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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水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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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籍名:《飞越水云山》    作者:忧郁的种猪
    《飞越水云山》章节:第一章,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打开中国的版图,将目光放在引领中国风气数百年,在近代史上写下雄伟篇章的风云际会之地——楚国湖南,你可以看到一条贯穿全境的美丽长河——湘江。湘江发源于广西兴安附近,经全洲、黄沙河便进入湖南后,再经过蔡市、仁湾区、冷水滩区、高溪市镇、祁阳、白水镇、黄泥塘,便进入衡阳市境内——王勃在脍炙人口的《藤王阁序》中曾有“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千古绝唱,辛弃疾也曾有这样的诗句:“……衡阳石鼓城下,记我旧停骖。襟以潇湘桂岭,带以洞庭春草,紫盖屹西南……”(《水调歌头·送厚卿赴衡州》)……以五岳独秀闻名于世的南岳衡山位于衡阳北面,衡阳也因此得名。相传大雁南飞,至衡阳便回,因此衡阳又名“雁城”——舜帝南巡,大禹治水,蔡伦造纸,张栻讲学,朱熹论道,船山著书^……使衡阳成了湖湘文化重要发源地之一。

        湘江进入衡阳市后,首先要经过的是一个名叫“宜宁”的小县城。史载,宜宁在秦朝之前就已经设县,属长沙郡耒阳县,原名新宁县,唐朝天宝元年(公元257年)改新宁为宜宁,属衡洲,此后曾改县为洲,复改洲为县,历千年风雨,于1983年7月卵翼于衡阳市羽下。

        宜宁县属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四季分明,但地处内陆,四面环山,地处偏隘,交通不便。有人曾评价湖南之人文地理为“重山迭岭,滩河峻激,而舟车不易为交通。顽石赭土,地质刚坚,而民性多流于倔强,以故风气锢塞,常不为中原人文所沾被。”(钱基博)此风格则宜宁县犹重。受地理环境制约,宜宁县工商业一直都不发达,可境内的矿产却颇为丰富,如铅、锌、金、银、铜、锡、钨、汞等有色金属矿含量之丰,更是全国都有名气,而其中的矿藏,又有大部分分布在一个名叫“水云山”的小镇的附近,这便是湖南境内著名的“铅都”——水云山铅锌矿。

        水云山地处宜宁县东北,相传早在宋朝年间就有人在此开采了,明朝万历年间,采矿业已经很发达了,矿户林立;谭嗣同在湖南协办时务学堂,成立南学会,举办《湘报》,发展工矿与交通事业,使封闭保守的湖南成为了“全国最富朝气的一省”;光绪21年(公历1885年),湖南巡抚陈宝箴——也就是后来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傲然于世的国学大师陈寅恪的祖父——受维新思想的影响,奏请清政府设立矿物局,开采全省五金、煤炭等矿,光绪22年,水云山矿区正式收归官办,自此开始了步履蹒跚的壮大历程。

        水云山矿藏主要分布在两个地区——一处是坐落在宜宁县东北部的水云山镇,盛产铅锌;一处是坐落在距水云山镇以西七十里的平坊镇,盛产铜;两镇之间是松明镇——松明镇内矿藏虽不丰,可水云山矿物局下设的六个冶炼厂有三个坐落在松明镇,附近还有一产量可观的金矿,而且虎居湘江与舂陵江交汇处,沿湘江北进七十里便是衡阳市区,周围阡陌纵横,辖24个村,21个居委会,经济发达程度为宜宁县五乡十四镇之首。

