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父母心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转眼一个月便已过去，沈醺每日随着陆草堂到忘忧堂，陆草堂给几名弟子讲授医道，沈醺便捉了几个童儿教他们轻功步法，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两个人正各自尽人师之责时，忽听堂外一阵喧哗，陆草堂方自皱眉，一名蓝衫弟子已奔了进来，“贯仲师兄回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身体看起来不大好。”
陆草堂起身欲迎时，已见一华服青年摇摇晃晃跌进门来，虽是两道远山般的吊稍眉，眉心却紧锁；虽是一双含情桃花眼，眼中却含泪。原是极俊美的一张脸，却脸色苍白，眼圈乌青，竟是个元气将尽之貌。陆草堂虽已有所准备，仍是一惊，抢前几步，双手扶住来人，“师兄，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贯仲桃花眼一转，便泣道：“换了你，只怕还不如我……”话未说完，忽地将怀中一包裹塞到陆草堂怀里，转身便逃，轻功居然极俊，眨眼间已到了堂外。陆草堂低头看那包裹，那包裹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陆草堂脸色一黑，斯文也不顾了，扬声喊道：“贯仲！这算什么？！”
贯仲早已去得远了，笑声仍依稀传了进来，听他朗声吟道：“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
于是……很快陆草堂与沈醺便知道贯仲“元气将尽”的原因了。
“哇——哇——哇——……”
沈醺与陆草堂面面相觑。
“哇——哇——哇——……”
沈醺强笑，“这孩子……嗓门还真大……”陆草堂点头。
“哇——哇——哇——……”
沈醺上前，抱起孩子轻轻拍打，“不哭不哭……爹爹在这里……”
“哇——哇——哇——……”这小娃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沈醺。沈醺抬手就将孩子塞给了陆草堂，笑道：“乖，让你娘喂奶给你吃。”
陆草堂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小娃儿看起来还未满月，哭起来却十分有精神。陆草堂恐点杏香会毒伤孩子，两个大男人面对一小肉团只好束手无策。“哇哇哇”的伴奏响个不休。
“贯仲……你等着！”陆草堂咬牙切齿。
“嗯……谷里，有没有能给孩子喂奶的女人？”沈醺小心翼翼地问。
陆草堂想了半日，摇摇头。
“那这娃娃岂不是要饿死……”
“女人没有，母牛倒是有一头……”陆草堂眼睛忽地一亮，“牛乳本是用作药引，现在用用也无妨。”说着，人已蹿了出去。
然后……娃娃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哭得更响了……
沈醺精疲力尽瘫坐在椅子上，“人哭泣难道不需要理由么？”
另一张椅子上瘫着陆草堂，“对某些人，比如孩子，来说，是不需要的。”
一阵叮叮当当银饰撞击的悦耳声音响起，在二人的耳中恍如天籁。竹帘一动，朵七的笑脸便跃了进来，沈醺与陆草堂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佛光。
“朵七姑娘……”沈醺已感动得无语凝噎，在所有洗心谷弟子想尽一切办法逃离的现在，朵七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样降临了。
朵七旁若无人，上前抱起娃娃，说也奇怪，娃娃的哭声立刻就停了。
佛光大盛。
“这个孩子，是贯仲哥哥的？”朵七一边亲亲孩子的小脸一边问。
“大概吧……既然是他这位‘风流医圣’亲自抱回来的……”陆草堂有气无力地回答。
“好可爱，”朵七脸上浮上两团红晕，“我抱回去可以么？”
“可以！”两个人坚定的和声。
不过半天时间，沈醺与陆草堂已被折磨得形容枯槁，想想贯仲一个人带着这孩子过了将近一个月，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钦佩归钦佩，账还是要算地。自作孽者，不可活。
“贯仲师兄，现在你面对的不是草堂师弟，是洗心谷第十三代谷主。”陆草堂声音沉稳，“好心”地提醒着面前的男子。
摆脱了娃娃的贯仲神清气爽，新换的锦袍文采焕然，更衬得他眉目如画，人物风流，一顾一盼皆带风情。抖开手中的折扇，贯仲满不在乎地说：“谷主大人有何指教？”
“如果你不肯好好交待，我就把你捆起来交给朵七。”
“啪”，贯仲合上折扇，坐直身躯，“谷主开恩。”
“这件事，说来话长。”贯仲啜了一口茶，“几个月前，一个自称东平王府管家的人找到我，要我去为一位贵人诊脉。那位贵人却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偏偏我又好死不死诊出了喜脉……”
面对着二人狐疑的目光，贯仲哭笑不得，“这次真的不是我。”
陆草堂挥手示意他继续。
“然后那管家就留我住在王府中，说是专门为那贵人诊脉。聪明如我，也不至于瞧不出来这是软禁，一想到自己‘风流医圣’的名头，我就知道这次的黑锅是背定了，于是就趁开药之机把消息传给了洗心谷弟子……然后，我就被救出来啦。”
“问题的重点在于，为什么那孩子会在这里？”
“哦，那位贵人分娩之后，求我一定要救救她的孩子，我心一软……”贯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没有人听得懂的嘀咕。
陆草堂以手扶额，“这次麻烦大了，若是东平王的姬妾，也不会如此多事。未出阁的贵人……想必就是东平王的亲妹妹东平郡主……若东平王继承了皇位，只怕这位就是东平公主了……”
沈醺瞪大了双眼，“我们刚才抱着的那个小孩……居然是位小郡王？”
陆草堂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什么郡王，私生子罢了。何况我听说东平王面热心冷，对这个外甥只怕也没有几分亲情，为了维护东平王声誉，是必要斩草除根的。”
贯仲的脸色越来越暗，脚步便向门口蹭去。
沈陆二人齐齐盯住了贯仲，“真的不是你做的好事？”
贯仲吓得跳起，“救人一命的好事是我做的，与那位郡主成其好事的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