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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兵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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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书籍名:《鏖兵西北》    作者:张俊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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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战斗持续了多久,战士们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2道防线,将阵地朝前推进了整整100多米。

沈家岭敌主阵地就在眼前。

战士们前仆后继,仍然追着败退的敌人拚刺刀。现在已经听不到口号和号召声了。炮弹也只能在远处爆炸,只有最可怕的怒骂声,夹裹着刀枪撞击的锵锵作响声,还有敌人倒下时发出最后的悲哀的惨叫声。

空气在剧烈地震荡着。由于机枪管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手榴弹和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热浪,由于阵地L到处都在燃烧着炮火,也由于成百上千个人的满腔愤怒,空气就变得灼热了,仿佛炎阳6月的戈壁,闷热得令人窒息。

王学礼指挥部队,向沈家岭敌人主阵地发起连续攻击。

突击第4连19岁的司号员孙明忠,在连排干部全部伤亡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地举起连长的驳壳枪,向全连剩下的10多位勇士高喊:

“同志们,给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冲啊!”

他一手举枪射击,一手抓着铜号猛吹,带头冲向敌阵,和战友们一起打得敌人死伤惨重。

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他又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数次冲入被摧毁的敌碉堡内,背回7箱手榴弹,3箱八二迫击炮弹。在他的指挥下,剩下的10来个人坚守着一个连的阵地。

经过激战,沈家岭敌军核心工事,终于被攻克了。敌人狼狈地退守到主阵地北侧一个小高地上。在炮火硝烟中,突击队的红旗插上沈家岭顶峰,迎风飘扬。

王学礼站在阵地上,看见在这块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葫芦形山岭上,布满了敌人的尸体。经过拉锯似地反复争夺,第31团的损耗很大,全团剩下不到300人,干部绝大部分伤亡,更严重的是弹药将尽,有的战士只剩下两颗手榴弹。各营不断打电话催要弹药。

他心里明白,眼前对阵地上活着的人们来说,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坚守阵地。。

于是,他对指战员们说:

“现在弹药没有运上来,敌人冲来了,就用刺刀拚,决不能后退一步!”

指战员们挥动钢枪,齐声吼道:

“是!人在阵地在!”

战士们利用战斗间隙,从敌碉堡堑壕里,从成堆的敌人尸体上,搜集食品和弹药。有的战士,还从摧毁的敌堡里,找到了敌人的慰劳品。

长柱身上多处负伤,衣服早已血迹斑斑。他的尖刀营,仅剩下十多名伤兵了。大家将拣来的弹药摆在掩体边上,等待着再一次与敌拚搏。

战士老王的刺刀变软了,他只好从牺牲的战友身边,拣起了一支带刺刀的枪。

小李从敌尸上摘下来一把鬼头刀,一边用石块磨着刀刃,一边说:

“刺刀不能用了,可马匪这鬼头刀,咱还使不来,只得凑合了。”

老王坐在一堆手榴弹的后面,拿起胡琴,用手指捏住断了的弦头,试图接上。

小李凑过来说:

“弦都断了,你进了城咋给马步芳唱?”

老王松开断弦,叹了一下,说:

“看来,唱不成了……”

小李歪着脑袋问:

“为啥?”

老王摇摇头,苦笑道:

“弦续不上了。”

这时,枪声炮声乍起,敌人又一次乱喊着:“真主保佑!”嗷嗷叫着冲上来了。

长柱和战士们将所有的枪支全摆在战壕边上,子弹上膛,手榴弹全都打开保险盖,一堆一堆地摆在战壕上,每个战士分别坚守一段阵地。

老王趴在战壕里,对正在瞄准的小李说:

“沉住气,让敌人再近点,节省子弹!”

小李上牙咬住下唇,只点了一下头。

片刻,山头阵地上,惊心动魄的一场激战又开始了。

军长张达志,师长郭炳坤,先后打来电话,询问阵地上的情况。

王学礼坚定地在电话里对首长说:

“请首长放心,只要还有1个人,沈家岭就在我们的手中!”

敌人仍不甘心灭亡,用汽车运来大批后备部队,驰援沈家岭。

敌军官为了让士兵为其卖命,大肆进行迷信活动。进攻前,敌人进行所谓以上代水的“洗礼”仪式。他们成片地跪在地上,用土擦擦手,表示有“水”了,然后从头到身子擦一遍。

敌军官告诉他的士兵们说:

“只要身上洁净,打仗死了准能升天,阴间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

受蒙蔽的马家兵,漫山遍岭洪水猛兽一样冲来。这群顽固的家伙,提着明晃晃的马刀,裸露上身,腰间系满手榴弹,大摇大摆地嗷嗷叫唤着往上冲。士兵的后面,紧跟着督战的敌军官,摇晃着闪光的马刀。还有打扮得像阿旬一样的人,嘴里念念有词。

马军士兵在拼命地冲锋,有的家伙还一边往上冲,一边把衣服脱下来扔掉,光着身子大叫大喊着给同伙们壮胆。

督战队跟在最后面,举着马刀,抬着机关枪,吼喊着督战助威:

“弟兄们!上!冲上去的领赏!退下来的挨刀!”

