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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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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王昭君》    作者: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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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二妹。”林采很认真地说:“到后天你得着意修饰,不可马虎。还有,对画工也要谦虚些,年长喊伯伯,年轻喊叔叔。有道是‘谦受益,满招损’,口角春风,只显得你有修养,性情好,何乐不为?”

“是!”昭君是诚恳受教的神态,“我一定记着大姊的话。”

京城中画工甚多。善画人物的,都在掌管宫廷事务的少府衙门登记,以便征召。为新选来的后宫女子画像,自然要征选画工,这是个颇有油水的好差使,所以自问具备入选资格的,早都在留意这件事了。

有个画工叫毛延寿,是他们这一行的佼佼者,只是人缘不好,常受排挤。得知甄选画工的消息,派他一个徒弟杨必显,走了中书令石显的门路,总算入选了。

入选的一共四个人,到期至掖庭报到,谒见史衡之。寒暄既罢,谈入正题。史衡之告诉他们,需要画图的美人,一共七十二名,每人分配十八名,仍照惯例,以拈阄为凭。问大家意下如何?

“自然以史长官的意思为意思。”毛延寿代表他的同行回答。

“既无异议。便动起手来。各位请!”

东掖庭大厅中,七十二美人一个不缺。三三两两,各自找相熟的姊妹在一起轻声议论,表面闲逸,内心紧张。难得有几个从容自在的,而昭君就是这难得的几个中的一个。

“二妹,”林采一拉她的衣袖,“你看,大家都瞩目的是你。”

“轻点!”昭君急忙阻拦,“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不独掖庭同伴,朝夕相见而仍不免注目。四画工乍睹颜色,更是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昭君身上。这压力就太重了。昭君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躲开那许多双眼睛!

于是脚下不自觉地移动了。往后一缩,转个身便是一道门,等她到得门外,林采发觉来追,昭君已是头也不回地,一直奔回自己卧室。口中喘气,心头却觉得轻松了。

过不多久,门外出现了傅婆婆,脸上浮着笑容,而脚步却很从容,一面踏进来,一面说道:“王姑娘,真巧,拈阄第一个就拈到你。恭喜、恭喜!”

“傅婆婆,”昭君接口问道:“喜从何来?”

“中采啊!第一个就拈到,岂非夺魁的吉兆。”

“多谢关爱。”昭君笑道:“这也是无凭的事。”

“哪个说无凭。王姑娘,以你的容貌,加上毛司务的那枝笔,怕不是皇上一见就会忙不迭地来宣召。不过,王姑娘,那毛延寿的手段很高,心也很黑。你还得送一份重礼才好。昭君愕然,而且心里很厌恶,脱口答说:“那不是贿赂吗?”

“是人情。”

“人情也罢,贿赂也罢,我看不必。”

“一定要送的。”

昭君觉得不必与她多作争辩,微笑说道:“多谢你关切,傅婆婆!”

见此光景,傅婆婆大为不悦。一番好意,落得这么一个结果,仿佛疑心她从中捣鬼想好处似地,未免于心不甘。

“好吧!”她板着脸说:“反正我的心尽到了,听不听在你。”

说罢,立即掉身而去。

昭君知道自己应付得不得当,无端又得罪了一个人,心里很不是味道。叹口气,懒懒地坐了下来,不由地想到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做事容易做人难!

茫然地胡乱想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永巷中人声杂沓,都从大厅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正想去打听一下,三姐妹联翩而至,告诉她说,因为拈阄耽误了功夫,毛延寿提议,改从第二天起,正式开始作画。

“其实另有作用。”韩文不屑地说:“要人的红包,总也得给人送红包的时间!”

“不送呢?”昭君问了一句。

“那亦是可想而知的,不送就乱画。”

“随他乱画去!”

林采听出话中有因,立即问说:“二妹,莫非毛延寿已经来跟你要红包了?”

昭君点点头,将傅婆婆所说的话,以及她的答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承认傅婆婆是出于善意,不过她不愿意这么做。

于是三姊妹纷纷表示意见。赵美只是忠厚老实,并无主张,有主张的是林采与韩文。

“我赞成二姊的态度。”韩文说:“如果是这样进身,与自己去托媒人,有何两样?

羞死人了!”

“话不是这么说。凡事要讲实在!”林采特地声明:“我并不说画工能对二妹有什么帮助。只是希望不要因此而生阻力。

现在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尽力让二妹得以早承恩宠,在皇上面前有进言的机会,那时候,掖庭之中的一切黑幕,才有扫除的可能。”

这话打动了嫉恶如仇的韩文的心,反过来支持林采,去劝昭君:“二姊,为了这一点,倒不妨权从。你的品貌才艺。

原本出类拨萃,必蒙宠召。如今只希望毛延寿把你的真相画出来,并非以假为美。你亦不必介意。”

三姊妹站在一条线上了!昭君觉得势孤不敌,而内心总以为这样做法,即令奉召承宠,究不知是自己的颜色过人,还是毛延寿笔下的功劳,因而万分不愿。只是讲理讲不通,必得另外找个理由推托。

想一想有了主意,“大姊,”她说:“实不相瞒,我此刻除了腕上的一双镯子,别无长物,拿什么送毛延寿?”

