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飞鸟
唐线有些搞不懂自己的主子——明明在外面表现得对自己的妹子妹夫冷淡得要命，却还每天晚上偷偷溜进来待上好久，不过，主子做的事，自然每一件都是有道理的，做下人的还是少管为妙。
所以，这天，看到太子殿下带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再度深夜造访淇院，唐线已经学会一语不发乖乖退下。
“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李端”笑得眉飞色舞。
陆草堂轻盈地跳下地来，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更是直接就冲了上来，抱住了陆草堂，“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嘛？我们堂堂的药王……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子。”说着，拉起陆草堂的手细看着手腕——还好，只剩下一道细细的淡红的伤痕。不过只这一条伤痕足以把朵七姑娘气得柳眉倒竖，“这个混蛋剑法倒是不错，等哪天姑奶奶一定要会一会他！”
“等我们逃出去了，随你怎么会他都无所谓——幽会也成。”贯仲促狭一笑，随即灵敏地闪身躲开了朵七的短刀——那逃跑的动作流畅得简直可以用“熟极而流”形容。
“几位还请尽快动身吧。”李迢斜倚在门口，两道修长的娥眉纠结在一起，犹豫了半晌，终是问出口，“我……还能见见孩子么？”
贯仲扶了陆草堂走出门去，回头一笑，“有缘再见。”
这几日贯仲已把府里情况摸得比自己家里还清楚，沿着小路七拐八拐，居然也没有碰到人——当然，府里本来人也就不多了。
小巷里停着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车夫身躯高大，正缩在皮袄里打着瞌睡。
“真让我受宠若惊了，”陆草堂跳上马车，“七保前辈您也有十几年没出过谷了吧？”
七保眼睛略微张开一条缝，“你，找死。我，不许。”
贯仲亦轻轻巧巧跳上车来，凉凉叹道：“某人就是金贵啊，自己想要寻死，我们还要千里万里地来救……我这贱命一条，若不是想法子递了信出来，只怕早就送在那个黑心王爷手里了。”
“自做孽不可活。”朵七见陆草堂没事，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坐在父亲身边，一抖缰绳，车轮粼粼声盖住了贯仲低低的抗议。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走了片刻，陆草堂忽地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将帘子掀开一线，探出头来。
“我只是负责赶车而已！路线的话，问贯仲哥哥嘛。”朵七将陆草堂塞回车内，“您老人家保重贵体啊，这么冷的天儿，你的伤又刚好，看待会儿受了风寒。”
贯仲舒舒服服躺在车内，伸长了两腿，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说道：“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乖乖躺下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因为交给你我才不放心……”陆草堂语音未住，车后已传来马蹄踏雪之声，想是太子追兵已到，可怪的是朵七与七保似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居然不慌不忙，依旧驾车缓缓而行。
“侯爷请留步！”数骑骏马转瞬已至眼前，为首的一位高冠广袖，自然是钱先生。
“侯爷想出去转转啦，难道不行么？”朵七笑吟吟望向钱先生。
“自然可以，”钱先生恭敬一揖，“不过，自然也要禀过太子殿下才可以。”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汉人这些规矩了，今天偏就不去‘禀告’，你能把我怎么样？”娇蛮任性，却是朵七拿手的把戏。
“请侯爷随我回去见太子。”钱先生长袖一挥，他身后的几个人已无声无息散开，围住了马车，行动迅捷娴熟，显见得都是高手。
“请侯爷随我回去见太子。”钱先生很有耐心地重复着，车内的两个人却似是睡熟了，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家‘侯爷’不想理你家‘太子’呢，你说怎么办？”朵七幸灾乐祸般地笑着。
钱先生翩然下马，上前半步，“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也只好尽力而为——”“为”字刚刚出口，那几名高手已齐齐出手。
朵七一声娇笑，纵身一跃，短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光，七保更是抚掌大笑，“打架！好!”说着，猱身而起，亦加入战团。
那几名太子手下，居然功夫都不在钱先生之下，数人联手，配合亦是默契之至，一时迫得父女二人手忙脚乱，只是苗家父女身法自有独到之处，轻灵飞动，刀法狠辣，倒也未露败相。
长街之上，刀剑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却并没有引来居民张望——壮年男丁死伤殆尽，余下的老弱妇孺，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再拖上片刻，城中巡逻的军士便会赶到，那便对钱先生一方大大有利了。
车帘一动，贯仲易容未去，依旧扮作李端模样立于车前，“怎么，连自家主子都不认得了？”贯仲眯了双眼，眼神中的锐利，倒真有几分神似李端。
“久闻风流医圣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今日得见，不虚此生。”钱先生虽温文微笑，笑容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嘲讽——这小小易容之术，还骗不过我去。
“臭小子！竟敢骗我！”一边按捺不住的，却是唐线，龙头拐杖径出，直取贯仲面门。贯仲似脚不沾地一般，平平飘开，那拐杖却像是生了眼睛，如影随形般缠上。
并不理会混战中的众人，钱先生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至车前，低声却清晰地说道：“请侯爷随我回去见太子。”
“我偏不回去，又如何？”陆草堂掀了帘子，模仿起朵七的口吻来，居然也惟妙惟肖。
“那就只好得罪了。”钱先生苦笑，五指如按琴弦，按向陆草堂的脉门。
陆草堂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已轻轻脱离钱先生掌控。
“洗心谷医术，果然名不虚传。”钱先生由衷赞叹，手下却没有停，右手一掌缓缓推出，去势虽缓，却挟着劲风。
陆草堂身在马车之中，避无可避，唯有同样右掌推出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