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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 瞬间之夜》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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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深蓝的湖水。竹崎克己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的栈桥上
早晨清新的水气,一直浸润到肺里。樱花在身后无声无息地飞舞飘落。四周一片宁静。
经过了四百年的岁月,唯有眼前的这一切不曾改变。
在记忆中更醒的,是衬合这樱花的娇媚的容颜……
——大人,请让舞姬为您驱散愁云吧。
那个舞女如此说道。
摆动的衣袖,柔美的身姿,在铺在树下的红色地毯上起舞的女子,一瞬间将山光水色樱花灿烂都压下去了。
看得见他的微笑了。在那一刻闪过他眼底的就是……爱意吗?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多么肮脏的情欲,多么丑陋的嘴脸……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夺走你?爱您的人……是我啊。
于是便出手了。
那是多么的容易啊。
那双会对所有人微笑的美丽瞳眸,仍然如孩童般的洁净与纯真,丝毫也未曾觉察到男人热烈的追求和体贴的温柔下,包含着的恶毒用心。
——看吧,这就是你爱上的女人。
我夺走了。然而挑衅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名为「隔阂」的冰冷幕墙后面,是日渐远去的心。
那个人,曾经对于自己是如同太阳般的存在。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向默默无名,在泥泞的战场上,垂死边缘挣扎的自己伸出手……
——要不要跟我来?
(你是说……这样无用,这样被人遗弃的我?)
——你可以把立花城当做你的家。
(家……)身披铠甲,有着如猛虎一般锐利眼神的年轻家督,在那一刻定格为自己心目中永远的理想之姿。
在立花城中,施展出全部才华与武艺的自己,如同伊卡卢斯般伸展出宽广美丽的翅膀,凌空而起,逃离人世间黑暗污秽的追逐与名利,沐浴在阳光般温暖的照耀下。
我的,我的太阳……
然而越是靠近,这样的温暖就越是不能满足贪婪者如同深渊般的内心。丑陋的欲望膨胀起来,在光的下面黑暗更加容易滋生繁衍,等到察觉的时候,理智已经被侵吞腐蚀一空了。
想要你,想要独占你。想要把你的光芒,把你的美丽把你的强悍把你的脆弱把你的孤独全部,全部吞噬,全部容纳进这个欲壑难填的自己之中,再也不让一分一毫的光芒逃逸到这世间。他们不配看见。
你是我的。
在尖牙中饱含毒液的蛇如同驯服般地潜伏在人的膝下,然而一有机会,便会吐出红信。
——大人,请让舞姬为您驱散愁云吧。
致命的毒素喷出了。
舞姬……是无辜的。
经过了四百年的思考,终于能够明了这一点。无论是被无意间卷入君臣两人的纷争,还是成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妻子,这对于毫无机心的她来说,都是一种恶意的伤害。
而被怨恨与不甘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与辨别能力的自己,却将她杀害了。
在将女人抢到手以后,自己几乎都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变本加厉地,是对鉴载近乎病态的执着。
谦卑恭敬的言辞下面,隐藏了傲慢的嘲讽;精明能干的效忠,是一种轻蔑的侮慢。这种形式诡异的忠诚,是只有那个人才能够深切体会得到的伤害。
依仗自己的才能,在他的身边编织出一张错综复杂罗网,就连那强行加诸于他的,成为霸主的野心也是。那是牵系于他手足之上的傀儡师的丝线——属于自己的——日本的霸主。
疯狂地生活在自己的迷梦中,屡屡接收到的警告并不足以传入耳内,现实也被完全地扭曲来作为喂饲妄想的食粮,等到那窒息的罗网被外力撕开的时候,世界便崩溃了。
在那一夜,有什么东西跳动在自己胸膛里,充塞着自己的心口。
他说:「管好你自己的狗。」
充满恶意的转述。
他说:「你,离开也没关系……」
那么绝情的宣判。
他说:「你现在到哪里去,干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就这样提起刀冲出去吧,走廊的尽头,只隔着几个门的地方就是他。没有人能阻拦自己。那是个单纯幼稚到会相信自己忠诚之心的家伙。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依然会呆在自己身旁。
或者,是他在诱惑自己,嘲弄自己,等待自己吗?
