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鬼泣
众人手中有剑，沈醺手中无剑。
众人内力刚刚恢复，沈醺两个时辰内连战“死要伸手”、假玉无常、木老人三大高手。
无论怎么看，沈醺都毫无胜算。
可是就连一向年少气盛的少年侠客们，都没有一个人抢先动手，也许还记着沈醺刚刚救了他们这份恩情。在江湖中，还能记得恩情二字，这岂非是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
又也许，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忘记“恩情”的理由。
还好，无恕师太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玉无常，你今日救了贫尼，贫尼本应饶你一命；可你行事毒辣，为害武林，若放过你，还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灵遭殃。也罢，以你之恶行，本应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今日贫尼便送你痛快上路，也算报答你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一少年振剑应道：“师太说的不错，这厮自以为施恩于我等便可逍遥法外，简直可笑！”
又一人应道：“私人恩怨怎能与武林正义天下公理相提并论，若以为施些恩惠便可收买人心，实在是太小瞧武林中正义之士了！”
一呼百应，一时叫好之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又叫了一声：“铲除恶贼，不需要守单打独斗的规矩，大伙儿一起上啊！”
杀了玉无常，一夜之间便会成名，名气会胜过少年老成的刘沛风，甚至胜过风头一时无两的玉无常。这种诱惑，对于这些急于扩大自己影响的少年人来说，无疑是甜美到足够掩盖过良心的不安的。
十二柄剑，三条鞭，一对钩，七把刀，二双肉掌，便一起向沈醺攻了过去。
终南双英曾被沈醺救过两次，心中对他着实感激，本待出手相助，可也知道玉无常恶名昭彰，倘若错助了恶人，连师父的一世英名也连累堕了。助沈醺逃跑不是，助众人围攻沈醺亦不是，兄弟二人索性抱了剑，一边坐了，只当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刘威远一家人念着今日沈醺力战退敌之情，也就不出手，作壁上观。
无恕师太自恃身份，此时不便与小辈一同上前围攻，只好与终南双英、陆草堂、无悲无嗔以及刘氏一家坐在椅上袖手旁观。
穆时自是与刘威远同进退，没影子章翎羽却看不惯这些“侠义之士”的做法，冷哼一声，竟自拂袖而去了。
沈醺唇边始终噙着一抹冷笑，身子在刀剑影中穿梭来去，不时出手弹拨一下身边的兵器，只见鞭缠上了剑，刀架上了钩，乒哩乓啷，搞得众人颇为狼狈。人数虽众，互相掣肘，反倒令沈醺应付得轻松自如。
无恕师太不住皱眉，终于耐不住性子，飞身而起，穿过战团，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准拟将沈醺毙于掌下。沈醺此时正被一鞭一刀夹攻，确是无处可闪，众人皆道玉无常此次必死无疑，谁知“砰”的一声响过，一人被击得向围观众人飞了过去，却是使鞭的少年赵英奇。终南双英双双纵身而起，将赵英奇接住，陆草堂急忙上前，喂了一粒药丸在他口里，随即数枚银针插下，逼出了一口污血。待这口血吐出，陆草堂方长出一口气，抬头向众人道：“命应是保住了。”刘沛风忙唤人进来抬赵英奇出去养伤。无恕那一掌何等霸道，若无陆草堂在这里，这少年只怕再无生还之理。此时眼尖的人高呼起来：“那厮受伤了！”
原来适才无恕一掌击来，沈醺急中生智，右手扯了鞭稍，让赵英奇替自己受了这一掌，只是左侧那一刀便再也躲不开，生生用左肩受了。鲜血喷洒而出，溅得白衣斑斑点点，这纤尘不染的白衣，终是变作了一幅雪地寒梅。
众人见沈醺受伤，精神大振，刀光剑影如暴风急雨般狂卷而来。沈醺似乎伤的不轻，身法也不如之前灵便，略显疲态。之前使刀伤了沈醺的人志得意满，忽见沈醺露出破绽，想也不想便单刀直入，视线却无意间碰上了沈醺的双眼——盈满笑意的一双秀长美目，然后，他便看见了自己的脖子。
旁观的人皆是一声惊呼，立了起来。“修罗刀”富刚的人头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一头”栽到地上。沈醺掂了掂手中修长的暗红色宝刀，笑道：“修罗刀配无常鬼，倒也差强人意。”语罢，舞起一团红光，杀入人群。手中有了武器的玉无常与先前又是不同，不再一味采取守势，招招都是凶猛的进手强攻，修罗刀的杀气与玉无常的戾气居然也颇为匹配，暗红的刀光闪过，殷红的血光便相随，片刻之间，已有十余人带伤。幸好沈醺惯用剑，刀作剑用始终有些不顺，否则现在只怕已尸横遍地了。
无悲无嗔对视一眼，齐颂佛号，缓步踏入战团，四手齐出，便是一招“千手千眼”，虽去势极缓，却铺天盖地，不留死角。众人识得厉害，纷纷退后，只余下沈醺一人在场中。沈醺微一沉吟，一道暗红刀光缓缓飞起，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竟阻住了三只手掌的来势，只可惜无嗔的一掌还是绕过刀光，轻轻按在他胸口！这一掌看似轻若叶落，却直将沈醺的身躯震飞数丈，重重落地。沈醺身躯摇晃数下，勉强拄着修罗刀维持直立，却毫不惊慌，反而狂笑起来：“沈爷爷一条命放在这里，有胆的便来取去！”
夕阳在山，晚霞烧得半天艳红，凄绝。亦映得沈醺白衣尽赤，双目染朱，势若疯虎，明明再受轻轻一击便会倒地，竟无人敢上前补上这一击，堂上堂下一片寂静，唯有沈醺笑声震荡起伏，绵绵不绝。
忽听陆草堂悠悠叹道：“无嗔大师这一掌，少说也有三十年功力；不知运功疗伤，反而放声狂笑震动心脉，如此逞强，又是何苦。”说着，人已行至沈醺身前，抬手如少女抚琴般轻柔地点了他身上数处大穴。沈醺直直瞪着他，丝毫未加反抗，待几道大穴点完，沈醺身子一软，便缓缓倒在陆草堂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