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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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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天下粮仓》    作者: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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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复又取过血衣看着,衣上一个个“求死”的血手印。

乾隆内心的声音:“……孙嘉淦对朕说,牢狱空虚之时,正是帝德盈满之日。……

他没说错,朕要得天下民心,就该先得臣子之心……“

“衡臣!”乾隆突然回身,喊道。在一旁颤着手整理奏章的张廷玉回过身来:“臣在。”乾隆:“你说,朕要打开冤狱之门,却又有投鼠忌器之惑,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

张廷玉:“臣以为,有一个人,会代老臣回禀皇上。”

乾隆目光一闪:“此人是谁?”张廷玉垂下脸:“刘统勋!”

“刘统勋?”乾隆哼了声,冷声道,“一个把朕的大好江山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朕与他有何话可说?”张廷玉把颤着的左手放到身后,咳出一声,壮大胆量道:“老臣的意思是,刘统勋这人虽然办事操切,不思后果,但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肝胆可照的。”

乾隆皱眉,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乾隆内心的声音:“好个滑头的张廷玉!你这是在摸朕的底,想知道朕如何处置那个刘统勋!”

张廷玉偷偷看了乾隆一眼,急忙垂下眼睛。

乾隆:“这些天,朕已接到在京十九位从二品以上大臣合奏的折子,同声要朕动用国法,对污我大清江山、毁我先帝基业的刘统勋处以死罪。朕也正在考虑该如何定夺此案。你身为三朝老臣,不可因一时走眼,毁了一生清誉。朕的意思,你明白么?”

张廷玉:“皇上的意思,是要严办刘统勋了?”乾隆:“该宽恕的必须宽恕,该严办的必须严办,这是朕的为君之道!”

张廷玉:“看来,刘统勋为自己备下了棺材,是备对了的。”

乾隆突然一怔:“你说什么?刘统勋为自己备下棺材了?”

张廷玉:“据老臣所知,这会儿,刘统勋一定坐在自己的棺材旁,在等着皇上的斩令。”乾隆皱紧了眉,猛地冷笑了一声:“他刘统勋想争当乾隆朝头一个掉脑袋的大臣?好,朕成全他!——备马,去刘统勋家!”

7.胡同。

数名大内侍卫护着乾隆急马驰来。

8.刘统勋府上客厅。

一口大红棺材搁在厅里,刘统勋盘腿坐在棺旁,身边整齐地摆着随时可用来陪他入棺的红棉被、蓝寿衣和一双白帮紫面天梯鞋,一只木盘里还工整地放着文房四宝。

乾隆进来得悄无声息。刘统勋闭着眼睛,并不知道乾隆就在身边,口里忧伤地哼着山东家乡的小曲子:烧烧煮煮,洗洗补补,理理床铺,倒倒尿壶,陪陪公婆,做个孝顺好媳妇,别惦着阴间推磨的苦丈夫,他唱得动情之极,睫毛间有星星泪光。乾隆听得心里一热,猛地咳了声。刘统勋一惊,睁开眼。只见乾隆背着手,默默地站在他面前。

刘统勋揉揉眼,失声:“皇上?……这,这不是在梦里吧?”

乾隆:“看来,你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媳妇?”

“皇上?”刘统勋大惊,“真是皇上来了?”急忙站起,哗的一声撩起棉袍,对着乾隆跪下,“臣刘统勋叩见皇上!”

乾隆:“你还没回朕的话。”

刘统勋:“回圣上!臣要是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媳妇,是儿子!”

乾隆:“那你怎么不唱唱你儿子?”刘统勋:“臣刚才已经唱过了。”

乾隆:“怎么唱的?”刘统勋:“臣嗓子粗俗,不敢在皇上面前开嗓。”

乾隆:“摆架子么?”刘统勋:“臣不敢!”咳了声,唱道:大太阳,小月亮,儿子好好当瓦匠,做官的事儿别去想!瓦匠能起万丈楼,官帽儿再高也够不着梁!

他抬眼看看乾隆,收住了口。乾隆在细心听着,见刘统勋停了口,问道:“怎么不唱了?”刘统勋:“下面那两句,得拉个高腔,臣怕惊着了皇上!”乾隆:“朕这么容易被惊么?唱!”刘统勋心一横,饱吸了一口气,提嗓大声唱道:丢了那份做官的心,才过得上日起月落好时光!

“不就这两声么!”乾隆冷然一笑,“朕还以为你能石破天惊!”

刘统勋复又跪下:“臣知罪!”

乾隆看了看堂上停着的棺材,又看看棺旁的殓物,道:“这么说,你是做官做怕了,也不想让儿子做官了?——你儿子叫什么?”

刘统勋:“大子叫刘墉。”

乾隆:“传刘墉!”

侍卫大声:“传刘墉——!”

9·庭坪上。

在坪上早已跪着的一群人中,站起个二十岁的年轻英俊的秀才,奔到乾隆面前,跪下,朗声道:“秀才刘墉叩见皇上!”