就这样冲过去。将他压倒在地上,撕开他的衣襟,在他的挣扎下用暴力侵犯他,把他柔韧修长的四肢折断,用锁链捆绑起来,将他眼里那高傲美丽的光芒踩灭,让他成为肉体和情欲的俘虏。
以下克上?当然。
不这样便无法除去他眼中的孤独和倔强,不这样就无法驱散他内心的怀疑和不信任。
也许……其实这正是他的期望吧……
然而,开门进来的舞姬打破了这样的迷梦。提醒着我——
那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耳边发出轰鸣,视野变得模糊的时候,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等到注意到的时候,美丽而忠贞的妻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死……
血液急速地外流,将自己的双足浸泡在鲜红的液体中。窗外是雪亮的闪电和巨大的雷鸣。胸膛中的怪物发出尖锐的啸叫——强暴……虐杀……反叛……
眼前的尸体变成了他的模样……
杀掉他,将他的血肉一块一块的吞食……让他溶入到自己的中间,再也无法逃离……
必须……杀掉。
不知何时寄生在自己的体内的怪物已经蚕食了神经,控制了肌肉。挤走了全部的意识……
必须将胸膛中的这个怪物杀掉。
舞姬……是你用生命唤醒了我所剩无几的良知。
名为「反叛」的怪物被刀尖从中间横穿过去的时候,生命也同时断绝了。
巨大的痛苦袭来的瞬间,只听得到樱之湖那温柔的涛声……
我……不……甘心……
然而意识却没有消失。
拒绝了那一瞬间向自己展露出来的,灿烂无暇的彼世的净光。即使是痛苦如斯,即使是悔恨如斯,也不甘愿离开他的身边,离开他的……(我的)……立花城……(家)。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悔恨和颓丧,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起兵反叛,兵败自尽。漫长的光阴如同凌迟的小刀,在自己的心灵上慢慢地切割。
有人能理解在黑暗中窥伺了这个城四百年的怨灵是什么心情吗?
四百年的寒暑日月,四百年的星移斗转。
无能。忏悔。挣扎。愤怒。无奈。没有哪一天不在极度的思念中度过。没有哪一天,不在极度的怨恨中度过。
没有手足,没有身体,没有五感,连哭泣也不能够。唯一能够拥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怨念。惭愧,罪恶和悲哀。
由于怨恨得太多,由于忏悔太久,所有的负面感情都聚集在自己心中,连灵魂都开始向内崩塌陷落了。胸口中的黑洞越来越大,变得没有办法让任何东西逃逸。
也许是魂核发生了某种变质吧,换生以来,就发现自己拥有了吸取别人力的能力。
这个,是神对自己宽恕的证明吗?
再一次的……机会……
古老的秘法不为世人所知,而自己就要将它真正施行。我所期待的,只是……再一次机会而已。
舞姬,你现在也已经沐浴在净土的佛光之中了吧。
拥有如此美丽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情,身为女性的你,是神佛的「善」,依然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明证。如同圣母玛利亚一样,宽恕我的罪行吧宽恕我们这些染满罪孽的漆黑的灵魂吧。即使是在硫磺与火的湖泊中,我依然会仰望你圣洁的面容。
宽恕我……
但愿……时光能够倒流……
竹崎从栈桥上转身离开。
风吹起他的大衣。如同温柔的叹息一般,漫天飞舞的花瓣降落在他的肩上。
*
街市上的气氛,已经同昨天明显不一样了。
在进出城里的几条交通要道上,明显增加了不少警察和自卫队。进入城里的方向由警车和军车设置了路障,出城的路上则有穿着醒目闪光马甲的交通警指挥疏导。
虽然本地人依然允许进出,但是新来的旅游团队就被阻挡在外面了。从樱之湖参观回来的游客也被客气地送出不允许再进入了。
一问之下,说是这一带由于有地震预测的缘故,所以暂时进入二级警备。目前只是不允许外地人流进入,等到预报的日子接近,那就连城里的人也要撤出。虽然这一带发生地震之类的事并不多,但毕竟是个多震国家,所以人们也就毫不怀疑地接受了。
然而实际上绫子知道事情绝不是那样的。
那些警察和自卫队,是受到凭依灵控制的。
那些住在城外的通勤族也受到了盘查,绫子是掩饰好自己的气息,拿出在餐馆工作的名牌后才获准进入的。
步行到了湖边,情况则更加严重。
沿湖一圈的所有观光店餐馆都已经关闭了,甚至包括加油站游船出租点等地方。游人即使进来,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了。
看来是因为要在这里施行什么法术的样子,有人在湖边正在搭建形状奇怪的建筑物结构。绫子数了一下,围绕着湖边总共设立了五个均匀分布的点,如果将五点连接起来的话,整个湖面就会被笼罩在一个灵力的五角星下。
顺着连接线看过去,这个五角星的顶点——正是阿加莎的餐馆。
绫子来到了附近。出人意料的,这里似乎还是很热闹的样子。门口很多辆轿车停着,不时有很多凭依灵进出,还夹杂着换生者。
果然,这里是对他们相当重要的据点……
据阿加莎说,对方答应,只要看到她关闭餐馆离开,就保证在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将女儿美名子送到她住宿的地方。绫子预定了旅馆,并把下榻的地方地址留在了柜台上醒目的地方。