        松明镇不但经济最发达,教育也是排头兵,三镇之中唯一的一个高中部——水云山矿物局高级中学——就坐落在松明镇中央。

        水云山矿物局高级中学简称水局高中,1981年建校,面积四十余亩。走进校园,就能将所以建筑都收入眼底——进门有一个小巧别致的水池,端坐着两尊晨读的塑像;池子左边是一栋行政办公的平房,年代颇为久远,最近的一次粉刷为它穿上了红色外套;右边是爬满了爬山虎的教师单人宿舍及家属楼;往前有一个小型的内操场,水泥板地面,前方墙体上书“拼搏,奋进,团结,文明”的校训;内操场前方是食堂、澡堂;右边有两栋楼,一栋是实验楼,一栋是三层楼高的学生宿舍——一、二层住男生,第三层住女生;左边就是栋三层高的教学楼,楼体上也有一行标语——“教育要面向现代化”,此时是1993年的9月份,开学才一个多星期,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下午下了第一节课,同学们慑于太阳的淫威,都猫在了教室里教室后面闹腾,闹得最凶的,无疑就是刚刚踏入高中校门的高一新生了,同学们虽然刚认识不久,可许多是刚刚走出家门,从水云山镇、平坊镇来到松明镇寄宿读书的,一下子没有了父母的管教与约束,无疑是虎放南山,恨不得扶摇直上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不信,上二楼,随便打开高一年级两个重点班之一73班的教室门——

        只感到扑面而来的是巨大的声浪,偌大的教室里,到处是做布朗运动的学生,仿佛进了蚊子窝,大家都在争论、谈论、分享、了解、评价、估计、交流、抨击、漫骂、狡辩、谣传……教室后面还聚集了绝大多数男生,追打、玩闹、互赠敌意,挥霍着不尽的精力,直镇得人耳膜发麻……

        这当口,突然有人大声喝道:

        “喂!喂!大家静一静!”

        大家一镇,都停下来,只见他——身材虽有些健壮,却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眼睛细长,眼袋有些大,鼻梁坚挺,头发柔软而飘逸,被他中分开,料想那头发的根数若是奇数,定有一根会被他拔掉;上身是件白色的长袖衬衣,这么热的天也扣得整整齐齐,不见马虎;下身是黑灰色的轻质西裤,脚上是双黑色的透气皮凉鞋,从孔中还可看到里面的兰色尼龙袜——激动而神秘得道:“喂,你们看——学习委员屁股下的凳子摇摇欲坠,哪个敢把她的凳子一把抽出来?啊?哪个敢?”

        学习委员的名字叫张晓冰,长得清秀白净,额头上的血管数得清楚,可惜是个单眼皮,身材高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而且成绩好,学习努力,一开学就被指定为学习委员,所以大家都叫她学习委员,此刻她是为数不多下了课依然捧着书看的人之一。

        众人都操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无聊?”“你自己怎么不去抽?”

        “哪个抽了,我就叫他三声师傅!”那人一咬牙道,好象他这三声师傅,抵得过商鞅的那千两黄金。

        旁边有个眉浓的人正斜靠在课桌上,手上藏了枝香烟,笑道:“叫师傅有个×用?抽了就得请客!”此人除了眉浓,皮肤黑也是特点,穿件圆领的灰色汗衫,被高高撩起,露出颇具实力的肌肉,清晰印着白皙的背心印。

        刚才提议的人眉毛虽没有此人浓,也不肯示弱:“请客就请客!石方,我林某人,有钱有人,富甲一方,什么客老子请不起?啊?哈哈!”

        还没下重赏,就有勇夫了,只见一人上前道:“我来!”只见他结实,方脸,眼小,唇实,头发粗而硬,穿件白色的短袖衬衣,里面是件淡红的篮球背心。

        “你?”林文似乎有点后悔:“方哥……不劳你大驾吧?”

        篮球背心也不言语,蹑手蹑脚过去,一把握住学习委员的凳脚,回头做了个鬼脸——众人间有个白皙、瘦弱、高挑、颇似一根豆芽菜的伢子,似乎很不忍,下意识小声嘟哝了句:“这——这样……不好吧?”

        可没人理会,众人都屏神静气着——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仿佛爆破倒下的烟囱,学习委员轰然得倒在了地上,扬起扑面的灰尘,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

        “你……你……”

        张晓冰本来仿佛蒸糕一样白净的脸,现在涨得通红,本来理得井井有条的头发,现在凌乱得搭在了额前,她一甩手艰难得站起来,柳眉倒竖,用生平所知道的最粗鲁的字眼骂道:“你!你!你怎么这么无聊?你要不要脸?你是畜生呀?”