打扮成阿旬模样的人,混杂在冲锋的士兵当中,两手抓起黄土代替“水”不断地朝着士兵身上撒着,嘴里反复叨念着:

“主啊!我的主啊!保佑这些信徒吧!让共军都死了吧!……”

硝烟滚滚,火光闪闪,弹片横飞,子弹呼啸。敌人成群地冲上来,四面围住了王学礼和他的战友们。敌人离指挥所只有几十米远了。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根山爷爷和巧姑的担架队,将抬上来的弹药一直送到了王学礼的指挥所。王学礼当机立断,集中指挥所的参谋和警卫人员,尽快把弹药送到山头阵地上去了。

送弹药的队伍出发后,王学礼拦住扛着一箱子弹要上山头阵地的根山爷爷,说:

“你们担架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下去!”

不等根山爷爷答话,扛着一箱手榴弹只顾朝前冲的巧姑说:

“你当团长的能来,我们百姓为啥不能来?解放军没立过这规矩!”

王学礼跑上前,一把拉住巧姑,说:

“阵地上确实需要战士,但你不能上!长柱带着十多个伤员在那里坚守,你应该留下来!”

巧姑一听这话,心急火燎,更是喊着要上去。

王学礼以命令的口气说:

“你是担架队长,任务是立即把伤员抬下去,这是命令!”

说完,他扛起从巧姑和根山爷爷肩头接过的两箱弹药,冒着弹火上去了。

巧姑愣了一下,只好招呼着担架队,抬着伤员往下撤。

敌人急红了眼,炮弹满世界地乱轰乱炸。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颗炮弹在根山爷爷身后爆炸了。
  />根山爷爷和另一名担架队员,还有抬着的一个重伤员,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巧姑放下担架,扑过去,抱住根山爷爷的血尸,摇着晃着,疾声呼唤着:

“爹,你醒醒!爹,你醒醒……”

但根山爷爷再也没醒来。

巧姑抬的伤员,一骨碌从担架上滚下来,骂道:

“马匪兵,欠下人民的血债太多了!我不能下去,爬也要爬上阵地,与狗杂种排了!”

另一个担架队员,硬将伤员背起来,朝山下跑去。

巧姑抹了一把泪,从一个敌尸上摘下枪,又拣了几颗手榴弹,朝山头阵地跑去。

山头上,长柱指挥着战士们,往返奔忙着射击投弹,将冲在前面的敌人一排一排地打下去。但敌人督战队的机关枪从后面一响,敌人又如狼似鬼地冲上来。

有几个战士牺牲了,阵地上出现了缺口,敌人几乎要进人阵地了。

长柱先派出两个战士,绕到侧后去敲掉敌人的督战队,然后跳起来,大喊一声:“人在阵地在!”右手的驳壳枪嘎嘎嘎直响,左手接连投出手榴弹,打得敌人倒成了堆。

敌军官挥着指挥刀怪叫着:

“弟兄们!快上!共军完蛋啦!”

敌人踩着同伙们的死尸,狼嚎鬼叫着冲到了战壕边。

长柱和仅剩的几个伤号,一齐跳出战壕,与成群的敌人杀成一团。

敌人督战的机关枪哑了。敌人出现了一度的慌乱。但是,长柱和战士们全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说时迟,那时快,王学礼带着参谋和警卫人员杀上来,终于将敌人打得退出了战壕,逃下山去了。

战士老王的身上被子弹打得像筛眼,胡琴碎成了几截

小李的十指上挂满了手榴弹的拉环,躯体被残敌砍成了数段。

长柱的遗体被抬回来,满身是伤,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得难以辨认。

巧姑上来了。她木头一般没了表情。半晌,她才猛扑到长柱身上,边摇边哭:

“你说过,打完了仗……要和我……还有爹,回家去……过日子,可—…你们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咋过呀……”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摸遍了长柱的全身。

阵地上,指战员全都落泪了。人们咬紧嘴唇,握紧了枪。

紧接着,敌人又呼啦啦地沿着山坡爬上来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师长郭炳坤打来电话,告诉王学礼,第30团先头部队正在跑步登山,增援上来了。

刚接完电话,王学礼回头一看,武志升团长已经率领第30团先头部队赶到了。他把缴获的马刀往地上一插,高兴地喊道:

“老武哥,你们上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还有100多人,你指挥吧!”

武志升连忙说:

“不!还是听你指挥,你熟悉情况。”

王学礼摆着手说:

“还是听你指挥,我这里没多少兵了。”

武志升笑了笑,说:

“那我们就一起指挥吧!”

王学礼让警卫员解下水壶,摇了摇,挺神秘地笑了笑,眨巴着眼睛说:

“老武哥,我这里还有点酒,咱们喝几口再打冲锋。”

说着,他把水壶塞到武志升手里,掏出剩下半包揉烂的五台牌香烟,递给武志升1支,自己点燃1支,神态轻松地吸起来。

武志升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满脸灰尘,浑身军衣被汗水浸透,溅满了斑斑血迹,知道他太累了,就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