把她在城外的旅馆安顿好了之后,绫子继续使用思念波呼唤高耶,但是毫无结果。千秋也打来过电话询问情况,但是他仍然还不能回来。虽然有留电话给小太郎,但他一直没有联络。
正是八九点钟,绫子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观察点藏起来待机。
没过几分钟,就看到好几辆黑色的轿车,后面跟着呼啸的警车,似乎是冲破了封锁线似地飞速驰来,在餐馆面前戛然而止。
在绫子的眼前,战斗开始了
*
从黑色轿车上冲下来的是大友的怨将。
指挥战斗的,正是穿着黑色大衣的现代人开崎。
「什么人……!」门口守卫着的凭依灵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强大的合力袭来,在一瞬间就被消灭了。
听到响动,还没有明白了情况的家伙往外冲,结果刚露面,围堵在外面的大友士兵同时发力,将灵魂从肉体上吹走了。
几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店门口。
餐馆里停止了向外冲的打算。
里外暂时僵持了。
(必须趁这个时候冲进去。)开崎立下了硬闯的觉悟。
因为是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战斗,所以采取了突袭的方式,打从一开始起大友的士兵就对对方的凭依灵频频发起攻击。灵与灵之间力的角斗,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再加上这一带普通市民已经很少,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根据情报,开崎知道这里是竹崎的重要据点,所以里面应该有对方最强兵力镇守。但是另一方面,大友宗麟从熊本带来的增援,使得立花城的大友军在失去了立花道雪以后并没有减少战力,反而有所增强。主要战力用在了冲破竹崎克己布置在各交通要道上的封锁队伍了,能到达这里的则是队伍中的精锐部分,所以这场战斗有相当的获胜把握。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立花鉴载这张出人意料的王牌。
微微点了一下头。
得到信号,先遣的部队率先冲了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轰隆」一声巨响。对方的集合之力冲出,将餐馆的门窗全部震碎。玻璃夹杂着木屑直袭而来。
后面的人连忙张起护身壁,然而先遣队已经有几人被打了出来,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果然还是不行啊,光是依靠大友自己的力量这件事)开崎对于自己低估了对方的能力这件事报以苦笑。本来是想尽量利用大友自己的兵力了结此事,然后自己赶到熊本去。开崎对于大友在那里策划什么事情非常的在意。然而现在看来不行。
遭遇到挫折,手下的兵士稍微便得有些迟疑。将目光投向开崎。
不受控制地,一个总是冲在别人最前面的背影蓦然浮现在脑海中……
仿佛要甩开什么人的影响似的,开崎摇了摇头。踏前一步,默默地念起咒语。
手上出现了一束白色的,类似刀剑一般的光芒。
「走了!」开崎带着人冲了进去。
双方在餐厅里战斗起来。
使用力将对方从肉体上剥夺,乘灵失去肉体保护的时候一口气消灭。凭依灵和凭依灵之间势均力敌,然而对方拥有换生者,实力上似乎略胜一筹。
「砰!」有人狠狠地撞到了墙壁。
桌椅板凳在室内飞舞着,那些廉价的玫瑰花瓶掉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被碾过。
然而大友并未落败。
开崎的战斗方式,同其他人不一样。伴随着奇妙的咒语,白色光芒从他的手中发出。凭依灵遇到这样的攻击,往往连肉体都来不及离开就这样消失了。
那不是失去了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方仿佛就像是被强力捆扎的包裹一样,在瞬间就被转移到别的世界去了。
连自己同伴也觉得胆寒的奇妙力量,在开崎则是神色自如操纵着。虽然是现代人,但力量明显地比其他人高出一级。
如果情况就这样继续下去,那战斗可能就会以大友方压倒性的胜利而结束。
忽然,「啊!」的一声惨叫,靠近门边的一个大友士兵倒了下来。
有人从餐馆门口奔跑进来。
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同开崎一样穿着黑色的风衣。似乎是刚从湖边赶来,肩膀上还粘着几片樱花。
一种非常微妙的,奇异的相似感,让两个人都迟疑了一瞬间。
开崎在手中蓄满力,充满警惕地问道:「你是竹崎克己吗?」
对方似乎对能够报出自己真实身份的的敌手非常吃惊,眼里露出深厚的敌意:「是大友家的走狗吗?」
「此城是立花道雪大人之城,在下特此前来取回。」男人的脸上,显现出愤怒之色,「立花鉴载大人之居城,岂能给户次监连这个大友家的家奴!」
竹崎的念抢先一步击出了。
开崎立刻退开,念击上餐馆的墙壁,立刻让水泥发生破裂而飞溅出来。大友的武者们被这股力所惊骇。
然而九州的勇者之名不容小觎,他们不但没有退后,却更上前,集合群力展开了围攻。
——不对!