        方定波鞠了一躬,连说了两声:“对不起!对不起啊!”就笑眯眯地回去了,似乎只是弄坏了人家一枝圆珠笔。

        张晓冰又骂了两句,竟不好意思起来,就作罢了。

        方定波笑咪咪得班师回朝时,众人一齐疯狂得喝起彩来,石方道:“林文!快请客!快请客!你跟方定波玩这个,不是自取灭亡?”刚才提议、许诺的那个人便叫林文,可众人此时却不见了他,找了半晌,才把他从人群后面拉出来:“请客!我*,快请客!男子汉大丈夫,就请个客怎么象乌龟一样躲起来?”

        林笑道:“乌龟?我是乌龟,那你们就都是王八!哪个说不请了?两毛的冰棍,我家财万贯的林某人还请不起?”可突然他又一把拉出那根豆芽菜:“喂,喂,我刚才听见陈晨生说这样做不好,你们说,怎么办?怎么办?”

        陈晨生虽然瘦弱,却不示弱,对着林文身上一阵“猛打”:“我*你!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什么时候说了?”

        其他人都说没听见,也都过来打的打,踢的踢:“你妈×没种以后就少打赌!乌龟王八蛋!”

        林文顷刻就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左躲右闪不过,只好陪着笑脸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各位老大!”说着掏出一张两块的钞票来,一挥手:“走!老子今天请客!”

        众人吃了冰棍,兴尽晚回舟,恰好是周末,下午下了第二课,陈晨生就藏着本借来的《倚天屠龙记》,回到了水云山镇的家里,躺在床上刚看了几十页,不料卧室没有锁,陈母开了门径直进去了,似乎是要拿什么东西,忍不住道:“要看书,就好生坐起来,不注意姿势,近视了的话,后悔就迟了……”话没落音,陈晨生就啪得一下把书摔在床,气冲冲得就跑了出去,把陈母吓了一跳:“说不得了?说你两句就发神经啊?”

        客厅里陈晨生的妹妹陈琳正在看动画,陈晨生一言不发,上去就一阵乱拨,陈琳不让须眉,扯开陈晨生,又把台拨回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在电视机前较起劲来——电视机一把老骨头,怎么吃得住这般消遣?陈晨生等不得电视机冒烟,怀着一肚子鸟气,拳头就招呼了过去,陈琳不服气,虽然也作了反击,可发展才是硬道理,两个回合不到,就被打得没了主权也没了人权,只乱舞着拳头哭道:“你凭嘛?你凭嘛要抢我的?明明是我先在看那个台!你凭哪一点抢我的?!”

        陈母赶过来喝道:“你又发哪门子的疯?刚才看书看得好好的,你妹妹没多你一点事,你来捣什么乱?两个人看个电视还要打架,都莫看了!”说着啪的把电视关了。

        陈晨生拍手笑道:“好!都不看!都不看!”

        陈琳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凭嘛不让我看?我偏要看!”说着就要去开电视。

        陈晨生挡在她面前:“就是不准看!就是不准看!要不看就都不看!”

        两人又扭打了起来,厨房里的锅里油冒烟了,陈母索性道:“打吧打吧!你们两个打靶鬼打死一个少一个!”

        “打!打得好!”这时,从门口响了几声炸雷,陈晨生没回头,就收了手,陈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恨得打开电视机。

        陈父笑道:“怎么我一来就不打了?打啊!接着打啊!”

        陈晨生抽身就要回去。

        陈父将脸一板:“上哪去?你除了欺负你妹妹还会点嘛?恩?”

        陈晨生脚步缓了缓,又要往前走。

        陈父喝道:“你还敢翻天?上次考试怎么样?怎么没见你把成绩拿回来?”

        陈晨生木然得站住:“没发成绩单,你叫我拿嘛回来?”

