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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雁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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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鹰雁搏》    作者:马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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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脖颈堆着皮肉褶子,仿佛后面又开了一张嘴。无论远看,还是近瞧,天祚帝都像一尊弥勒。肩舆人抬着他,真比抬头肥猪还要沉重。

而先辈狩猎,皆骑马弯弓,亲自驱驰,如冲杀在疆场,以示不忘祖宗创业之艰难,也使士兵得到锻炼。这正是辽四季捺钵意义之所在。

可天祚帝却使捺钵变了味道,变成了纯粹的娱乐,变成了一场场游戏。

现在,天祚帝拉开肩舆的窗帷,将头探出窗外,他的小眼睛闪烁出无比愉悦的光芒。哇,多么壮观的狩猎队伍!多么赏心悦目的青山绿水!尽管肩舆人累的汗流浃背,可天祚帝却感到清风送爽,惬意无比。经过严格训练的肩舆人,步子迈得干练,轻巧,沉稳,天祚帝坐在里面,没有一点颠簸,倒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家里是绝对享受不到的。不出来狩猎,就要和北南大臣商议国家大事。而商量来,商量去,往往就要商量到立嗣,选太子的事情上。这让他十分头疼,因为这是很难摆平的事情。

以枢秘史萧奉先,宰相李处温,枢秘副使萧得里底为代表的大臣,一心要立秦王耶律定为太子;可以大臣萧德恭、耶律撒八,静江军节度使搭不也,南军都统耶律余睹为代表的臣子,则决意要立大儿子晋王敖卢斡为太子。为此,两派完全不顾情面,唇枪舌剑,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按理,该立大儿子敖卢斡为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天祚帝已经对敖卢斡有一定的看法,原因多一半是偏听偏信的结果。尤其是敖卢斡的母亲,文妃瑟瑟,似乎对他这个皇帝已很有成见,这让他十分恼火。

何况,拥立耶律定的人,又多是朝廷重臣,都是些掌握实权的人。这些人,看起来和自己同心同德。但天祚帝也觉得耶律定太小,才十一、二岁,他还不想因太子的确立,而得罪另一派大臣。何况他天祚帝权力欲极强,自己又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让任何一个儿子当太子,准备接班,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就像本就身强体壮的人,硬将他当成行将就木的人看待,偏要给他准备一口棺材一样,令他反感。

其实,关于立嗣,还有一种意见,天祚帝并不晓得。那就是以行军都部署耶律章奴和魏王耶律淳的小舅子萧敌里为代表的一伙人,他们觉得天祚帝实在缺乏皇帝素质,但他们又不想立任何一位皇子当太子,认为他们都稚嫩,不成熟。他们想拥立魏王耶律淳当皇帝。

耶律淳颇有威望,他是已逝道宗皇帝的侄子,而天祚帝是道宗皇帝的嫡孙,也就是说,耶律淳是天祚帝的伯叔。道宗唯一的儿子已立为太子,可因道宗被奸党蒙蔽,杀害了年仅二十岁的太子,那就是天祚帝的父亲。

道宗当时曾一度想立侄儿耶律淳为太子,在大臣的力谏下,也许考虑到对冤死九泉的太子的补偿,最终还是把皇位传给了嫡孙耶律延禧,即天祚帝。

如果不是因当时道宗皇帝一念之差,将皇位传给了天祚帝,而是传给了魏王耶律淳,那么现在天祚帝做何公干,还很难说。

耶律章奴们至今还想推翻天祚帝,让耶律淳取而代之。当然,他们只能密谋,对外不能泄露一点信息。况且,耶律淳现为南京留守,本人并不知晓有人要拥立他。

天祚帝就是率领这些貌合神离的臣子们去猎虎的。

天祚帝多半是仰卧在御座上,闭目养神,回味在行宫里玩女人的快乐。宫廷里的妃嫔再多,也没有大臣耶律俨的小妾——邢氏风骚可人,不是囿于舆论,天祚帝一定要把她纳进宫里。不过,这和纳进宫里,也没什么区别。邢氏出入宫禁,就和走自家门一样。他的男人耶律俨心甘情愿戴绿帽子,邢氏曾娇嗔的不止一次当天祚帝说,丈夫一再嘱咐我,出入皇宫,慎勿失上意。这不明摆着把个邢氏送给他天祚帝了嘛。他和邢氏一起快活的时候,倒也领情,封耶律俨为漆水郡王,这是很荣耀的封赏,不是宗族大姓,是不能有此封的。耶律俨本姓李,皇帝赐姓耶律,他就是李处温的亲叔父。

邢氏这个小娘们,有着非常独特的迷人味道……

士兵行进中唰啦唰啦的脚步声,把天祚帝从痴迷的回味中拉了回来,也不知行进到了什么地方?有时难免要探出头去,望望远山近树,看看蓝天白云,再瞧瞧行进中的队伍。而途中所有目睹到圣颜的人们,无不毕恭毕敬,脸上露出喜幸之色。皇上,这就是主宰一切的皇上。当皇帝的确不错,万物皆备于我。天祚帝此时的快意和满足,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就在天祚帝悠哉游哉,得意异常的时候,忽觉队伍停顿了下来。天祚帝探头一看,见一骑飞奔而来,到得舆前,滚鞍下马,跪拜道:“启秉皇上,前方一、二里便是伏虎林了。椐远探拦子军侦得,有三只猛虎跑进了伏虎林。乞望皇上和诸大臣暂停休息,令士兵悄然绕道包抄过去。不然,恐惊扰了老虎,逃到别的山上,再就很难抓到它们的踪影了。”

“好吧!”天祚帝吩咐道,“传令行军都押,分两路包抄,待围住老虎,要把它们赶出伏虎林,选个空旷的地方射猎,朕要和众爱卿观赏射猎,而不是看死虎,懂吗?不得有误!”