这股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连开崎也为之咋舌。等到他想要喝制手下的攻击时,已经太迟了。
「啊啊啊啊啊……」就像是被黑色的狂风刮过一样,好几个凭依灵就这样被凌空吹起,然而在灵魂尚在空中的时候就被强力冲击,失去了留存在此世的力量。
武者们终于面露怖色。
男人的嘴边露出讥诮的冷笑:「大友家的杂兵,就这个水准而已吧。让我把你们全部送往你们基督教的天国去吧!」
再度击出力来,这次向开崎直袭而来!
开崎张开了护身壁。力从护身壁上弹开,在空气中卷起旋涡,将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吹得摇摇欲坠,开崎撑不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那个家伙——力的感觉不对!)察觉到异样,开崎的的反击开始了。全力向那人站立的方向击出「念波」。
但对方的护身壁也张开了,发出变幻的光芒阻挡了进攻,接着再度发力攻向开崎。
但刚才开崎的念波并不仅仅朝向他本人,同时被击中的还有顶上的吊灯。
巨大的玻璃制品轰隆而下,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竹崎停止发力,非常危险地闪过了。他对开崎能够连续地闪过攻击,甚至还能有余力反击也相当地吃惊。
「哼,使这些阴险的小手段吗?让你看看我们九州真正的武者是如何作战的。」
「喝!」开崎的护身壁将力挡住了,这次弹开的力击中了旁边正在作战的大友和竹崎的武者各一人。
——什么!
令开崎在意的,并不是这两个人的消失,而是在这股力量里面,开崎竟然察觉到了上杉调伏力的威力。
——什么原因?
继续战斗着,开崎在脑中飞快地分析这奇怪的现象。为什么……
一见面就感觉非常强大的力,在仔细体味下似乎竟然又由几股力凝合而成。在血腥中战斗四百年的自己,各种各样的对手也见了不少,因而对个人会发出力的距离,强度,波长等等特质也有深刻的体会。有时也因为对这一点的了解而抢得先机打败对方。
然而,这个人的力是混合的。
掺杂着几种不同性质的力,因而变得特别的强大。
由于皈依神佛而获得的力量,通常会由于其纯正而强大。但这种力不同,它本身就不是单一的。因为其混有杂质而变得更强,几种不同性质的力被一股黑暗的力量拧在了一起。
甚至其中包含着一个熟悉的力的气息……
什么时候暗战国出现了这种奇异的变种?……
「啪啪啪啪啪!」排在墙边搁板上的瓶瓶罐罐发出破碎的声音,碎片四溅,带着芬芳的粘稠液体流出。碎片划过了开崎的脸,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可恶!竟然乘机在碎片上灌注了念力!
鼻子里闻到瓦斯泄露的味道,开崎皱起眉头。
(必须要认真起来了啊!)开崎以全身涨满了力,聚集在两只手掌。
「你……到底是谁?」
「吾乃守护吾城之士!」
这次竹崎全力以赴,发出的力有轻有重,仿佛洪流裹挟着碎石与坚冰迎面冲来,令人猝不及防。
开崎手里的力也发出了。两股力量正面接触时,发出爆裂的声响。餐馆的玻璃全部向外飞射而出,竹崎也被这股力量撞到了墙上。墙壁上被击出了裂痕。
「可以了吗?」
然而灰烟过后,开崎依然站立着。可能是击破了厨房的管道了。鼻端嗅到瓦斯的味道。
没有时间纠缠,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死人是什么都不能守护的。这里是属于生者的世界。」爆炸般的力发出的同时,竹崎的护身壁被打破了。
「明白了的话,就乖乖地到彼世去吧。」
阳炎般的力在开崎身边燃起,他的手开始在空中划出奇怪的字符。
竹崎再度全力发出念波,然而被押回了。
「外缚!」
被这样叫道的同时,身体忽然不能动了。遭遇到这样的情况,竹崎如同别的怨将一般感到恐惧和绝望。
「呜……」连在旁边的大友武者都害怕地退后了。
就在白色的光芒就要击出的瞬间……
竹崎背后,餐馆通向内室的门,由于不堪冲击,发出破裂的声音倒下了。
开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耶!
里面似乎是间卧室。
高耶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一只手被铐在暖气管道上,背靠着墙壁,屈起一条腿,勉强保持着坐姿。
绝对不会错的!虽然看起来极度虚弱的样子,但那如困兽一般,警惕地侧耳倾听的模样,绝对是高耶!
