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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弑

书籍名:《玉无常系列之相思劫》    作者: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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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时节,熏风扑面,太子的身子虽然一日好似一日,却也不便出门,只是各种赏赐流水般地抬进淇院。淇院里的三位贵客真叫个来者不拒,尤其那位姓沈的公子,挑三拣四不说,每日里菜单开出来就足有一尺长,惹得太子行宫之内自上而下怨声载道,若不是碍着太子和钱先生,只怕早将那三人扔出门外了。

这一日,钱先生又亲身前来,说是太子身子大好,院中桃花又开得凑趣,便在花下设席,一面是谢陆谷主相救之恩,一面也算是替陆谷主饯行。

陆草堂已深知李端脾性,自然知道这一宴席不是那么好吃的,幸有那“饯行”二字听来尚算顺耳,说不得还要走上一趟。

李端所居小院,虽简朴倒也精洁,院中高高低低种了几十株桃花,此时正开得热闹,一层一层的花儿密密匝匝,竟是看不见枝子的,整树整院的妖娆艳丽春意满眼,真不屈了那首《桃夭》。树下厚厚铺了数层毡子,矮几小案、珍馐异味,已一路铺陈开来。李端裹了大毛披风,安安稳稳坐在树下,正指挥着婢女侍从添这个改那个,活脱一个安乐王爷,见了陆草堂与沈醺二人,喜上眉梢,伸手便招呼道:“这边坐,这边坐!”

陆草堂微皱眉头,沈醺却是笑嘻嘻上前,大大咧咧坐了,也不招呼,自顾自大吃大喝起来。

“草堂真乃神医,埋没山间实在可惜,不如随我回京,凭你医术,太医院院令之职岂能旁落?”李端举杯一笑。

陆草堂随口敷衍,“在下一介布衣,胸无大志,怎值得太子殿下如此垂青。”

钱先生眯了眼,站在毡子一角,似笑非笑,看那二人的眼神中,却满是怜悯。

忽地一名侍卫急匆匆闯了进来,直直跪在李端面前,呈上一枚小小纸卷。

李端展了纸卷,半晌,动也未动。一阵风过,落红纷纷,缀得他满头满身,他便似浑然未觉。

满院之人皆屏息望着李端脸色,只有陆草堂与沈醺,互望一眼,面带苦笑。

良久,李端忽地微微一笑,抬头道:“皇帝驾崩,诸位即日随我入京即位。”

忽地院中之人跪了一地,齐声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端长身而起,袍袖一卷,拂落满袖飞花,面色森严,沉声道:“免礼平身。”

从太子到皇帝,不过就在这一起身之间。

陆草堂面色惨白,苦笑道:“望帝春心,始终东流去。”

李端双眉一扬,锐气毕现,“草堂,不要逼我。”

“太迟了,”陆草堂敛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先帝体格素健,却从去年开始衰弱……那‘相思劫’自然是远在‘杜鹃’之前了。”

“那又怎样?”李端索性不再掩饰,狂笑出声,“不错,我确是早已给他下了‘相思劫’,之后又想尽办法不让他找到你……那又怎样?母后屈死这么多年,难道不值他害一番相思?!”

钱先生面色一沉,双手齐扬,只听得惨叫连连,不消片刻,院内侍卫婢女已被杀了个干净。

李端稳了稳情绪,续道:“如今天下已是我李端的天下,草堂,你若肯随我进京,自有你享不尽的风光荣耀,洗心谷亦可扬名天下……”

“我若不肯呢?”陆草堂声音沉稳。

“你不想着自己,难道也不想着他?”李端看向沈醺,却见那人不知何时竟已昏睡过去,伏案不起。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还不够么?”陆草堂淡淡一笑,随手摘去沈醺头上几瓣桃花。

李端眼神似火,紧紧盯住了陆草堂,“好歹,你也曾叫过我一声大哥。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却不肯让我安心得到我应得的天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陆草堂转开头,看都不肯再看李端一眼。

李端怒极反笑,“好,好,我就成全你对他一番情义!”说罢,自袖中摸出一小小纸包,将其中粉末尽数倒入杯中,双手擎杯,送到陆草堂面前,“这一杯酒,为陆谷主饯行!”

陆草堂从容接杯,一饮而尽。

“我们走!”李端掉头而去,钱先生面色黯淡,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哀戚,匆匆向陆草堂一拱手,随着李端离去。

沈醺醒时,便只见到满院尸横遍地,陆草堂不知从何处寻了铲子,正自掩埋尸首。

沈醺霍然而起,惊惶跃到陆草堂身边,“他走了?他怎会放过我们二人?”

