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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终)

书籍名:《玉麟纪》    作者:师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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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乔老太怎么反对,乔岫藩还是坚持回酒吧上班了,他拿酒瓶子砸了顾海琛的事一夜间传得纷纷扬扬,有些同事惟恐沾上晦事,开始微微回避着他。
  “乔岫藩,你胆子可真大。”珊珊叹口气。
  乔岫藩只是微笑。
  “你还当没事似的?你也知道顾海琛的手段,他会饶得了你?”
  “再说吧。”乔岫藩笑笑,“我不想三分钟以后的事情。”
  “你不怕明天有人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珊珊的语调慢悠悠的,轻微抬抬眼皮,看看乔岫藩。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担当吧。”
  “后悔吗?”珊珊问。
  乔岫藩摇摇头。
  “真的这么爱你的小男朋友?”珊珊的语调不乏苦涩。
  乔岫藩点点头,又转身去送酒。
  回家的路上,乔岫藩在面包坊买了松软的苹果派。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林少省坐在石阶上,头埋在双膝盖上,夜晚的风有些大,吹得他两肩膀上的衣料微微耸动,错觉一般,像是一个小声抽泣的大男孩。
  “小省。”乔岫藩走近。
  林少省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回来了?”
  乔岫藩点点头。
  “看我买什么了?苹果派,还热着,赶紧咬一口。”
  林少省咬一口,只感满嘴的甜腻,酥酥软软的馅填塞在两腮。
  “你也吃。”
  乔岫藩咬一口,皱皱眉。
  “太甜了。”
  林少省顽皮地笑。
  两人进了屋子,虎皮鹦鹉立刻雀跃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
  “小鬼头。”林少省瞪一眼鹦鹉,随手扯下苹果派的一角喂它。
  “瞧它,嘴巴越来越叼。”
  “还不是你自己惯的。”乔岫藩笑。
  “我和它心有灵犀,每次我病了,第二天它也焉焉的。”林少省继续喂它吃热腾腾的苹果派。
  “课程还跟得上吗?”乔岫藩问。
  “当然,我那么聪明,稍微用功下全补上去了。”林少省眨眼睛。
  “这次一定可以考上。”乔岫藩笑。
  林少省一愣,随即又笑。
  “当然,我不仅要考,还要考最好的。”
  “那要好好补补身体,以后我每天给你带宵夜。”
  “得了吧,少浪费钱。”林少省笑笑,“有你就够了,你给我补补。”
  说完,调皮地扑到乔岫藩身上,张嘴咬他的耳朵。
  隔天晚上,乔岫藩回家又看见林少省闷着头坐在石阶上。
  “怎么又坐在这里?”
  林抬起一张睡意朦胧的脸,浅浅地笑。
  “等你啊,好困。”
  乔岫藩抱起他。
  “睡吧,我抱你回房。”
  林少省闭着眼睛,哈欠连天。
  “好啊,我也懒得动了,也没力气洗了,又脏又臭都不管了。”
  “要不要我帮你洗?”乔岫藩轻轻地说。
  林少省已睡着。
  进了房,迎面就碰到乔老太有些愕然的脸。
  “岫藩,怎么了?”
  “哦,他太累了,睡着了,我带他回房。”乔岫藩自然地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他就睡我屋了,客厅的板床硬,蚊子又多。”
  乔老太微微皱眉,垂下眸子,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清晨,林少省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乔岫藩怀里,心里充盈着满足,更紧紧地贴着乔岫藩。
  “醒了?”乔岫藩的下巴抵在林少省头上,很温柔地轻语。
  “真不想醒。”
  “多睡会,我可是要起来了。”乔岫藩摸摸林少省的头,“你最近精神很差,读书太累了吗?”
  林少省点点头。
  “别太撑,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养你。”
  林少省笑笑,用手搔搔乔岫藩的胳膊。
  “本来就要你养的。”
  “今天早点回来,给你炖汤喝。”
  “好累,今天可能会晚。”林少省轻轻地说,“别等我了。”
  晚上,酒吧难得的清静,乔岫藩静静地坐在吧台边,掏着口袋里的打火机,顺带摸出几个圆圆的硬币。
  把硬币全摊在桌子上,一个个认真地数。
  “这么认真?”珊珊笑着。
  “我是一枚穷鬼。”乔岫藩抛起一枚硬币,笑笑。
  “想过以后赚大钱吗?”
