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
日子过得拮据,乔岫藩决定再去找份工作,经再三考虑,不顾母亲的反对,在一家酒吧当了侍员。
这个酒吧坐落在城市的一条静谧的路上,白天昏昏欲睡,一到晚上就流光四溢,人流熙攘,色彩斑斓,那首经典的great pretender响于耳畔。
乔岫藩通常在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到酒吧,换上银黑色的工作服,为客人点酒,送酒,签单,工作还算是比较轻松的,真正一些难应付的酒客有专门的一批女郎应酬斡旋。
一个月工资不多也不少,偶尔出现一两个颇有财势的女人看乔岫藩相貌俊朗,也会往他兜里塞些钞票,但提出进一步要求时,乔岫藩总是微笑地拒绝。
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工作,乔岫藩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除了林少省总是来酒吧让乔岫藩深感无奈。
林少省几乎隔两天就来看乔岫藩,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又搂又抱,使大家对两人的关系明了于心。
“你怎么又来了?”乔岫藩皱皱眉。
“来看你不好吗?”林少省笑嘻嘻的。
他穿着一件最普通的蓝色休闲衫,从未因到酒吧这种场合而改变过自己的服装,身下照例是一双白色球鞋,有时候更是趿着拖鞋冲冲跑来。
“你快要考试了,要认真复习。”乔岫藩摸摸他的头,“乖,要听话.”
“我很乖的。”林少省眨眨眼睛,微微撅起嘴巴,从包里掏出一叠卷子,“我在这里复习。”
“胡说,这里怎么复习得进去。”
“美色可餐,看着心情好,效率自然高。”林少省顽皮地指指穿梭于场子里的衣着性感的女郎。
“我看你会更没心思。”乔岫藩笑笑。
“让我来嘛。”林少省撒娇地环着乔岫藩的脖子,“其实,我是怕你被那些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抢走了。”
说着,整个人贴着乔岫藩的身子。
路过的一个女侍员笑着打趣:“怎么?乔岫藩,你的小男友又来盯场了?”
“是啊。”林少省笑着向女侍员做个鬼脸。
“简直比cindy,susan那些男友盯得都勤,小朋友,你就这么没自信,怕你乔哥哥被人勾走了?”
“不是我没信心,是我乔哥哥太迷人了,我得抓得紧点。”说着林少省更紧搂着乔岫藩。
女侍员笑着开走,周围的人也觉得有趣,大家已经心照不宣,认可了他俩的关系,对于长期厮混酒吧的人来说,同性恋不算什么咋舌的事情。
“你慌什么,我这么穷,哪个姑娘看得上我?”乔岫藩苦笑,刮刮林少省的鼻子。
“那万一是男人呢?和我一样呢?”林少省急着问。
“还说你不是没信心?”乔岫藩宠溺地楼着林少省的头,轻轻在他耳畔低语,“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一言为定!”林少省认真地看着乔岫藩。
“好了,快回去复习功课,高考不远了,谁还像你这样溜出来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少省掏掏耳朵。
林少省一走,乔岫藩松了口气,整整衣领,继续工作,这时已经快十点了,酒吧里混杂着形形色色的人,光影摇曳,每个人看上去都晃荡不定,随着慢摇轻轻兴奋起来,像一张涨扯碎了的笑脸。
乔岫藩站在一边,喝着冰水。
调酒师珊珊正将颗颗饱满的胖冰块放进雪克壶中,举起来左右晃动。
“要喝杯吗?”珊珊笑着问。
乔岫藩点点头。
“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是啊。”想起林少省,乔岫藩还是一脸的满足。
“挺可爱的。”珊珊抬抬眼皮,看看乔岫藩英俊的脸,“年纪很小吧,穿得那么嫩。”
“还是高中生。”
“怪不得还背着个大书包,大得可以放下个酱鸭。”珊珊笑着揶揄。
乔岫藩也静静地笑着。
“很喜欢他?看你对他挺宠的。”
“看得出吗?”
“刚领的半月工资就给他买了大蛋糕。”珊珊指指门口,“我看到了,那天,在那里,你一口口喂他吃,他嘴上全是蛋糕。”
“他对我更好。”乔岫藩神情自豪,“这么个孩子,吃的穿的向来都是最好的,跟着我其实真是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你人那么好。”珊珊挪动着纤纤玉指,昏暗的灯光衬着她小巧精致的脸,淡紫色眼角勾起一抹有些黯然的媚态。
她是一直钟情于乔岫藩的,从那次他为自己在喝醉后胡搅蛮缠的客人间解围后,一直恋恋于他。
“我有什么好。”乔岫藩笑笑,“穷鬼一个,跟着我只会吃苦。”
他当然也看得出珊珊喜欢自己,于是常常不着痕迹地婉拒她。
珊珊抬起头,勾起笑容,这绝对是一张美丽的脸,画眉入鬓,盘着麻花髻,有些淡漠清冷的神情。
“你真的确定自己喜欢男人?”