想必也闻到了空气中愈加浓厚了的瓦斯味道,他努力地挣扎着爬起,然后又跌下。
感到震惊和迷惑,开崎手里的力慢发了一拍。
「啪」的一声,竹崎挣脱了外缚,直冲过开崎的身旁,向着餐馆的外面逃去 。
冲出门外的同时,餐厅爆炸了。
发出震耳欲聋声音的同时,气浪将竹崎掀翻在地上,滚烫的高温从脸颊边擦过,扑在地面上的手掌也擦出了血痕。
然而,在爆炸和那神秘白光的夹击之中,光是能活下来,就应该感谢神佛了。
抬头爬起来的时候,注意到门口停着的车旁,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
眼睛的余光扫过男子颈上的灵枷,意识到自己不会受到攻击。
并没有仔细考虑此事的余裕的他现在只能从那个人身边飞快地擦身而过。
然而……
「你又要逃走了吗?」
仿佛被外缚了一般,竹崎直冲而行的身体僵住了。
男子并没有回头。他声音清楚而悦耳地传来:「如果离开了的话,可能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男子转过身来,向着开崎的背影再度一字一句地问道:「竹崎克己……这次你该如何选择?」
竹崎缓缓地转过身体。似乎能听见关节里如同锈住般的格格声。
不可能搞错……这是……他的……语调……
火光映上眼底,那凤凰一般浴火重生的姿态灼烧着视网膜。
清澈的目光,真挚的表情……虽然容貌不尽相同,但是那个四百多年前,骑在马背上,将自己自泥泞的人生中拉出来的人就复活在眼前。
「主……主公……」
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立花城的前任城主,竹崎克己的主君立花鉴载。
竹崎跪了下来行礼,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年轻男子走了上前,把竹崎扶了起来。
竹崎抬起了头。
两人凝视着对方。久久没有一句言语。
身后的餐馆燃起大火,哔剥着响的火粉飞舞出来。
「鉴载……大人……」
「很久不见,你这个容易招惹战火的体质,似乎还没有改变啊。」鉴载的声音里有无限的感慨。
「大人……」竹崎似乎一时变得语塞,然而他很快又抬头道,「大人,这里危险,可以请您跟我到安全的地方去吗?」
鉴载摇头:「这里是我的城。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可是……」竹崎正要提出异议,却又忽然噤声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之处为何如此迅速地被发现了。
难道自己的主君又重新归附大友家了吗?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能将怨灵重新送归彼世的能力者……
「解释一下你对这个餐馆和这个湖要干什么好吗?」
「我……」竹崎迟疑着。然而决定似乎非常快地做出了,「属下想将时光倒转,回到四百年前。」
「逆时之法……?」
「是的。利用这个富含灵气的樱之湖,还有从前祭祀在这里的神社后来却被大友家献给丰臣秀吉的罗盘,属下已经能够施展时光逆转之法。」
「这样的法术,不是立花城的传说吗?」
「不。大人。的确能够施行。樱之湖的湖水是从周围山地灵异的泉源中流过来的,加上几百年来坠落在湖中樱花的灵气,能够使指明方向的罗盘指针发生逆向转动。而曾被大友家献给秀吉的罗盘,来自古代中国的汉朝,具有天人合一,统率着时间和空间的能力。这就是逆时之法施行的关键。」
「这么说,你想回到战国时代?」
「是的。」竹崎决断地回答道。然后,又皱起了眉头,仿佛忍耐痛苦般地说道:「那个时候……还有后来……您和立花城……我们可以重来……」竹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切都可以重来……)
谋反,起兵,战争,兵败,自尽……这一切都可以重来……
包括……我们……包括那个夜晚……一切都重新改过……让我们再度开始……
鉴载的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沉默了一会以后,他开口道:「再一次重蹈覆辙吗?」
「不,不会!绝对不会。」竹崎的否定来得迅速而坚决,仿佛已经将这个问题,和这个答案在心里反复磨合过成千上万次,「竹崎一定绝对效忠于您。决不会再做任何违背您意愿的事情。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深深地鞠躬。
「你会放弃自己,服从于我,安宁地在立花城里度过一生?」
放弃……自己……
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是的,大人。」丝毫让人觉察不到任何犹豫。
鉴载微笑起来。温暖的微笑,伴随的却是冰冷的拒绝:「你办不到。」
「大人!」
「竹崎,你不是立花道雪。」
「大人……」
「像他那样一直忠心地服从于大友宗麟这种事情,你做不到。」
「大人……」
「这四百年来,认真思考过去的人也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从大友家摆脱出来,成为战国的霸者,甚或至于统一日本,这些一直都是你的想法。但是你却将它们投射到我的身上。」
「向别人的身上投射理想,这种事情……」
「如此长久的时间过去,你仍然没有明白。会产生分歧也是这样的原因吧。你忠诚的不是我。只是你心目中的幻影罢了。将虚幻的理想投影到我的身上,当现实将要被揭露的时候,就懦弱地逃走了。」