10·客厅内。

乾隆打量着刘塘,道:“刘墉听着!朕要让你看看,当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统勋!抬起脸来!“

刘统勋抬起脸,一脸汗水;刘墉惊奇地看着比自己岁数大不了多少的新皇上。

乾隆背着手,在红棺前绕走着,边走边道:“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刘统勋:“回皇上话,微臣准备好了。”

乾隆:“那还等什么?”

刘统勋:“只等皇上御旨!御旨一到,微臣就是这棺中之人了!”

乾隆:“你知错了?”

刘统勋沉默。乾隆:“怎么不说话?”

刘统勋:“微臣不知错!微臣送上《千里饿殍留》,是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四年天下大旱,六省境内饿死百姓三百十九万之惨状!也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九年天下大涝,八省境内饿死百姓四百七十六万之……”

“别说了!”乾隆重声:“你以为朕是个睁眼瞎么?”

刘统勋伏下身去:“臣不敢!”

乾隆仍绕着棺材走着,问刘统勋:“如果朕杀你,百官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官们会说杀得好!”

乾隆:“为什么?”

刘统勋:“因为这个杀字从皇上口中所出,百官们不敢说杀得不好。”

乾隆:“如果朕杀了你,百姓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姓们也会说杀得好!”

乾隆微怔:“这又为什么?”

刘统勋:“百姓们说杀得好,是因为百姓们在想:这个被杀之人的鲜血,迟早会擦亮皇上的眼睛!”

乾隆语塞。刘墉抬脸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父亲,脸上流露出对父亲的深深钦佩。许久,乾隆站停了,低声道:“将格盖合上!”

刘统勋一愣。

刘墉一愣。

乾隆厉声:“怎么不动?将棺盖合上!”

刘统勋和儿子急忙爬起,奔到棺旁,从地上抬着沉重的棺盖,轰的一声将棺身合上了。父子俩复又在原地跪下。

乾隆:“今年是个大灾之年,看来已是十有八九错不了的了。刘统勋,你给朕一个说法。”

刘统勋让自己定了下心,大声回道:“大灾之年必有大盗!”

乾隆:“这‘大盗’指的是什么?”

刘统勋:“大盗有两类,一类是聚啸民间、趁灾打劫之盗,二类是那些趁大灾之年狂贪暴敛的墨吏!”

乾隆目光一亮:“你说,朕怕的是打家劫舍之盗,还是狂贪暴敛之盗?”

刘统勋:“皇上改元之始,天下归心,还有能让皇上惧怕的事么?”

乾隆:“皇上也只长着一颗人胆!”

刘统勋:“可皇上的这颗胆,大如日月!”

乾隆摇了摇头:“不,朕那晚在乾清宫称水,就已经胆怯了。”

刘统勋心头猛地一热,他已感觉到君臣之间不知不觉都已在推心置腹。刘统勋内心的声音:“这可是皇上的推心置腹之言!难道皇上忘了《千里饿殍图》给他带来的雷霆大怒?难道皇上是在有意引我再说错一句话,好让我心服口服地躺进这口棺材里去?……嘿!真以为我刘统勋怕做官么?不!我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让我怕的东西么卜……今日该豁出去了!”

乾隆把手抚了抚棺身,道:“朕不想瞒你,皇阿玛驾崩至今,朕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朕一闭上眼睛,皇阿玛就会站在朕的面前,朕就再也睡不着了。

朕时常想,皇阿玛为何不肯离朕而去呢?难道皇阿玛对朕治国安民的雄心还有疑虑么?朕想不明白。可是,那晚在乾清官称水的时候,朕突然明白过来,皇阿玛这是担心朕保不住一件东西。你可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东西么?“

刘统勋脱口而出:“国玺?”

乾隆:“不,不是国玺!是人胆!”

刘统勋目光一震:“人胆?”

乾隆:“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人无胆量如同国无明君!想办成天下大事,没有胆量,万万不成!那晚,朕见得黄河水验出了灾年,就已经先是胆寒了三分。为君尚且如此,还如何要求自己的臣子壮起胆气来呢?”

刘统勋:“微臣明白了,皇上是想要微臣替朝廷办几件有胆量的大事?”

乾隆猛地回头,看着目光急切的刘统勋。好一会,乾隆道:“正是此意!朕来见你,是有几个字想让你看看!”

手一示意,侍卫将孙嘉淦那件印着血字的白内衣取了出来,在刘统勋面前展开。

刘统勋望着血衣,眼皮狂跳;刘塘望着血衣,眼皮也狂跳,满衣印着“求死”血字!

乾隆:“这是孙嘉淦大人从刑部大狱带给朕的。他是想告诉朕,打开牢门,洗雪冤狱,知贤而用,已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古人说,国有贤人而不用,是国家的大耻。”

乾隆颔首:“国有三不祥,你可还记得?”

刘统勋:“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样。”

乾隆:“这三不祥,最不样者,当是‘用而不任’。朕看到这件血衣之时,想到的,不光是打开牢门。朕在想,朕要施行治国之策,不仅要启用有胆有识的贤能之才,而且还得委以重任!非此,就不是知贤用贤!朕以为,重任委用贤能之士,更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在臣的眼里,这满衣的‘死’字,其实只有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