  “大钱倒是不必,够吃够用就好。”
  “你天天给小男朋友吃青菜萝卜的?”珊珊打趣。
  “我晚上拿自己喂他。”乔岫藩笑着点头。
  “听起来很精彩。”
  乔岫藩微微低落头,手指按在一枚硬币上。
  “其实,他跟着我后,我从心里看不起自己,没能给他什么好的,还不安稳,你知道吗?他现在连最喜欢的画画都不画了。”
  珊珊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看着乔岫藩脸上少有的自卑神色。
  “他以前是那么喜欢画画的,满屋子都是画,雪白的一张纸上画一撇就捏成团扔了,奢侈得夸张。”乔岫藩继续说,眼睛盯着面前的硬币堆,“现在呢,这些,只够买一支画笔上的几根毛。”
  说完,捧起硬币辗转在手心,然后沙漏一样,慢慢地都洒在地上。
  珊珊看着有些失控的乔岫藩。
  “别这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乔岫藩笑笑,蹲下身去捡自己丢下的硬币。
  “是啊,发脾气有什么用。”
  夜深了,酒吧里的灯光刺亮起来,乐队又奏起死亡金属。
  乔岫藩闭上眼睛,让音乐一点点传入自己耳朵。
  一阵尖锐的高跟鞋逼近。
  乔岫藩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殷红的嘴唇,吊梢眼,极细的白臂。
  不等乔岫藩细看,女人冷笑,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那是被烟酒长期肆虐后的声音。
  “你就是砸了顾海琛的那个?”
  “你是谁?”
  “你倒有些本事,还能在这里没事似得坐着。”女人用极细的眼瞟着乔岫藩,“顾海琛脑子糊涂了,为了个毛孩子,头皮被人撕了还笑嘻嘻的。”
  “你说什么?”乔岫藩严肃地问。
  “别装了,不就是你叫姓林的毛孩子勾着顾海琛吗?我告你,顾海琛只是图个新鲜劲,看到细皮嫩肉的,不管男女都上了,怎么爽快怎么来。”
  “你说什么!?”
  女人拨拨指甲,笑得如一抹毒汁。
  “原来,只要有个洞,在前面后面都一样。”
  “住嘴!”乔岫藩喝斥,脸色铁青。
  女人的眸子透着浓烈的怨毒,笑容艳媚,像一道被撕裂的伤口。
  “没料到顾海琛对他倒还有些认真”,女人握紧拳头,冰箸般的指甲上的紫色如乌血流溢开,轻轻龛动嘴唇,幽魅般的声音,“这是我最恨的地方。”
  乔岫藩浑身僵直,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后的死亡金属音乐如绞肉机榨出来的声音一般,乐队领唱的那个粗犷男人穿着骷髅装,发出阴霾至极的声音。
  那个晚上,林少省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乔岫藩呆呆地坐在石阶上,等到天明,依旧没有等到那张顽皮的笑脸。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林少省依旧没有回来。
  隐隐不详的预感在乔岫藩脑中盘旋,他发了疯一样地去找林少省,每条街,每条巷,每个他可能去过的地方,却依旧没有找到。
  乔岫藩闷着头,蹲在街头。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失去他了,他的小省,一直用最天真,幼稚却真挚决然的方式爱着他。
  撕裂般的疼痛在心里蔓延,乔岫藩从没如此这般,惶恐无助到连眼泪也掉不下来。
  后来的后来,关于林少省的死,有很多传言。
  有人说看到他被顾海琛的对头在迪吧里灌了超剂量的药致死,有人说他最后一晚因拒绝了顾海琛而被活活打死,还有人说他是在床上被生生地肆虐而死……
  传言纷纷,没有人去证实,也无从证实,这个城市的边缘,死亡是件太不足为奇的事,轻微到一阵风吹过,一切灰飞烟灭,消失殆尽。
  伤痛只与死者的亲人相关,而对于这个世界,确是一点也沾染不上。
  酒吧依旧喧嚣,兽吼般的死亡金属,吉他,贝司刺耳的弦音,摇头晃脑的乐手,逼仄扭曲的城市,闹腾到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才逐渐削弱了阴霾,又是新的一天。
  乔岫藩静静地看着那只蜷缩在角落里的虎皮鹦鹉,它浑身僵硬,翅膀折在身子后,整个头低落地埋在羽毛下,圆圆钝钝的喙突泛出一片紫黑色,还微弱地叼着一颗玉米粒。
  乔岫藩摸着它冰冷的尸体,终于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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