        陈父一个箭步上去,抬手就要赏脸了:“怎么和大人说话的?你有大有细没有?安?你出去这样说话,看看是什么下场!”顿了顿,缓了口气道:“我整天在厂里拼死拼活的,就指望回来有个清静点的环境,你就是总要惹事!我不要问都晓得是你先多的事,对不对?”

        陈母在一旁插道:“一个个回来就看电视!人家的小鬼怎么那么懂事?回来就去学习?你们去看看对门的钟涛!人家多用功!”

        陈父却不买陈母帮腔的帐:“我教训崽女用得着你插言?”喝退陈母,又将陈晨生望了半晌:“以后注意点!莫总是惹我们生气,也不小了!尤其是你陈晨生,已经满十六了!啊?”

        饭菜上来了——炒苦瓜、蛋花、丝瓜,陈妹帮闲着摆好桌椅,备齐碗筷,陈晨生脸色有些难看,只管埋头苦干。

        陈母道:“一个个板着脸干什么?嫌菜差了?我们象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哪有这些?能吃饱就是万幸了!那时吃的是嘛?草根树皮!而你们还不知足……”

        “胡月娥!”陈父突的打断了陈母的话:“今天,我听到些风声,说,王季东……”这王季东就是陈父所在的一厂的副厂长,在陈晨生九岁以前,和陈家一直是邻居,不过当时还只是一个科长,后来当了车间主任,就搬到镇西的“高官楼”去了,现在已经当上副厂长了。王季东和妻子张文洁两夫妻人好,心地善良,没有官架子,人也和气,加上王季东的独生女儿王琴和陈晨生一直是同年级同学,所以两家关系非常和睦。


>        陈母一惊,这才停止忆苦思甜:“嘛事?”

        陈琳端着饭碗又坐到电视机前去了。

        “具体情况也不了解,据说是经济问题——当然,现在的经济问题都是关系问题,只要关系问题搞好了,就不存在经济问题。”

        “莫在细伢子面前说这些!”

        “这有么子?他们也不小了,早一点接触社会也好!”又道:“据说现在只是在查他——搞没搞钱还不晓得。”

        “王季东不象那种人啊!那你还不去问问?几个老熟人!”

        “妇人之见!你硬是不省事!事情都还没公布你就去问人家,不是去打人家的耳巴子?(注:耳巴子就是耳光的意思)再说你个平民老百姓,轮得上你答言(注:答言就是帮忙、插手的意思)?”

        陈母嘀咕道:“有道理好生说嘛,霸这么大蛮干么子?(注:霸蛮——蛮横,费劲,下蛮力的意思)”

        陈晨生匆匆把饭扒拉完,将碗一甩,就要出去。

        陈父道:“怎么就吃这么点?”、

        “饱了!”

        陈父道:“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只吃这么点?等你长大了怨我没给你吃的!”

        陈母悠悠道:“还不是嫌我的菜做得不好。”

        陈晨生也不吱声,打开房门就走,出了门就脚下生出风来,飞出几米开外,才听见陈母还在后面大声道:“出去了不要和人家打架!看到人家打不要答言!不要下河下塘洗澡!”

        这时,是家属区最热闹的时候,五花八门的小贩四处游弋着,将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空气每一个角落——有气无力故意拖长声音的是收破烂的:“废铜……废铁……酒瓶子……啊……废纸……报纸……硬壳子……啊……”底气中厚的是卖酒糟的:“卖甜酒喔!卖酒糟喔!”仿佛谁家的妹子听了他的叫喊就会跟他私奔;简单急促伴随着叮叮金属声的是卖叮当糖的(注:叮当糖,是当地一种手工制作的麦芽糖,因为卖糖人在卖糖时,常用铁制的切糖工具敲得叮当作响,因此被称作叮当糖,为了生意,卖糖人还允许细伢子们拿废铜、废铁、马钉来换):“叮当糖!叮!来吃叮当糖!”;卖糖葫芦的喊的是:“辣的,甜的,有酸的,香蕉的,橘子的,有菠萝蜜的……各有各味的……”;卖金灿灿黄油油面包的、卖卤豆腐的(注:一种当地小吃,先将卤好的豆腐放在开水中烫软,然后蘸上自制的辣酱就可以吃)……

