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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水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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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十二章

书籍名:《飞越水云山》    作者:忧郁的种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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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初冬的夜晚,已经开始刺骨了;只有远处五厂冲天的火光,妄图涂改了天空的颜色;水局高中大门昏黄的路灯,被黑暗逼成了一小团黄色;教学楼已经熄灯了,只有学生宿舍楼通明着,虽然听不见宿舍里的喧哗,可依稀迷离的人影,仿佛在炫耀它的忙碌……二人背对背坐下来,沉默了许久,石方突然开口道,嘴上泛红的香烟,暖不了瑟瑟的冬:“陈晨生,你还记得上次我和林文说的那个玛利亚吗?”

        “啊?”陈晨生正望着远方出神:“……玛利亚?”

        “其实,其实那个人就是我。”

        “啊?哪个?”陈晨生又啊了一声。

        “其实玛利亚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我。”

        陈晨生仔细去看石方的表情,可黑暗中却看不清楚,嘲笑道:“那个……蒋什么来着?”

        “对。”

        “这——这又何必呢?”陈晨生见石方不象在开玩笑,一头雾水道:“直接说不就完了?”

        “我也没想到呀!我当时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本来是想当面骚骚他的皮,没想到他倒还机灵,另编了个名字……”

        “哦?”陈晨生想了半天,才道:“难怪……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可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吧?”石方又是一笑:“这事还是蛮有来头的,从头说起吧——”石方顿了顿:

        “从小学开始,我、林文、玛利亚就一直是一个班上的,而且耍得特别好。其实我以前读书还算很不错,或许这也是吸引玛利亚的一方面原因。但我在这方面特别懵懂,根本就不晓得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更不晓得玛利亚喜欢我,等她自己来告诉我——那时是初中,对,是初二——我一听吓一跳,其实说起来我蛮喜欢她性格的,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可我当时真的很懵懂,对她也没什么感觉,不过我还是答应了她,现在想起来,可能大多都是好奇,或者虚荣心吧,想交个女朋友炫耀炫耀摆摆脸……”

        陈晨生啧啧惊叹道:“卧虎藏龙!卧虎藏龙!”

        石方转过身去,和陈晨生并肩坐下:“我和她在一起耍朋友耍了一个多月的时候,我父母就晓得了——我屋是农村的,她老爸是镇里的干部,所以我姆妈就反对,喊我不要去高攀!真是好笑,我又不是找老婆,这是哪跟哪?本来我还没想怎么样,可他们一反对,我就想跟她在一起,而且越反对,我就越要和她在一起!”

        陈晨生适时送上了几声苦笑:“那林文呢?林文怎么又扯上了?”

        “林文?”石方从地上揪起一根枯草,在手中把玩着,笑道:“他的事情,我都是听玛利亚跟我讲的,他在我面前是从不提玛利亚的。说实话,开始我还真没看林文来,就记得他有一次跟我开了句玩笑,说——石方,我发现我也喜欢上玛利亚了,怎么办?我当时随口就说——你喜欢你去追呗,追到了就是你的!”

        “结果他就去追了?”

        “没错。不过我晓得的时候是一年之后了,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的。那是毕业以后的暑假——林文去了广州,说是不读书了,要去闯荡,玛利亚刚考上了中专,但还没去学校,那会她才告诉我,说林文追过她,给她写过情书,什么什么的,不过我听了后,心里也没有太多的不爽,真的,也许,也许我对玛利亚真的没多少感情……”

        “喂!喂!”陈晨生突然打断他,涎笑道:“那——你们……那个没有?”

        石方笑道:“没有没有!想过,但是不敢——也就拥抱,亲嘴什么的。”

        “不错!艳福不浅!艳福不浅!”陈晨生吞了吞口水:“对了,林文家是不是蛮有钱有势的?”