“遵令!”探子飞身上马,不一会,便把皇上的旨意传于都押官。很快,后面的兵士分两路纵队,向伏虎林悄然包抄过去。

这伏虎林历来是皇家狩猎之地,对外是禁止狩猎和樵采的。乾统年间,有位行军将军领着两人偷着来此猎鹿,结果,被发现。皆被砍头弃市。

天祚帝直看到队伍跑远,最后一名士兵的背影被绿树掩蔽,这才令降下舆辇,走出来休息。大臣们见状,也纷纷下马。

老臣陶苏斡认为机不可失,便急忙趋步天祚帝前,对天祚帝拜了几拜,匍匐在地见缝插针道:“皇上,臣以为,此次出猎有四不宜:现有许多军机大事,需要祥议,可此时出来猎虎,臣恐皇上沉迷田猎,而忘了社稷。一也;这马有转缰之灾,人有旦夕祸福。陛下虽有御林亲军护卫,也难免出现不虞。二也;时逢春季,实非猎虎的最佳季节。先帝猎虎多在冬季,这是为什么?因为草木凋零,视野开阔,且又雪地追踪,容易猎获。而现在树木皆已放叶吐翠,俗语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况野兽出没无常,恐伤及将士。三也;春季,正值鸟兽繁衍生息之时,而此时来猎虎,有失仁慈之心。四也。综上所诉,臣以为……”

陶苏斡还有好多话要说,但他却戛然而止了。他听到近处有种唏哩哩,雨打芭蕉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天祚帝腆着肚子,把着家什,对着路边的青草,在酣畅淋漓的撒尿。二妃将脸扭到一边,臣子们在窃笑。

陶苏斡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处境尴尬,继续匍匐着不是,站起来又不妥。他瞥见天祚帝打了个冷战,开始收拾家什。近侍已走过去,在为他系裤带。陶苏斡忙把头低下去。

“平身吧。”天祚帝终于走了过来,“这事,你都进谏过几次了,朕的耳朵怕都要被你聒噪出茧子了。再说了,眼见就要猎虎了,你还奢谈什么四不宜,五不宜的。扫朕的兴!”

陶苏斡这才知趣地起身,离开,讪讪地回到臣子中。

天祚帝见臣子们,自在一旁谈唠,爱妃及皇子、公主,散开在草丛中,去采集野花。不一会,瑟瑟和贵哥每人手里都攥了满满一把,有红艳艳的百合,蓝蝴蝶一样的鸢尾,还有黄色娇美的迎春。他们对大自然有种本能的欣喜。而天祚帝此时,却无心拈花惹草。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探子飞马来报,说大军已经对老虎形成合围之势,皇帝可以大驾光临了。

天祚帝这才和皇妃上了舆辇,大臣们也都上了坐骑。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缓鸾前行。

他们知道,虽则把老虎围住,但撵出林子,还要有个过程。因而,他们走的并不急,一路都在游山逛景。无论是淡青色的远山,还是近处连绵的丘陵。都长着茂密的树木,有松柏,杨树,榆树,柳树,还有山枣,山杏,刺槐。由于树种不同,树冠的颜色也各有千秋。有深绿,浅绿,淡绿之分,它们杂糅相处,远山近岭,便如一幅幅丹青妙手恣意挥洒而成的水墨画。但见:

戳牙牙松柏梢头刺云端,

郁葱葱杨柳榆如雾似烟。

啾啾啾,鸟儿鸣,

淙淙淙,溪水喧。

呜嗷嗷,野狼嚎,

呼啦啦,猪鹿蹿,

草莽间杀机四伏,

虎一啸闻风丧胆。

常言道,为丛驱雀,为渊驱鱼。天祚帝则反其道而行之,让兵丁把老虎从伏虎林里驱赶出来,谈何容易。可几千名兵丁,还是不负圣望,愣是连喊带叫,舞枪弄棒,用拉网式的驱赶,直撵得狼奔狐突,终于将三只老虎赶出伏虎林,围到山谷间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上。

天祚帝及诸臣子在侍卫的引领下,捡一处高阜眼亮处站了。

三只老虎,在士兵的重围中,回旋腾跃,左奔右突,牛一样吼叫着,令人毛骨悚然。黄褐色的毛皮,棕色的条纹,连脑门上的“王”字都清晰可见。

行军都押见皇帝和大臣均已站好,便请示是否可以猎虎。天祚帝挥手示意,不忙,既然来观虎,就要让大伙看个够。

士兵们则处在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中,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在哪一段放跑了老虎,那一段所有防备的士兵,都要用生命去抵偿。因此,老虎向哪一段冲去,那一段都会呐喊声雷动,刀枪剑戟齐刷刷的对准了企图破围而出的老虎。无论老虎往哪里冲,那里的士兵都会为之捏一把汗。

困兽犹斗,老虎不突出重围,它们是不会甘心的,而士兵便时时为之提心吊胆。他们很盼望天祚帝能一声令下,让他们赶快将老虎猎杀,因为他们经过长途驱赶,已经全身乏力,他们太渴望能坐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