        各有各的喊法,各有各的活法。

        楼下的空地上,坐了许多人,帆布椅、藤椅、板凳,都搬了出来,大家边摇蒲扇,边扯闲话。

        陈晨生下了楼,迎面遇到几个儿时的玩伴——烂泥巴、蚊子,打了声招呼就过去,经过对门的家属楼,便到篮球场旁边了——球场边的梯坎上也有许多人在三五成群得闲话;几个八九岁大的伢子还借着微弱的路灯在玩球,吵得震天架响,篮球场旁的工人俱乐部最是热闹,里面打牌的、下棋的围的是满满当当,还有刚兴起的桌球,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晨生在球场边站了会,又到俱乐部里转了圈,过了球场,左边隔着围墙是一厂,只见硕大的锅炉、转炉敞开肚皮,浑身冒着蒸汽,右边围墙上刷着斗大的标语:“真抓实干,以优异的成绩给建矿108周年献礼”;过去是个露天电影院,小时侯,陈晨生爬上自己的楼顶就可以看到“无声电影”,可前年被推倒建成了个溜冰场,此时溜冰场霓虹轻闪,柔歌柔放,里面却不时传来溜冰的人们的惊叫声,和悠扬的歌声——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转,哎……谁不说咱家乡好,一阵阵歌声随风转;弯弯的河水流不完,高高的松柏万年松,解放军是咱的亲骨肉,鱼水难分一家人,哎……谁不说咱解放军好,鱼水难分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千年万年长……

        沿电影院的围墙走五十米,出了家属区,是条横贯东西的大马路,没名字,依着地势有许多起伏,路面也不是很平整。陈晨生四处望了望,只见天际还有一抹残红,此时下班的高峰期也过了,路上的行人都有些慢斯条理,料想不是散步的,便是去唱歌跳舞消闲的,陈晨生无事,信马由僵往西边去,过了电影院大门不远,便是子弟一校——一条10米长的巷子尽头便是它的校门,附近全是做学生生意的门面;子弟一校对门是农业银行,以前是两栋平房,被一圈围墙围起来,现在已经是五层高的气派楼房了,二楼的楼面上有一行大字:“与农行携手,助企业辉煌”;一个赶鸭人正赶着一群鸭子穿过马路;旁边有口水塘,池塘里还有几个影子在扑腾,远处传来了呼唤他们回家的声音:“满崽诶——吃饭达——罗呵——快回来哦——啊——”

        过了池塘,就是新华书店、建安公司、供销社等,再往前,就是镇西了——镇西变化得真快,短短几年时间,房子象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先前外墙铺着瓷砖的房子还是稀罕,现在带小花园的洋楼都有好几栋了,其他的单元房也是整齐伐一、气派不凡。

        大道的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往北是去宜宁县,往南是湘江,陈晨生顺腿往南去了——王季东家就住在这路边,陈晨生忍不住往楼上看了一眼——

        只见五楼的王家虽然灯火通明,却又隐入千家万户之中,似乎与天际的星星连作了一片……

        “不许动!缴枪不杀!”突然,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媚而不威,陈晨生老实举起手来:“要财,还是要色?”

        回头一看,果然是王琴——王季东的女儿——上身穿件红白相间的花格子衬衣,下身穿着条兰色牛仔短裤,脚下还笈了双拖鞋,将“枪”收了回去,从另一只手上的精装塑料包里,掏了颗梅子出来塞在嘴里:“算了!你两样都缺!这次饶了你!鬼鬼祟祟在我楼下张望,想干什么?”

        陈晨生缓缓放下了手:“干什么?随便转转,还得你批条子?”见王琴给镇住了,又问:“你呢,东土大唐来?”