「现实?什么现实?……什么逃避?那么您期待我如何回应您呢?反叛,甚至是谋害于您吗?难道您期待的是一个敌手,而不是臣下吗?」竹崎眯起了眼睛,「那难道不会给您新的理由来疏远我厌恶我吗?」
「不要再使用你那些疑问,那些诡辩来让我迷惑。在忠诚与反叛之间,还有无数的存在方式。任何一种……都比生活让我生活在这虚幻的假象之中要好。」鉴载皱起眉头,仿佛忍耐痛苦一样地说完了这句话,「现实,让我来告诉你究竟什么是现实——你拼命表达你的忠诚,只是为了掩盖你真正的漠不关心而已。这就是现实。」
火光在竹崎的眼睛里跳跃着,然而他的嘴唇却渐渐失去了血色。
并没有反驳,然而他的神情,却仿佛在用全部的身心抵抗着这句话一样。双拳握紧了。
「不知道是哪里搞错了,你仿佛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你的理想,把真实的我给抛弃了。而当这个光环破灭了的时候……你眼中的流露出的失望让我不安,让我怀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是在半夜惊醒,反复自问自己究竟是哪里不符合你的标准。为此紧张着,自责着,拼命地努力着想要达到你的期望。然而,我的努力是徒劳的。失望这种感情是自我中心的产物,自己任意地抱着希望,然而又将失去它这样的事归罪于对方,变得冷漠自私。当你感觉到已经不再崇拜我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感情消失的时候。你察觉到了这种丧失,于是拼命地将它掩盖起来,变得更加热衷于城中的事物,更加积极地为我而四处奔走,开始微妙地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试图反过来控制我将我作为实现你理想人类的材料,用这种方法来实现你自己的价值。」
「也许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为得到你这样的臣下感到欣喜吧。然而,我……却不行。」
「曾经在你真挚的感情下生活过,失去了以后就很容易察觉其间的区别。你的温柔是伪装的,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体贴。被你超越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被遗弃的开始。渐渐地,我们的关系到了如此扭曲的地步,到了我不得不寻找从你身边离开的途径。」
「但是你连那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夺走了。你抢走了舞姬,用你那别人无法识别的花言巧语。当爱消失时,你即使用仇恨,用嫉妒也要捆绑住我。你是如此的自私自恋以及怯弱,当我最终告诉你我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竟然就选择了用死亡来永远地束缚住我。」
鉴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不敢面对幻想的破灭,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冷漠和自私。不敢面对……真实的……我。」
仿佛难以承受那种快要溢出的激烈感情,鉴载低下了头
「轰……」的一声,屋顶被烧坏发出巨大的响声坍塌倒下。
溅射出来的瓦砾甚至落到两人站立的街面上。
然而没有一个人稍微动一下。
「我爱你。」竹崎的声音,「我不准备辩解。」
「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根本不准备否认。四百年的时光留给人足够的时间去中忏悔自身。我充分地意识到了自己傲慢,懦弱,偏见和自私。我对自己的怨恨是如此的深重,以至于它已经成为支撑我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支柱。……但是我爱你,这是我唯一能够确认的事实。」
毫无表情,似乎像个只是在叙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的机器人一样,竹崎用淡淡的口吻继续道。
「我爱你——从你将我自人生的泥沼中拉出的那刻起,从我跟在你身后进入这个城门的那刻起。也许在那之前有可能是别人,但历史决定了只能是你。我的死亡不是对你的束缚,而是出于对背叛的抗拒。你是我唯一的主人。我的忠诚不可能再奉献给别人。我所能确认的,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而已。」
鉴载睁大了眼睛,望着竹崎那已经完全改变的面容,火焰在那上面投下红色的阴影。他急切地搜索着,似乎想从那上面辨别出这些话的真伪。而竹崎忍耐似地面对着火光,用他那黑色的瞳眸,迎接着那探求的目光。
过了很久,鉴载好像强行拉扯着自己似的,转开视线,开口道「那么,停止那时光的倒转吧。让我们作为普通人活下去,活在此时此刻,活在今生今世。」
「不行。」
「什么!」
「必须回到过去,回到我们之间仍然充满忠诚和热爱的那个时刻。历史已经改变,被玷污的记忆无法洗刷。我无法容忍在你眼中看到被我的背叛所刻下的伤痕。如果要我背负这污染了的感情继续生活下去,我宁愿放弃一切。我们必须从头再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崭新的开始……吗?那么,你打算拿舞姬怎么办呢?那个女人?」
