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战
月下，布衣文士长袖翩翩踏霜而行，本应是一幅风雅画面，只可惜刀戟寒光在一旁时刻提醒着，这里是沙场。
钱先生走到自己帐前，却见帐中烛光晃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里面，钱先生唯有一声苦笑，掀帘而入。“端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师父你这么辛苦，我做徒儿的怎好自己先休息？”灯下，李端挑了眉毛，笑得一脸赖皮，这个样子的东平王，恐怕也只有钱先生一个人见到过吧。
“王爷如此操劳，我这做军师的又怎好休息。”钱先生摘了沉重的头冠，解了长大的外衣，随意坐在椅上。
“怎么样？此行有何收获？”李端殷勤地奉茶上来，钱先生接在手里呷了一口，“你想知道关于谁的事情？”
“还会有谁？”李端一脸惊奇，“当然是歂儿。”
钱先生似乎暗中松了口气，“歂儿……他变了。”
“我知道，但我只不信他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愚蠢？”
“以一个男人来要挟我放弃天下，难道还不够愚蠢么？”李端唇边依然带笑，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冷酷。
“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天下。”钱先生若有所思。
“那又是什么？”
“……他的心机深沉不在你之下，我这师父已经看不透了。”钱先生微微摇头叹气，“至少他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有意思……”李端支颐沉思，“我就陪他玩这一局！”
九月廿一，东平王下令攻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马蹄击地之声，如隐隐雷声滚动，似乎一道闪电正在黍阳上空盘旋，蓄势待发。
李端黄袍白马，意气扬扬，亲临城下，“东平”大旗到处，惹起阵阵欢呼；而城头上，却是一片死寂，为数不多的执戟卫士个个紧抿双唇，面容坚毅。
李端望向城头，却迟迟不见李歂出现，沉吟片刻，东平王令旗一挥，“攻城！”
鼙鼓彻地，杀声震天，铁甲如潮，一波一波涌向几乎摇摇欲坠的城墙。
歂，你手中还有什么筹码？亮出来啊！
李端勒马站在高处，眺望已经搭上城头的云梯，不禁皱了眉头。
“王爷，我们赢定了！”随侍在李端身边的一员副将看不透李端的脸色，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臂，“您看！已经上去了！”
李端冷冷道：“但愿如此。”
钱先生垂眉，暗中向那副将摇了摇手，那副将会意，惊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开口。
东平王的军队已源源不断攀上城头，城上的人只稍作抵抗便纷纷败退，眼见得城便要破了，东平军中士气高涨，欢声雷动。可待了片刻，城中却一点动静也无，死气沉沉，方才进去的几百人，竟似凭空消失了。
李端眉头深锁，脸色一沉，挥手道：“继续攻城，瞧瞧里面在玩什么把戏。”众将士得令，更是奋不顾身地向前，转眼又有数十人消失在城墙后诡异的虚无中。
钱先生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这城，只怕有古怪。”
李端还未答话，忽悚然提缰，胯下那匹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马腹之下，蹿出一道冷厉的白光，一闪而没。
就在那道白光亮起的同时，钱先生已自马背上掠过，携了李端远远飞出，一脚踢开了一名战将，稳稳落在空出来的马背上。而之前李端所骑之马，哀鸣一声，热血喷溅，霎时四分五裂，跌落尘埃。
陡逢奇险，纵是李端也不免暗自心惊，“是谁？”
钱先生目光锐利，不住打量着四下地面，面有忧色，“穿山过地如无碍，这门功夫，我也只是听说过……歂儿竟能将此等异人收归己用……”说话间，再次携着李端腾身而起，这次，却是高高立在旗杆之顶，二人长袖鼓风，便如一只大鸟正要凌风而去。
从二人立足之地看去，正能看见城上情景——四处无人，唯有伏尸遍地。二人相顾，均自抽了口冷气。
城头忽地一阵鼓噪，一面大旗凌空打出，“南定”两个绣金大字熠熠生辉，数千披甲精兵同声呐喊，发足奔上城头，转眼间将四周守了个密不透风。
旗下俊秀青年遥遥向李端拱手一揖，不是李歂又能是谁！在他身边，两名侍卫扶着一黄衫青年，却正是数日之前受封的信阳侯陆草堂。隔得远了，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见他病恹恹靠在侍卫身上，对身周发生的事情似乎毫不关心。
李歂举起手来，大声说着什么，便见数十个既非军士亦非侍卫之人躬身行礼，纷纷纵身下城，直向李端钱先生二人而来。这些人居然都是武林路数，东平王军中虽多良将，却怎么拦得住这许多高手，当者披靡。
钱先生忽地想到了什么，低低在李端耳边说：“歂儿的手中，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李端闻言望去，见李歂手中果有一点精光闪动，先是一怔，随即咬牙道：“药王令！”
“不错，我们大意了。”钱先生长出一口气，往后的话虽没有说出口，李端却也已心知肚明——以药王令号令武林中人，虽不能真正在沙场上与军队匹敌，想要刺杀一两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陆草堂……他怎会与歂儿联手的？”李端大惑不解。
“那天夜里……我见过他一面，”钱先生挽着李端退入侍卫圈中，“命悬一线，风中残烛罢了；现在的陆草堂，恐怕只是歂儿的傀儡，谈不上什么联手。”
“是我失策……我原以为药王不亲自开口，这药王令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原应该是这样没错，但这陆草堂似乎出道以来救人颇多，想来也有不少人只是感念他相救之情才出手的。”钱先生说着话，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地面，时刻提防着来去无踪的杀手。
李端扼腕叹道：“千算万算，竟还是算差了一步……”话还未说完，城下忽地大乱，二人抬头看时，只见一人黄衫飘飘，自城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