        王琴一愣,咯咯笑起来:“死相!”说着突然拧着陈晨生的袖口道:“对了,今下午欺负晓冰的人里面,有没有你?有没有?有没有?”

        王琴这排子弹扫射过来,直打了陈晨生一个措手不及:“我?我?我没有!”

        王琴满心狐疑得看了看陈晨生一眼:“要不是看你不怎么象,哼哼!”

        陈笑道:“怎么?那要怎么样?”

        “哼,到时你就晓得,我们妹子不是好欺负的!”说着,侧嘴过来:“喂,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晨生退了一步:“嘛?”

        王琴拉过陈晨生的衣袖来,还单腿着地跳了一跳,神秘得道:“职工医院那边来了个戏班子,在演脱衣舞!”

        “怎么?”陈晨生吞了口口水:“我们一起去看看?”

        “太对了!”王琴兴奋得道:“我开始就想进去了!可我一个人又不敢!走吧,我请客!”

        陈晨生的脸有些发烫:“这不好吧?要是让你爸晓得了,还以为是我要带坏你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爸就嫌我太老实了,你有本事带坏我他就谢你了!走吧!好不好?去吧!”

        “你这还老实?算了吧,别去了!水云山就这么点大,都是熟人,看见了多不好!”

        王琴着急道:“别婆婆妈妈的了,看到又怎么样?杀人啦?放火啦?他演不管,管我们看的?”

        “不是……可……要是你爸……再让我爸知道了,那……”

        可还没等陈晨生“那”完,王琴一把拉着陈晨生的胳膊的衣服就拖:“走!走!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着又绕到陈晨生后面,两只手硬顶着把陈晨生往前推,陈晨生挺了几下没挺住,被推了几米远,只好苦笑着松了劲,随王琴往职工医院去。

        职工医院坐落在往宜宁县的方向上,这方向上发廊、舞厅、电子游戏厅、桌球室多,路边的夜宵摊也摆到了马路上来,二人到了农贸市场,离那职工医院还有几百米,就能听见通过劣质扩音器放大的歌声——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啊,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再过去点,只见到戏班子在医院旁边的空地中央拉了一个大帐篷,在帐篷的入口处的一侧有一张桌子,桌子后的两个人穿着红色黄边的戏服守住入口,身兼售票员和保安二职;另一侧竖立着的两个立地的大音箱发出的声音震得耳膜哗哗直响,后面又有一个木头搭的台子,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那台子前面的人最多,密密匝匝象韭菜一般,王琴和陈晨生一道挤了过去,果然别有洞天——“东方麦当娜:邱玉清小姐极限演出”、“靓姐安娜小姐三点式献歌”、“南国林美琪小姐大胆倾情表演”,并辅以三点式着装的大幅照片。

        “我说过很过瘾吧?”王琴吃吃笑道.

        陈晨生不好意思道:“还行,还行。”

        二人钻出人群,到了入口处,陈晨生就近乡情怯了,贴着王琴的耳朵大声道:“真进去?”

        王琴气得又要来拖人:“到了这里,还由得了你?”

        陈晨生闪了个身,无奈得道:“由你由你!你是老大!回头让你老爸晓得了,看不捡了你的摊子!”(注:捡摊子,就是收拾、搞定、整服的意思)

        “我怕个屁!”王琴说着又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抽了张十块的钞票出来:“我请!”说着就迈了过去,陈晨生半推半从了她。

        进去了,二人在侧边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只见——

        舞台上站了三个人——两个身穿便装表情木然的人,一人拿住铁链的一端,将一根铁链从一个燃烧着火炭的铁盆里拿出来,中间是一个上身赤裸的结实大汉。只见那大汉首先将一张纸放在铁链上,那纸马上就燃烧起来,下面也安静了许多。

        那大汉不说话,一个马步蹲下去,提神运气,只见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现出来,又猛得大喝一声,一手一把抓住那铁链的中间!