在那一瞬间,竹崎显现出动摇的神情。舞姬……为什么……为什么他首先会想到她的名字……
「我会……抹杀她的存在。」
「什么!」鉴载的眼中,显出令人难以接受的神情。
「当然不是杀掉她这一类的事。只是,我会小心,不会再让她和我们相遇。我对她犯下的罪行无可饶恕,所以绝对不能重演。已经成了佛的舞姬,在天上也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吧……」
「……真是绝情啊,对于那曾经做过你妻子,然后又被你杀掉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鉴载的口吻中带上了一抹冰冷的嘲讽。
「……」
竹崎走上前去,抓住了鉴载的肩膀。深深地,深深地望入了这个充满锐气的年轻人的眼睛。
「我爱你。我是出于嫉妒才从你身边抢走她的。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如果只有听到我这样说才能平息你心中的不安和怀疑的话,那么就让我一直说下去吧。我爱你。我只爱你……」
鉴载睁大了眼睛。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更多……」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仿佛饥饿了太久一样,鉴载无法满足地索求着对方痛苦的表白。他陶醉似地闭上了眼睛。
竹崎深深地吻了下去。
惊慌失措的挣扎过后,是漫长而缠绵的吻。如同烈火一般将身心席卷而去。全部的思念都倾注进去。倾听着对方心底的呼声,仿佛要弥补那过去四百年来,由于彼此憎恨,疏远,怀疑和分离而损失的时光似的,互相纠缠的唇舌诉说着无声呐喊。当它结束的时候,呼吸也已经快停止了。
鉴载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向这个渴求和思念了自己四百年的男人。
「我爱你。」
告白并没有停止,正如同那同样无法停止的爱意。
带着奇妙的表情,鉴载温柔地回答道:「我……也爱你。」
首次听到对方的告白,竹崎的身体一震。
然后,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望见没入自己胸口的刀柄。
鉴载挣脱了他的怀抱,跳后了好几步。胸口的剧痛传来,温暖的鲜血开始渗透出外衣。
「多谢你……说爱我。」鉴载的脸上充满了悲哀,「那是我生前,永远无法从你口中得到的。」说完,鉴载将匕首从竹崎的胸口拔起。
鲜血喷溅而出,洒到鉴载的脸上,手上。
然而他的攻击并没有结束,继续刺了好几刀。而竹崎由于震惊和不知所措,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和逃避的动作。
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为……为什么?」
「铛……」鉴载把匕首扔在了地上。忽然间抬头笑了起来。声音由方才的低沉一变为高亢。
朝着虚空,男子用改变了的声音呐喊道:「立花鉴载,我希望你能看见他的忠心。这就是我的丈夫,这就是我托付终身的人,这就是你将我像货品一样转让的人。」
忽然,他在倒在地上的竹崎面前跳了几个舞步。
那一瞬间,原来充满迫力和尖锐感的鉴载消失了。
那个男性的身体,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柔媚诱人。
「舞……舞姬……」
具有天赋的歌舞才能,擅长模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主君鉴载,而是最熟悉他们两人的一切,然后在最后又被自己无辜杀害的女性。舞姬……
愤怒的姿态……
「啊……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我扮得真的很像吧,这个合适的身体,再配合花了四百年来琢磨过的演技。」
「为……为……什么……」竹崎的话语,被咳呛出的血块堵住了。他抓住喉咙,倒在地上痛苦地呼吸。
「为什么不?为什么不?这就是你们之间真实的纠葛吗?这就是我等待四百年要确认的现实吗?你以为我会安详地在天上祝福你们吗?自私自利的家伙们!你们两个,让我感觉到恶心!还记得你刺向我胸口的那一剑吗?我们……扯平了。」
「舞姬……对……对……」然而,竹崎还没有说出更多的话语,就这样断气了。
舞姬安静下来,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死去的丈夫。
看着,看着。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她的灵离开了身体。
肉体仿佛用过的气囊一样瘫软下来,灵在火光中,仿佛荧火一样向上升去。无法安宁的灵魂,终于了无牵挂地迎向了彼世之光。
仿佛得到了谢幕的暗号一样,「轰……」的一声,埋在餐馆前面的地下管道发生了爆炸。烈火吞噬了一切……
躲在餐馆附近的绫子,把这惊心动魄的一切全部看见了。然而她却无法理解。
什么,什么意思?君臣之间的龃龉吗?还是夫妻吵架。
然而正当她莫名其妙的时候,却看见了高耶。
高耶,还有开崎!
两人从餐馆的后面绕了出来。高耶仿佛很虚弱的样子,被男人抱在怀里,放上了汽车。
「什么!」
那个奇怪的男人,高耶怎么能落到他的手上!
