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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桃花劫

书籍名:《玉无常系列之相思劫》    作者: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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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伯——”娇嫩的童音响起,圆滚滚的东平努力挣扎着从皮袄中伸出手脚。

陆草堂稍稍坐直了一点,苍白的唇角浮上微笑,“东平今儿来得这么早。”

“爹爹说除夕要来陆伯伯这里过,我和娘就先过来了。”东平利索地爬上床,钻进陆草堂的怀中。

“臭小子!等下捂暖了再上去!”沈醺立着眉毛,将东平提了起来,丢在火炉旁边。

东平扁了扁嘴,却不敢违抗沈伯伯,只好乖乖蹲在火炉旁烤着手。

“沈醺!是不是又在欺负我家东平?”提着篮篮筐筐的朵七探头进来。

“让你家那臭小子不要来欺负我家草堂就好了!”沈醺一边用火钳敲着炉子,一边磨着牙恨恨地盯着东平。

“跟一个三岁小孩争风吃醋,沈大哥你还真是越活越有精神呢!”朵七笑着抽身,“今天看我给你们露一手,也省得你们成天惦记陆大哥的手艺。”

曲莲轩内,大大小小倒有六七个火盆,直烘得室内温暖如春。不消片刻,东平红扑扑的小脸上便滴下汗来,“陆伯伯,天天点着这么多火盆,你不热么?”一边用袖口擦着汗,一边仰头天真地问着。

“臭小子少给我废话!”沈醺罩上熏笼,将陆草堂冰冷的双手拉到自己怀里。

“你那沈伯伯想把我蒸成包子呢,东平快来救我!”陆草堂展颜一笑,憔悴中却别有一番妩媚的风情。沈醺长眉一挑,索性直接将陆草堂压倒,低笑道:“包子蒸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尝尝味道了……”

“你们两个,早晚会带坏我儿子……”一人长身玉立,倚在门口扶额长叹,不是贯仲又能是谁?

陆草堂偏头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偷偷带着东平出去逛青楼,你这爹是怎么当的?”

“非也非也,”贯仲一本正经摇头,“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只怕东平跟你们两个学了个龙阳之癖,我贯家若绝了后可如何是好……”

“你给我站住!”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飞了出去。

“你的头发……”贯仲不知何时甩开沈醺,随手拈起陆草堂鬓边一缕长发,却见星星点点,已夹了数茎银丝。

陆草堂侧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声色未动,“去年我二人重游惘园,听游人讲了一个传说,说穿过惘园的有情人定会白头偕老……谁知竟应在这里。”

“别乱想,”贯仲勉强笑道,“白头偕老是两个人一起变老,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头发白了,做不得数的。”

“是啊,”陆草堂微微一笑,“撑过这个冬天,今年应就无碍了,总还得再给你添一年的乱罢。”

“就凭你?”贯仲微一撇嘴,“添上一辈子的乱我也不怕。”

“贯仲!”沈醺气势汹汹立在门口,“拈花惹草也要有个限度吧!”

“怎么?”贯仲闲闲收回手,“你是想对我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么?”

“大哥又去勾搭谁家女人了不成?”听得只言片语的朵七端着蒸屉,一脸懵懂。

“他一心等着你嫁给他呢。”陆草堂促狭一笑。

窗外飘雪细细,窗内红泥火炉、羊羔美酒,知己至亲笑饮畅谈……这样的人生,美满到上天也妒忌了吧。

春风骀荡,转眼便是四月桃花开时。

“草堂,快看!”沈醺得了宝一样跳进屋内。

陆草堂慵懒起身,自沈醺手中接了那一枝桃花来,“洗心谷的第一枝桃花就这么遭了你的毒手啊……”

“春天既已到了,要多少桃花没有?”沈醺喜形于色,一时情难自禁,低身俯至陆草堂耳边,徐徐吹气道,“每年走上一处,我带你去看遍天下的桃花如何?”

“一言为定。”陆草堂温颜一笑,只是那笑容,在斑驳华发衬托下,难免带了几分伤感。

桃花总是抢着开似的,一枝开了,第二枝绝不会落得太久。没几天,曲莲坞里已满眼的鲜艳粉嫩,原是凌波仙人般冰清玉洁的曲莲坞,此时看上去倒似待嫁少女般娇俏动人。

“起风了,我们进去吧。”这样说着,沈醺俯身欲抱起陆草堂。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陆草堂难得违逆了沈醺的意思,曲莲轩外的临水竹榻,确是匠心独绝所在,临水而望,似乎天地皆可逆转,水底别有洞天,正应了那句“流水桃花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披上这个。”沈醺丢了一件外衣出来,随即自己也坐到了陆草堂身边。

微凉的风吹过,桃花扑扑簌簌落了二人满头满身。

“瘟鬼……若是真到了那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沈醺音调笃定。

“就算过上一百年,那一天也总会到的。”陆草堂的手覆上沈醺的,“若真到了那一天,你要记得你的誓言。”

“我记得……这一世记得,下一世也会记得。”沈醺握紧陆草堂的手。

“那就好,”陆草堂莞尔一笑,“我会站在奈何桥头等你,无论孟婆说什么,我都不会喝她那碗汤的。”

“若是到了桥头看不见你,我就杀到阎王殿去劈了阎王。”说着,沈醺自己亦撑不住笑了出来。

“草堂啊,等我的时候,记得加件衣服,不要受凉了。”

“嗯,我知道。”

“闲来无事,给我托个梦也好,让我知道你还在等我。”

“嗯,我知道。”

……

“草堂,天黑了呢。”

“草堂,回去睡吧……”

…………

“草堂,天亮了。”

“天亮了,草堂。”

暮春时节,目力所及,皆是一片葱茏。

谷中的新坟上,也已萌发了嫩绿的新草。

贯仲冒了细雨立在墓前,良久。

“大哥……”朵七抱了东平,悄然来到贯仲身后。

“找到他了么?”贯仲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问着。

“没有……只是,有弟子传来消息,一人缟衣白发,仗剑出关,不知所终。”

“离开这伤心地……也好。”贯仲微微仰头叹气,“只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了。”

四月的那场雪,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吧。

那一夜的大雪,冻煞遍野桃花。

二人纠缠在一处的长发,也在一夜之间化了雪色,终是践了白首之约。

这一世相思,终是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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