        陈晨生看得真切,隐隐还听见滋滋——火烧皮肉的声音,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毛发被烧焦的气味,不由哆嗦了一下。

        那汉子将手在铁链上拖动了几个来回,又大喝一声,收拳在两侧,深呼了一口气,才缓缓收了马步,又朝下面抱了一拳,便下去了,不料下面的叫好声却稀稀拉拉的,嘘声倒是不少——

        “娘卖×!他个卖狗皮膏药的先前耽误那么久的时间,等铁链冷下去了才去抓,有嘛了不起?”

        “×卵谈!这点东西娘×也来跑江湖!上次我在云南见到的吞火炭,那才叫厉害呢!”

        更多的人则在起哄:“脱衣服!”“演脱衣服的!”

        嘘声还没落下,音乐又起来了——从后台鱼贯而出四个女子来,都穿着半透明的长裙,里面的三点式若隐若现,台下的顿时刀剑出鞘,狼烟四起,呼哨口哨声不决于耳:“脱!快脱!”再仔细看看那几个女子,竟都有四十岁上下,容貌平平,而且身材臃肿,披红戴绿、酥xiōng微露在台上轻移莲步,却不时向下面飞吻。

        那四个女子在台上走了几圈,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哨声中轻解罗衫了,王琴兴奋得轻叫了一声,拉了拉陈晨生,低声笑道:“好看的来了!”

        四个“村妇”穿着三点式又走了几圈,总算下去了,下面的观众却不答应,虽然也知道三块钱的门票也看不到什么好的货色,可还是拿出要到人民政府喊冤的劲头来,大呼不过瘾“脱!要演过瘾的!”

        底下刚开始闹,更精彩的节目又上演了——

        这回上来的女子干脆,索性直接穿着三点式上来,而且身材高挑,有几分姿色,所以刚一露面,下面的吼声就震天架响了,前面的也站了起来,后面的个个恨不得长个长颈鹿的脖子,看不真切的,就你推我攘起来,那女子从容不迫,朱唇轻启: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唱着唱着,那女子便扭起水蛇腰来,手也不时在身上摩挲几下,下面哪还把持得住?有人已经在吼着要上台去了,尖叫声、呼哨声更是惊涛拍岸,波撼岳阳城。

        陈晨生也是肉骨凡胎,看得档下就有反应了,想不去看,松弛一下神经,可那女子的身材实在好,三点式虽然将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陈晨生不觉间脸也红了,正好被王琴回头看到,不禁更是尴尬。

        一段刚刚唱毕,那女子便双手握住话筒,象举火把一样高举起来,露出雪白的腰肢,伴着音乐就轻轻得扭动起来,这下不得了,下面的人就象听见饲养员敲食盆的饿猪:“脱!快脱!”“快啊!哦……脱啊!”后面的人听到发令枪响,再也站不住了,层层人浪往前面推来,连陈王二人所在的角落,也能感到从波心传来的巨大震撼力了,有了人挤,便有了人骂,顿时帐篷里乱作了一团,将那音乐声也要压下去。

        陈晨生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只感到腹部一股热气涌出来,裤子也涨得有些难耐,又不敢去碰;再去看王琴,只见她本来还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现在她的后面也有人了,被挤得东倒西歪了,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了,便道:“不如走吧!”

        两个人出来后,才见到外面的那个台子已经发挥着作用——上一个节目的那四个女子其中的两位,此刻竟然站在那台上向人群频频得抛飞吻媚眼,卖票也格外卖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精彩的节目才刚刚上演!看了不后悔,不看就后悔!最精彩的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快来看哪!门票三元,只要三元,你就可以领略南国的风情;只要三元,你就可以阅尽人间的春色;只要三元,你就会流连忘返……”

        陈晨生怕在这门口遇见熟人,和王琴一前一后低头挤了出来。

        出了人丛,王琴刚才还慌乱的表情不见了,放声笑起来,还停不住,直笑得弯下腰去:“陈晨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没一个人来看?啊?哈哈!”

        “啊……?”陈晨生慌忙道:“……你……你简直是扯卵谈!”

        王琴收了笑,瞟了陈晨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