        “没有没有!他家以前还过得去,现在就不行了——他老爸是粮站的,他姆妈是羽绒厂的,前些年这两单位俏得很,现在,嘿嘿……”

        “可我好象听叶子说过……”

        “叶子没说错,林文当时是进不了重点班,后来进来了不是他老爸的本事,而是他叔的!他叔叔是教委握把子的,自己儿子好象更不争气吧,就……”

        “哦。”这些回答似乎解答了陈晨生心中的许多疑惑,他长呼了口气,在枯黄的草梗上躺了下去,仰望灰蒙的天际——低沉的、灰暗的天空中,偶尔露出几颗星星的脸来,和远处山上的时隐时现的灯光呼应……

        石方脸上淡淡的苦笑,宛如玉器周围的荧光,只穿透薄薄一曾黑暗:“其实到了那时,我还以为林文是在开玩笑,想着就算有点感觉,那也是心血来潮,但后来我才发现林文应该是动了真感情,就连去广州打工目的,也是想向玛利亚证明自己,可他在广州呆了暑假两个月,就回来了,到了这里……”石方将手中的烟蒂一弹——那红红的烟头,刚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就被黑暗吞噬了。

        “那……那三年期限,也是真的?”

        “对,有这么回事——元旦玛利亚回来休假,林文找了她之后,她就又来找到我,说给林文的三年期限也是迫不得已定的,因为她也不想让林文这样等下去,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说着石方也仰身躺下,在和陈晨生相反的方向上:“可我有嘛办法?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她已经答应给林文机会了,那我就没有必要纠缠下去了,我就提出分手,可她不愿意,就哭——我这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妹子哭,她一哭,我心一软,含含糊糊又过去了……”石方将手枕在头下,在嘴里又塞了支烟:“今天她又来了信,在信中说林文给她写了信,说一定要等到玛利亚喜欢他的那一天,还问我该怎么办……”

        “林文这样的**也会动感情!奇怪!真是奇怪!”陈晨生苦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石方也苦笑了两声:“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看吧——反正林文要是打得动她的心,我也认了,只要林文真正对她好就行了!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是不够珍惜她。”说着,石方又掏了根烟出来点上,任嘴上的烟冉冉升起,飘向远方。

        “哎……”

        “你呢?”石方沉吟了半晌,侧头过来笑道:“说说你看!我们班这么多妹子,没一个看得上的?”

        “……我……我?”陈晨生似乎在寻找词语。

        “看我,本来这些话憋着蛮难受的,现在说出来,舒服多了!”石方笑道:“说说没什么吧?我又不会跟你抢!”

        “……其实……”

        “是不是王琴?我看你们青梅竹马恩恩爱爱的!她好象对你也有点意思啊!”

        “不是不是!那野人一样的妹子,哪个敢去惹?”陈晨生慌忙坐了起来,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其实……其实……我觉得张……晓冰挺不错的……”

        “张晓冰?”石方腾得坐起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去。

        陈晨生有些茫然,硬着头皮道:“……上次……上次圣诞节,她还给我送了张贺卡…………那上面的话……很那种……”

        石方打断了他:“陈晨生,其实这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今天我叫你出来,也有这个意思……”

        陈晨生见石方眉头紧锁浓愁,心中一揪:“嘛事?”

        石方迟疑了一下,抬头坚定得道:“……那卡——是林文搞的……”

        十二

        一个学期结束了,二人收了伞上了车,万幸还有座位,二人知道既然有座位,这车肯定就是要在镇里多转几圈了——要是没有座位,那车多半又是会马上就走,连坐个车竟也此事古难全。

        上了车,气氛却有些沉闷,过了半晌,王琴才笑道:“上次你们打架了?”

        陈晨生眉头轻皱,顿了顿才道:“哪次?”

        “就是炮请我们吃饭那次。”

        陈晨生淡淡道:“算吧——你怎么晓得的?你们不是回去了吗?”

        王琴怔了怔,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晓得?你看你!你姆妈都问我好几次了,我还帮你说了那么多好话……”

        “我姆妈?她!她问过你?”陈晨生跳了一跳,声音大了许多。

        “是啊,就问你打了架没有,考得好不,老师批评了没有,等等等等等等,上几次你不是要我帮你带话?她顺便问的。”

        陈晨生不说话了,阴云开始爬上脸庞。

        王琴有些慌乱:“我……我答错了吗?”

