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黄梅酒
“这梅关驿道，果真名不虚传。”望着路侧险绝的峭壁悬岩，沈醺慨然一叹。
“风景还是其次，梅岭之梅真真是天下一绝，”贯仲摇头啧啧道，“当年我为白师叔带回去两枝，虽已枯了，那般风神亦不是寻常梅花所及。更何况此地千亩梅林，‘南枝花落，北枝始开’，寒冬时经过，几乎醉死在这香雪海里……”
“岭南这等荒僻之地，你居然也来过？”沈醺状似无意问道。
贯仲一怔，陆草堂已接过话头，“师兄风流遍天下，岭南的瑶女苗姑，个个风流多情，他岂有不来之理。”
“那你呢？”沈醺长眉斜挑，“如此温柔乡，药王也不会轻易放过吧？”
“咳咳……”陆草堂面带尴尬之色，“师父当年也曾携我前来寻七保前辈的……”
“看！那便是梅关了！”贯仲的声音忽地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驿道一弯，便见景致豁然开朗，两侧青山对出，巍巍峨峨一座雄关依山而立，端的是龙盘虎踞之地。行路之人亦多了起来，学子商贾僧道脚夫，络绎不绝，倒也不荒凉。
驿站是早被往来官员占了，好在此处客栈茶坊饭铺酒楼样样不缺，吃住是不消愁的。天色虽亮，过关还需一番盘点，三人索性便在此先安顿了。
“客官，要不要尝尝咱这儿特酿的黄梅酒？”小二见三人鲜衣怒马，自是十分奉承。
“哦？黄梅酒？”沈醺登时被勾起酒虫，“这个倒没听过，这地方梅花极好，梅酒想也不差的。”
小二手脚麻利，早捧了一坛出来，“这酒是我家老板自酿的，再没有第二家，往来的客人不喝一坛是绝不肯上路的。”说着，“啵”地一声启了泥封，一阵甘甜酒香霎时弥漫开来，便是素爱饮茶的陆草堂也禁不住赞道：“好酒！”
小二顽皮一笑，“待客官喝了这酒，我再告诉客官这酒的妙处。”
三人互望，均自觉得这小二泼皮有趣，便各自斟了一杯饮下，香气醇而不辣，隐隐有君子之风，酒中还浮着几瓣梅花，显见这客栈老板绝非俗人。
见三人都饮了酒，小二笑得益发开怀，“这酒的妙处嘛……”说着，退后几步，忽地狞笑起来，“这酒的妙处，就是酒力入腑，只一杯就包三位一个时辰之内提不起内功来。”说着，将旁边一杯子掼在地上，一声脆响，便见堂后一人缓缓踱进堂中，含笑道：“陆谷主，别来无恙否？”道袍飘飘，须眉冉冉，居然是武当青木道长！身后数人垂眉鱼贯而出，却是苏铁、彭泗水、穆时等一干人。堂中客人见了这群挽刀佩剑的江湖角色，避之唯恐不及，眨眼溜了个干净。
青木见闲人已散，微微一叹，一丝也未将沈醺放在眼里，一双鹰目神光灼灼，盯紧了陆草堂，“当日彭大侠所说，贫道尚半信半疑，今日亲眼见了，真是无话可说。”
陆草堂温颜笑道：“不知彭大侠说的，是件什么事？”
“陆谷主为玉无常所惑，泯灭人伦，非但未牵制那玉无常，反而做出些不伦不类的事情来！”彭泗水愤然说道，在场的几位名门侠客不禁脸上俱是一红，想必也均明了那“不伦不类”、“泯灭人伦”之事所指为何。
陆草堂安之若素，便似没有听到一般；沈醺抿唇一笑，意甚嘲讽；倒是贯仲面色一沉，“何谓不伦不类？那日武林会后，玉无常可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曾？”
苏铁按捺不住，冷笑道：“男男相恋，逆天理灭人伦，何曾不伤天害理了？”
“你……”贯仲正待反驳，陆草堂却摇头示意他住口。
“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苏铁乘胜追击。
“真情挚爱，如何逆天理灭人伦，草堂实在不知。”陆草堂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思绪似是飘得很远，片刻方续道，“只是此事确不为世人所容，是以草堂也未曾禀告各位前辈，难为各位前辈费心留意了。”绵里藏针，自是讥那彭泗水探人阴私，无事生非。
沈醺于礼教原就看得淡，方才听了陆草堂“真情挚爱”四字，更是喜不自胜，笑道：“原来前辈们千里迢迢赶来此间，却是为我二人之事，既是如此，不妨便留下了喝一杯喜酒罢！”说着，竟真斟了一杯黄梅酒遥遥敬向青木，忽又苦笑道：“我却忘了，这酒可不能用来敬长辈，这一杯还是在下代饮了。”说着，将那酒一饮而尽。
青木脸色一红一白，拂袖道：“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堂后忽地响起一声喝彩：“好！”，一白发老叟背驼如弓，拄了一斑驳木杖，一步一拖走上堂来，“青木老儿，这倒是你俗了，我原以为你借我这黄梅酒要诛大奸大恶之徒，原来却是要拆散一对断袖小友……煞风景，煞风景啊！”说着，不住摇头。
沈醺拊掌大笑，“老人家有些意思，难怪酿的酒也这般有趣，少不得再干一杯。”说着，径自再饮一杯。
青木竟似对着老者十分敬畏，躬身道：“药王也就罢了，这玉无常当真是大奸大恶之徒……”
老叟眯眼道：“这个我老头儿也听说了，说你举办了个武林大会，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将玉无常交由药王处置，是也不是？”
“……呃……”青木一时哑口无言。
“如此说来，只要这二人未为非作歹，你便不当插手，是也不是？”
“……是，前辈所言甚是，青木一时气愤，有失大体，多谢前辈点醒。”青木面色阴沉，显然心有不忿，却是万万不敢违抗这老人。
“还有你带来这几个娃娃，什么侠什么侠的，据我看也就俗得很，快带离了我这里罢。”老叟厌恶地摆摆拐杖，青木躬身再施一礼，竟带着众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