绫子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黑色的轿车飞快地开走了。
餐馆在继续燃烧,远处也传来警笛和消防车的鸣叫声。
绫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角忽然扫到了一点粉红色的花边。
*
一直呆在旅馆里面等候消息,仅仅是一个上午,已经快让阿加莎发疯了。
听说这个地区有可能发生地震,旅馆的游客一个一个地登记离开,即使是工作人员也在逐渐外撤,阿加莎就像呆在一幢鬼楼里面一样。
再加上惦记不知如何的女儿,从凌晨开始,就一直处于极端亢奋和神经质的状态。到最后连来打扫的服务人员都不敢进她的房间了。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女儿。
美名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绫子是在汽车的后面发现她的。似乎是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就跑了出来躲起来的,没有被战斗和爆炸波及。回来的路上,绫子已经为她检查了身体。但是对于六七岁的女孩,刚才所见到的一幕一幕场景,那巨大的声响和冲天的火光,让她受了很大惊吓的样子,从刚刚抱回来以后就目光呆滞,一直相当地安静,对她说话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歇斯底里号啕大哭完后的阿加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请了医生来看视后,只是说有点轻微的精神刺激,开了点儿童可以服用的镇静剂,连阿加莎也被配发镇静药水了。
听了医生的话,两个女人总算稍微安下心来。阿加莎去给美名子洗澡的时候,绫子接到小太郎的电话了。
同绫子一样,小太郎似乎也已经得到城内发生激烈战斗的消息了。战斗的双方已经确认是大友家和立花家。
然而对于开崎诚带走了高耶,小太郎似乎还不知道:「什么,晴家大人,您确定吗?」
「距离那么近,我会看错吗?绝对是那个男人!」
「他为什么会在大友家……」
「可疑的家伙!在江之岛的时候,就不知道对景虎安了什么心!还把自己的大衣借给他。」绫子把在岩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小太郎。
「听起来……那好象是……」小太郎的声音变得迷惑。(好象是直江会做的事情……)
「什么?」绫子问道,对于忍者的心思,她并没有觉察到。
「没有什么。晴家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景虎大人去向,那么我们会努力追查出来的。只要他们还在九州,我们风魔就一定能够找出来。」
绫子怀着矛盾的心情挂上了电话。
一边是那个讨厌的开崎,一边则是别有企图的北条风魔,绫子实在是一点无法觉得宽慰。那个男人……究竟想要对高耶做什么?
——算了,现在已经有了高耶的行踪,总之等联络了千秋之后,就自己去找吧。
绫子倒好开水,将药片拿到套房里间让美名子服用的时候,才发现阿加莎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由于受了太多刺激吧,再加上一直没有睡好,体力消耗太大,阿加莎把洗好澡的美名子放在床上,自己却趴在床边睡着了。
美名子坐在床的中间。一头金发衬在粉红色的睡衣上格外耀眼。仍然同刚才回来的时候一样,呆呆地,连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只是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用眼睛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忽然向绫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
绫子放下药片,叹了一口气。
景虎派给他的这个差使,现在已经扩大到连照顾小孩都包括进来了啦。
绫子走上前去,弯腰抱起了小女孩。
*
降落在机场跑道上的湾流200型豪华公务机缓缓滑入停机位,连地面上的工作人员都似乎带着好奇之心慢慢靠近。熊本机场似乎并不经常接纳这种世界上最顶尖的私人飞机起降,所以大家都有些想见识一下乘坐这架飞机的特殊人物。
然而乘客似乎毫无这方面的自觉,只让人看见了一个身材很高很修长戴着墨镜的男人,和一头被棒球帽压住的红色头发。他下了舷梯,就立刻钻进了停在舷梯旁边的黑色轿车开走了。
男人上了车马上开口问道:「那边情况怎样?」
坐在对面的混血儿模样的年轻高中生施以臣下之礼,一边回答道:「听说已经得到主公想要的东西。但是今天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
男人咧嘴一笑,啪地一声打开准备在冰箱上的一罐可乐,连灌几口之后说道:「真是值得庆贺啊。没想到那个连飞机都停不了的小地方,竟然还能有人抓住这头老虎。恩,他要的罗盘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高中生从身边的车上保险箱内拿出一个圆形的东西,呈给男人。
那似乎是个古旧的罗盘。木质的盘面已经发黑,上面还雕刻着复杂的中国花草。但是指针依然保存完整的样子。
「哈,秀吉那个猴子,看来真是大捞了一把。九州那些没胆的家伙们在向他投降的时候,为了讨好他,恐怕是巴不得连自己屁股外面的裤子都献上了哪。」
在九州的土地上,用这样的口气贬低嘲笑出名勇猛的九州武者,男人毫无顾忌地放肆大笑起来:「恩,说起来,我还以为那个叫竹崎……什么什么的家伙,会提些更高的要求呢,没想到只是要这个罗盘。」
「大人,他想用这个罗盘在樱之湖建立一个吸力结界来向您邀功呢。据说建成了以后,就像巨型抽风机一样,只要是它所指向的方向,就能把怨将们的所有力都吸光。」
「嘁。那样笨重华而不实的东西,大概也就是立花这种小地方的人思考回路的极限了吧。我看根本不及你的吸力结界实用。」
高中生似乎非常高兴。
「算了算了,给他就给他吧。如果不是为了那头老虎,像这种渣滓一样无名小卒,我是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眼睛闪闪发光,如同孩子就要得到礼物般的纯真,然而嘴角的微笑里,却挂着一丝霸者的残忍。
信长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又喝了一口可乐,咧嘴笑道:「景虎……好好地向我作出值回你身价的报答吧……真是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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