“原来如此,我自有道理。”

林采未曾明说,作何道理,昭君也就不便多问。到得夜来,三姐妹又连袂来访。林采取出一个绢包,内中是四样首饰。

“二妹,这是我们三个缓急相共的一点意思,以此作为送毛延寿的礼物,你道如何?”

昭君感动不已。但说身无长物,原是托词,果真收受了,自己还有些首饰就再也不能穿戴了。否则,岂不为姐妹所笑,疑心她是在用手腕,将对毛延寿的贿赂,转嫁到他人头上?

“大姊、三妹、四妹,对我这样爱护,真是感激不尽。不过,盛意实在不辜负了。”

昭君停了一下说:“香溪上流的深山空谷中,每有幽兰,高洁之致,令人爱慕,我不自量愿以自拟。若说以行贿而得蒙宠召,实所耻为。如果毛延寿刻意求工,把我画得格外好,那就是欺骗皇上。同时对其他姊妹来说,这也好像不大公平。总之,我不能不请罪,是我太不识抬举。”说着,居然真的拜了下去。

即令如此,也不能消释三姊妹对她的不满。“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林采淡淡地说:“就算是姊妹,亦不例外!”

“大姊这话,真叫我无地自容了!”昭君满脸涨得通红,是异常惶恐的神气,“既然这样,我依从大姊跟两位妹妹的意思就是。”

这一下,让林采觉得自己态度过分了。韩文亦有同感,便即说道:“不可以让二姊委屈!”

“是啊!”赵美接口:“二姊本来就长得姿容绝世,就算毛延寿画得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听韩、赵二人这样说,林采就有话也只好咽回去了。

傅婆婆办事很勤快,受了毛延寿的委托。当天就一一说到。二十四个人收了十九份礼,汇齐了亲自送到毛家,交代清楚。

“辛苦,辛苦!”毛延寿转脸说道:“徒儿,你把名单拿来,对一对看,倒是哪五个人不卖帐?”

等他的徒弟杨必显将名单一时,第一个就发觉昭君未曾送礼。

“话我可替你说到了。”傅婆婆特意声明:“也劝了她了,无奈她一毛不拔,我亦不能勉强她。”

“她敢一毛不拔?”毛延寿冷笑:“明天看我拔她的毛!”

“那是你自己的事!毛司务,我可要告辞了。”

这是提醒他应该分配自己该得的一份。毛延寿不敢怠慢,丢下名单,将傅婆婆打发走了,余怒依然不息。

“别的都还罢了,只不过自觉生得丑,就笔下帮她的忙,也好不到那里去,索性省了这份礼。唯独这王昭君恶,自恃‘秭归第一美人’,一毛不拔!哼,”毛延寿咬牙切齿地说:“徒儿,你看为师的手段,不把她打入冷宫,万劫不复,我把毛字倒过来写。”

“师父,”杨必显劝慰着说:“也许是在筹措一份重礼,时间上来不及。师父倒不宜造次行事。”

毛延寿想了一下,深深点头,“言之有理!”他说:“明天见机行事。”  王昭君  >>  王昭君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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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阄第一个拈到,画却不必第一个先画。昭君为了众目所集,不免难堪,直到近午时分,方到掖庭大厅。

其时毛延寿刚替一个叫孟玉的画好像。本来是平庸的姿色,只为送了一份重礼,毛延寿着意描写,眼睛小了改大,眉毛粗了改细,嘴唇厚了改薄,却又配搭得十分匀称。因而连孟玉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怎么样?”毛延寿指着画幅,得意地问。

“太好了!毛司务,画得真好。”孟玉喜逐颜开,笑得眼睛咪成两条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应该说,我是你的重生父母。”

“重生父母?”孟玉愕然,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丹青古‘画’!孟玉,我给了你一张漂亮脸蛋儿,岂不是你的重生父母?”

“啐!”孟玉恼了,沉下脸来骂道:“狗嘴出不了象牙!真该拔你的毛。”

毛延寿嘴皮子一向刻薄,而脸皮很厚。挨了骂,依然不以为意。抬眼一看,发现昭君,随即呼名招手,让她对面坐下。

毛延寿双目灼灼地端详了半天,翘着大姆指说:“名不虚传,果然是罕见的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