“不确定。”乔岫藩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唯一确定的就是喜欢他。”
“算了,我放弃了。”珊珊苦笑,“居然输给个毛头孩子,一世英明毁于你了。”
乔岫藩却只是笑。
珊珊缓缓地将柠檬皮的香油兑入鸡尾酒中,递给乔岫藩。
“真漂亮。”乔岫藩望着色彩分层的晶莹莹的液体。
“喝把。”
乔岫藩呷一口,面露苦色。
珊珊笑起来,“忘了告诉你,我放了很多辣椒油,惩罚你的。”
“真是荣幸。”乔岫藩索性一饮而尽,晃着空空的杯子,“我接受惩罚。”
珊珊立刻递过冰水。
“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现在不就是吗?”乔岫藩笑得迷人。
“我该知足了。”珊珊撇撇嘴。
“要帮忙尽管找我,修电灯泡,装煤气之类的,随叫随到。”乔岫藩知道珊珊一个人住在这座城市不容易。
“那不是男朋友做的事吗?”珊珊笑,“会让你小男友误会的。”
“不,男朋友做的是其他事。”
“哦?你对他做什么?”珊珊明知故问。
“上床啊。”乔岫藩喝着冰水,表情极其自然。
夜色旖旎,霓虹闪耀,酒吧里坚持原创的一个乐队此刻正吼着一曲摇滚,歌词大致是“让生活滚蛋吧,把生活里喧闹的鸭子扔到河里去。”
酒吧总是映射着这个城市光怪陆离的一面,挖掘出隐藏于人们内心深处的悸动与孤独。
又一个月底,是林少省的生日。
他兴冲冲地跑进酒吧。
却看见乔岫藩正在和珊珊聊天。
珊珊瞟见林少省像只野猫一样撞进来,面露戏谑,故意伸手去搂乔岫藩的脖子,轻轻在他耳朵边私语。
“你的小男友来了哦。”
乔岫藩一转头,看见身着蓝色休闲衫的瘦长身影,温和地笑笑,招招手:“过来。”
谁知林少省当场变了脸色,气鼓鼓的,转头走人。
“你不是说他很乖的吗?”珊珊笑着,“看你怎么哄他。”
乔岫藩苦笑下,起身走了出去。
林少省蹲在一棵大树下,用手指头狠狠地捻着树下的一只只蚂蚁。
“怎么了?这么气恼?”乔岫藩已站在他身后。
“就是你!”林少省蓦然回头,一脸愤怒,“你和其他女人搞不清楚!”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乔岫藩笑笑,“珊珊逗你玩的。”
“逗我?她凭什么逗我?我是孩子?”林少省嚷着。
“你不就是孩子吗?”乔岫藩伸手去摸林少省的头,“这么点事都可以生气。”
林少省啪嗒甩开乔岫藩的手,气得直哼。
“那么瞧不起我,你干嘛还和我在一起?!”
乔岫藩正欲安抚,林少省用鞋狠狠踩他的皮鞋,用尽发泄后,闷着头向外冲出去。
夜晚十一点多,天色一片墨黑,静静地听,婆娑的树影发出簌簌的声音,远远看过去,树枝上栖息着莫名的东西,两只铜钱大的眼睛又圆又鼓,炯炯有神。
林少省抬起头,心感凄凉。
“是猫头鹰吗?”他喃喃道。
此刻,孤零零的他正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盯着手表看。夜光下光洁的表面透着月光石的明亮,在周边一片黑中挪来挪去,活像一只萤火虫。
乔岫藩还没来,林少省捞起身边的一块石子砸向前去,前面一片静默,黑海似得深沉。
他生气了?不要我了?嫌弃我了?各种不好的想法在林少省的脑子里闪过,自己刚刚的确是过分了些,不由分说地冲他发脾气,但有什么办法,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是自己的必须从头到尾全都忠于自己的,何况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就算无法无天也是在今天权限范围内的。
想着想着,林少省撅起嘴巴,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然后狠狠地咒骂乔岫藩,发泄一通后照例回到彷徨的内心世界。
他还没来,真的是不要我了?林少省眨着眼睛,泛出幽幽的光,好像有什么灰尘掉入眼睛里,他痒得难受,用手揉揉,连带着揉出了一滴眼泪。
“你怎么了?哭了?”
乔岫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