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碧海青天
若用“竹林”来称呼眼前这片漫无边际的绿，那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所以这几十万杆青竹便得了一个颇为风雅的名字：碧海青天。
“碧海青天”向来是极幽静的，若在平时，只能听到四下里啁啾婉转的鸟鸣，但是今天，一辆疾驰的马车破开了滔天的绿浪。
“能让洗心谷的谷主做车夫的人，我恐怕还是第一个吧？”车内传出沈醺懒洋洋的声音。
赶车的人一身素淡蓝衫，竹笠遮面，只有偶尔抬头时才露出俊朗的面容，自然便是惹了大麻烦上身的陆草堂。对车内人无礼无聊以及无品的问话，陆草堂只好报以一声冷哼——若不是你这麻烦结的仇家太多，我们也不用这样藏头露尾。
刘沛风温秀夫妇已随着龙虎山一行人先行一步，沈陆二人却因为找沈醺寻仇的人太多而不得不乘车，并绕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路。
“喂喂，聊聊天嘛，不然长路漫漫，等到了龙虎山，我们两个也要变成哑巴了。”沈醺穷追不舍。
“唔，应该不是第一个吧。”陆草堂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那么……到底是第几个？”沈醺死缠烂打。
陆草堂发现自己的涵养确实很好，此时正常的反应难道不该是把某人扔下车去吗？为什么自己会老老实实继续回答：“至少我师父曾经帮别人赶过车的。”
“嗯，我一定要认识你那多才多艺的师父，居然连赶车也教给你了。”沈醺挑开帘子，一本正经地凑到陆草堂耳边说道。
“真遗憾，”陆草堂淡淡道，“师父已经过世了。”
沉默。
陆草堂不由得暗自感叹：脸皮厚如沈醺，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吗？
“呐，你不觉得奇怪吗？”沈醺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什么奇怪？”陆草堂只差没有冲口而出“其实你是最奇怪的吧”。
“鸟叫呐鸟叫。”沈醺颇有几分不耐烦了。
陆草堂凝神细听，却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哪里有什么鸟叫。“连一声鸟叫都没有，有什么——”说到这里，陆草堂语音一滞，眼神登时变作凌厉，双手用力，便将马车停了下来。
不错，奇怪的便是没有鸟叫。沈陆二人已在“碧海青天”中穿行了两日，每天白天各种鸟儿都在唧唧喳喳吵个不休，而方才两人沉默之时，居然只听到风声和马车前进的声音，这岂非一件最奇怪的事。
陆草堂一言未发，摸出两枚红色丹药，与沈醺一人一枚分服了。沈醺便朗声道：“是哪位朋友？请现身相见。”
微风动竹，沙沙作响，拉车的两匹马不安地刨着地，除此之外，就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静默。
忽地，两匹马双双长嘶一声，轰然倒地。
沈醺与陆草堂在马车砸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腾身而起，站立在马车的顶上。
竹林中多了几条黑影。不知是谁阴恻恻地开口：“不愧是药王，‘竹林清风’之毒无色无味，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了。”
陆草堂掸襟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诸位用的药量太大了些，方圆百丈连只鸟儿也不剩，若还发现不了，这‘药王’的名号也只好拱手让人了。”
“虽然这个要求很无礼，不过还是要提出来：能否将玉无常交给我们处置？”黑衣蒙面人各自上前几步，缩小了包围。
“喂喂！”被晾在一边的沈醺忍不住了，“不要把我当成物品啊！”不幸的是，这句话被无视了。
陆草堂环顾四周，淡淡道：“几位是要违背药王令啰？”
沈醺继续插话：“你那个药王令根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嘛。”嗯，再次被无视。
另一个方向传来冷笑：“嘿嘿，药王令，过了今天，我们也要尝尝号令天下的滋味了。”
陆草堂无奈摊手：“瘟鬼，这次你的麻烦惹大了。”
沈醺随手折了一枝竹枝，以竹为剑，挽了个剑花，朗声笑道：“你可不要碍手碍脚啊。”话音未落，身形已动，便如一匹白练平平铺展开，攻向一名黑衣人。
陆草堂摇头叹气，竟在马车顶上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悠闲看客的姿态。可惜黑衣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已有两人持刀扑了上来。
“啊啊——”陆草堂滑下马车，躲得狼狈，叫得凄厉，“你们不是找玉无常寻仇么？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啊？”
沈醺与另三名黑衣人缠斗，头也未回，低低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草堂绕着马车上蹿下跳，苦了一张脸道：“你真真是个无常。”那两个黑衣人刀势威猛且配合默契，一刀紧似一刀，逼得陆草堂毫无还手之力，只好一路狂奔。
“你真真是个笨蛋！”陆草堂耳边忽然响起沈醺的声音，一回头，恰对上他充满恼意的一双眸子。陆草堂低头细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只顾逃命，竟把绝情锁缠在了马车上，扯得二人都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五名黑衣人笑得打跌，“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笑罢，一人提刀劈向沈醺面门，沈醺仰头险险避开，左掌自刀下斜斜穿过，正击在那人胸口——接着便吃了一惊：触手绵软，竟是个女子。那女子受了这一掌，踉踉跄跄退出四五步，黑色面巾渐渐濡湿变色，旁边一男子惶急，脱口而出：“颖妹！你怎么样了？”
那女子杏眼一翻，又羞又急，也不再掩饰自己口音，抬手指向沈醺，娇叱道：“快杀了他！”听声音，赫然便是苏颖儿。
四名黑衣男子闻言，舍了陆草堂，两刀两剑分四方向沈醺袭来，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血溅当场！
忽听陆草堂道：“这便过分了。”说着，便见他修长指间不知何时拈了四片竹叶，只一挥手，四片竹叶便如四支利箭脱弦而出，带起尖锐风声，四件兵器应声而落。四名黑衣人各自看着自己滴血的手腕，竟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还在这里做什么？等无常索命么？”陆草堂沉声道。
五名黑衣人如大梦初醒，飞也似地离开，竟是连头也没敢回一下。
沈醺靠在马车壁上，闲闲道：“尊师果然多才多艺，教出来的徒儿这般厉害。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也就罢了，这装蒜的功力当真是独步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