我是干得好才加薪的,是辛苦赚来的,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有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庄丽拧身就走,边走边说:“那好,我不管你,你拿回钱来也别给我,你有本事,我不沾你的光。”马小波望着庄丽的背影,突然间气急败坏,嚷道:“我好不容易有个转机,别人没说什么,你倒让我不痛快了,怎么一有好事就要变坏事,总是高兴不了几分钟就要吵架?你是什么人哪!”庄丽回头盯着马小波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你才知道啊。”马小波又沮丧气闷,关了电视去书房玩电脑游戏了。路过客厅的仪容镜,看到一张愁苦的脸,不由用手搓了一把脸,心想:“妈的,有时候女人能够同患难,不能够同富贵,真是莫名其妙!”

马小波玩着游戏,听见庄丽洗漱过去了卧室,有心跟她耗一次,转念想到庄丽其实也挺不容易的,相夫教子是女人的本性,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只不过方式有些不讲究,可这正说明庄丽是个坦诚的人啊。经过庄丽那一瓢凉水,马小波那点兴奋的虚火也给浇下去了,觉得自己确实也有些沉不住气,让自己老婆败兴,总比让别人败兴强多了,应该感激庄丽才对。马小波关了电脑,洗漱过,也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