陆草堂放下铲子,淡然一笑,“他恶相毕露那会儿,你醉得人事不知,他自然不会寻你麻烦了。”

沈醺更急,握住了陆草堂肩膀,“你对我用药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陆草堂无奈垂头,“临行之前,他逼我喝了一杯毒酒。”

沈醺一张脸霎时变得铁青,“草堂……你……你……”

陆草堂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还活着。‘相思劫’药力奇慢,一年半载之内还死不了人。”

沈醺登时松了一口气,叹道:“我倒看错他了,他既知你是药王,又给你下如此慢效之毒,自然是打算放过你了。”

“这也未必。”陆草堂沉吟片刻,缓缓道,“先皇,先皇后,我师父……均是死在此毒之下。”

“……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庸医,你到底想说什么?!”沈醺的声音凄厉若泣。

“虽怕你嘲笑我,可想来瞒得一时瞒不得一世……”陆草堂潇洒一笑,坦然道,“罢了,我坦白便是,‘相思劫’,是我唯一无法可解的毒。”



番外二 今夕何夕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奉献的小小点心一枚……虽然东西方过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节==||||||这篇番外中的故事,大约发生在正传的二十七章期间,嗯。悠闲的两只(*^__^*)嘻嘻……清早就开始下的濛濛细雨,已淅淅沥沥洒到午后,一丝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尽职尽责的谷主大人自然是一早便赶去忘忧堂教导弟子,被“无情抛弃”的那个人只好乖乖蹲在曲莲轩“独守空房”。

“什么鬼天气!”懒懒偎在窗内榻上的沈醺,将手中的医书蒙在脸上,长长大了一个呵欠。

“沈大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事实上也的确就是银铃的声音,全身上下挂满了银铃的朵七从窗口探进头来,“贯仲哥哥是不是躲在这里?快把他交出来!”

“这里又没有美女,那小子怎么会过来?”沈醺眼也未睁,随口答道。

“我偏不信,你敢不敢让我搜?”朵七却没那么容易被打发,轻轻一纵,已跃进屋内。

“搜吧搜吧,大小姐请随意!”翻了个身,沈醺便自顾自地睡去。

……一炷香时辰过后……

“沈大哥!”朵七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你快起来帮我找嘛……”

“饶了我罢,我若走出这曲莲坞一步,你那陆大哥非剁了我两条腿去!”沈醺将盖在脸上的书丢在一边,伸手去够旁边桌上的茶杯。

“陆大哥那么疼爱你,才不会砍你腿的。”

“噗——”上好的龙井就这么被浪费了,“咳咳,咳咳,”脸憋得通红的沈醺咳了半晌才顺过气来,无奈地看着朵七,“大小姐,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也没关系,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言多必失’懂不懂?你的贯仲哥哥说不定就是被你整日胡说八道给吓跑的。”

“我哪里说错了?”朵七一脸好奇地问。

“呃……这个……”沈醺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哪个?”

面对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宝宝,沈醺只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讲道:“这个‘疼爱’嘛……”

“‘疼爱’这两个字才没错!”朵七的反应意外强烈,“贯仲哥哥便是这样教我的,他说朵七疼爱东平就像陆大哥疼爱沈大哥一样!”

“……”曲莲轩内忽地响起老鼠磨牙般的声音。“贯仲……你最好不要躲到曲莲轩来!”某人在心底声嘶力竭地这么呐喊着。

于是,两个被抛弃的人凑在曲莲轩的屋檐下,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雨下得有些大了,渐渐在荷叶上聚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摇晃几下,又跌入水中,惹得几尾小鱼儿不住跳起来观望。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这个陆草堂,倒是蛮会享受。”坐在陆草堂住所的屋檐下,喝着陆草堂亲手泡的茶,不知足的某人居然还在愤愤不平地抱怨。

“陆大哥他,对你真的很好。”把东平丢给七保照料的朵七也难得地“偷得浮生半日闲”。

“对啊,给我喂了毒药,还把我软禁在这个地方……他还真是待我不薄啊!”沈醺从鼻子哼出声音。

“这座曲莲轩是谷里最幽静的地方,白微叔叔性子是最好静的,从前很少让人走近,更别说住进来。白叔叔过世后,陆大哥很是伤心,把自己关在这里几个月,都不许别人进来……倒是你,一进谷就直接住到这里,还敢乱翻白叔叔的医书,换了旁人,只怕早被陆大哥丢出去了。”

“……啧啧,没想到为了天下武林,陆谷主作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啊!”沈醺依旧吊儿郎当油腔滑调。

朵七却并未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还当他是真心称赞,笑着接道:“那是自然,陆大哥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总是事事想着别人,却委屈了自己。像我的话,受了委屈便去找爹爹大哭一场,陆大哥却总是淡淡笑着,什么也不说。贯仲哥哥要他把心里事说出来让大家分担,他每次都不肯,有一次惹得贯仲哥哥气极了,两个人还打了一架!”