        陈晨生似乎想笑一笑,可脸上的阴云却驱散不开:“没……没有……”

        “你也该多替你妈想想,你妈也蛮辛苦的——前些天,我碰巧看见你妈为了省钱,在路上等了好久,才搭一辆货车回水云山的。”王琴小心翼翼得道。

        “这我晓得。”

        “……我听你妈说过,你在家从不跟他们多讲话……”

        “……对……”

        “……其实……”王琴淡然道:“……其实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有时候……”

        “你也是?”陈晨生颇感突然。

        “恩。”

        ……

        “不说那些了——你记得吗?你……”沉默了许久,等空气开始凝结,陈晨生突然开口道。

        “什么?”王琴转过投向窗外的眸子——乌黑、晶莹、透亮,仿佛一个久在深闺的少女,拉开帘子,打探着外面的一切;眸子里,又仿佛长出了株黑色的水仙,摇曳、飘忽……

        “……你……你不是说……”陈晨生似乎浑身是嘴,不知道用哪张:“……你不是说你爸要调到五厂去,你屋也要搬到松明镇去?怎么还没搬?”

        “你就恨不得我们早点离开水云山吧?”王琴气恼得撅着嘴。

        “没有没有!真没有!”陈晨生舌头都大了。

        王琴的脸沉了下去,勉强笑了笑:“寒假可能就搬吧。”

        “寒假就搬?!”陈晨生差点站起来,收了收声:“定了?”

        “还没有,不过前些天,我爸都来松明镇上班了!”王琴望着窗外道。

        “啊?都过来了?”陈晨生压了压嗓子:“那——那吃饭多不方便!”

        “中午在厂里吃,晚上回家吃,第二天早上又赶过去。”

        “那——不是很辛苦?”

        “怎么不辛苦?可现在外面都说是他把厂子……算了,别说他吧!”王琴的将脸别了过去,再扭过来时,才有了些笑意:“陈晨生,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理想?”陈晨生想笑,又笑不出来:“……五百……五百——万块钱?呵呵,说实在的——我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棵草就有一滴露,一张嘴就有一口饭……”顿了半晌,问道:“你——呢?”

        “我?我也不晓得……不过……哎,有时我在想——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嘛?就为了吃饭穿衣困觉?还是为了父母、为了老师、为了社会?或者象叶子说的那样,为了下一代?为了家族?为了做人上人?可什么才是人上人呢?”王琴的话似乎闷了许久,文不加点倾泄而下。

        “这还不简单?人上人就是当官呀!你爸爸就是人上人啊……”

        “我爸?呵呵,他是人上人?”王琴苦笑了两声:“当人上人也这么累,你说我们到底……”

        “……可……”陈晨生似乎还是头一回被问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王琴顿了顿:“你不会觉得我问这样的问题很傻吧?”

        “其实……其实每个人偶尔都会想想的……真的……”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仿佛一艘艘从天而降的小船,载着一个个晶莹的梦想;仿佛一朵朵蒲公英,朗诵冬天的物语;仿佛一个个被贬下凡尘的白色精灵,嬉戏在人间……

        车,却仿佛中箭的野兽,咆哮着,撕裂了风雪织成的柔柔春幔。

        陈晨生出神得望着一阵阵的蒸汽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和王琴吐出的蒸汽交织、纠缠、撕咬、背离,缓缓滑行,冉冉上升……望着旁边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嘴上的香烟——泛红、挣扎、绝望,委地成泥,直至无声的死……

        山重水复,水云山高耸入云的烟囱已经隐约可见了。

        “现在吴青锋和你怎么样了?”此话出口了以后,陈晨生也吃惊得望着王琴,似乎这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

        “吴青锋?”

        “对!”这次陈晨生的语气坚定了许多。

        “你都晓得了?”

        陈晨生脸部一扯:“晓得?……”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

        “……我现在已经没有主意了……”

        “他……他对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吧……”

        “那你呢?你对他呢?”陈晨生有些急促。

        王琴痛苦得别过脸去:“我也不晓得……”

        车,已经驶入水云山了,陈晨生整个身体都动了一动,喉结一上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可他喃喃了半天,就是发不出音来,王琴也发现了异样:“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晨生道:“……这个……就是……那……”陈晨生“这那”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见自己家就在前面,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般,也不等车到,忙喊:“老板!踩一脚!”又转头对王琴道:“我到了!寒假多联系!”

        王琴惊道:“到了?……好!多联系!”

        陈晨生下了车,便向那中巴里面看去,可那中巴的后窗已经让车内的雾气弄得非常模糊,任陈晨生怎么努力,却看不到一丝王琴的影子,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雪花已经变成了雪粒子,打在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