“那家伙……原来从小就这么逞强。”沈醺盯着水面上的涟漪,有片刻失神。

“啊!”朵七忽地惊跳起来,“都是你害的!我都忘记去找贯仲哥哥啦!”说着,抄起丢在一边的油纸伞便要往外冲。

“明天他会过来找你陆大哥,你明天过来堵他不就好了?”

“明天就来不及了呀!”

“有什么来不及……”

“今天是七夕啊!亏你还是汉人!”话音未落,朵七身影已弹跳出去,消失在雨幕之中。

“七夕……吗?”沈醺闭上眼睛在记忆中仔细搜索,却只发现了“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醺自小生长深山之间,身边的人除了父母和臭道士就是那只老猴儿……这七夕如何过法,倒真是不知。

天色渐晚,终于雨散云霁,青山薄雾之间,斜阳将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路泼洒过来,虹色晴岚相映,端的美不胜收。

回廊之上,陆草堂正自缓步行来,在沈醺望去,却恰似天仙自那虹桥上临凡,一时之间竟瞧得怔了。

“瘟鬼,莫不是饿得呆了?”见了沈醺痴相,陆草堂忍笑问道。

“……啊!对对对,晚饭在哪里?”沈醺回过神来,慌忙掩饰。

“喏,今日是谷里传说厨艺如神的一位女弟子亲自下厨,你我有口福了。”陆草堂举了举手中的餐盒。

“莲子羹、荷叶饭、素烧鱼、金丝藕片……”一样一样地排开,摆满了整张桌子。

“这位姑娘真是有心。”沈醺冷笑一声,以他之才智,又怎猜不出那名女弟子是何居心。

陆草堂微哂,取了牙箸,在桌旁坐下,“既是如此,你便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了,请用。”

“那我就不客气了……喂!你不出去迎接贵客么?”沈醺下颌微扬,指向窗外,游廊上,一青衣女子正独自徘徊。

“也好,我便去迎迎。”陆草堂微微一笑,起身出门。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青衣女子闻声转身,还未开口先晕红了双颊,“谷主……我,我还是不打扰了……”

“你的心意,我已经转达到了唷。”从二人的位置望去,刚好可以看见窗内沈醺右手牙箸左手酒杯,正吃得不亦乐乎。

女子忽地一惊,涨红了脸,“心意?!”

“对啊,”陆草堂得意一笑,“看那家伙的样子,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如何?需要我回避么?”

“谷主!”女弟子怒从心头起,横下心来连矜持也顾不得了,猛地一跺脚,“我……我的菜是做给谷主你吃的呀!”

“什……什么?”一向冷静自持的陆草堂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在当场。

女弟子见他模样,已知自己莽撞,一时羞愤,转身便逃掉了。

“……”一世聪明的陆草堂,遇上这种事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当作没发生,转回轩中。

“……沈醺……你未免也吃得太快了一点。”看着空荡荡的盘碗,陆草堂顿生无奈之感。

跷着二郎腿的沈醺一边把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嘴里,一边装模作样地叹道:“手艺嘛,马马虎虎而已了。”

“我的晚饭怎么办?”陆草堂欲哭无泪。

“呃……”沈醺亦是一愣,适才只顾想着不能让陆草堂吃到那女弟子做的菜,却忘记了他还饿着……

“好啦,我做给你便是!”见了陆草堂无力的样子,沈醺豪气顿生。

洗心谷外一个小镇的青楼中,易过容的“风流医圣”正搂着“花中之魁”笑得开怀。

“奴家一片痴情待你,你待奴家,又有几分真心?”名妓佩兰偎在贯仲怀中撒娇撒痴。

“如此好风好月,谈此话题,岂不大煞风景?”贯仲诡笑,手已不规矩地游到了不该到的地方。

“嘁,果然是半分真心也无,”佩兰推开贯仲的手,嗔道,“你可是有真心的?你那真心都给了谁?”

“给了谁呢?……”贯仲略一思索,朵七明艳的面庞不期然跃上心来,“真心真情这种东西,勉强追也是追不来的……也许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直到死了的那天才会付出真心也说不定。”

“讨厌,人家不过问你一句,你又提什么死啊活的……”佩兰娇笑着再度缠到贯仲身上。

楼窗之外,好风好月。

曲莲轩内,亦是好风好月。

陆草堂举着筷子面对着桌上的三两小碟,俊秀的脸几乎扭曲,“这个……是能吃的?”

沈醺尴尬一笑,“保证毒不死人,我陪你一起吃便是……”

陆草堂苦着脸夹了一筷入口,心中却在暗自偷笑——沈醺啊沈醺,你也有“洗手作羹汤”这一日。

“呜哇——”沈醺刚刚吃了一口,忍不住干呕起来,“似乎……的确……有点问题……”

“还好啊,”陆草堂安安闲闲地再夹一筷,“还蛮合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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