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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险

书籍名:《烟娇百媚》    作者:水未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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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去了,我也没去上柱香,”董福兮有些嗟叹,信手拈了一叶翠绿,期期艾艾地道,“听说,是生了个小皇子。”
景宁点点头,“没足月就生下来了,太医引产,索性是保住了。”
董福兮又是一叹,秀眉间漫染一抹怜情愁绪,“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怪可怜见的,刚出世就没了额娘。”
景宁垂首,静静地看着初夏的荷花。
苦命么?大概吧……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嫡长子,必是天命所归的太子。可那幼小生命的降生,却是一命换一命,换来的。太医拼尽全力,不惜用皇后的身体做援引,将耶孩子催产下来,却再难保住力竭而衰的皇后。
——比起那些胎死腹中的皇子皇士,耶孺子,{知要幸运多少。
“待会儿让冬漠给姐姐送些凉果过来吧,”景宁复又将精神调开,扯出一抹笑颜,温声道,“姐姐息厢寝房内的枕席也该换了,让冬漠跟着过去张罗张罗,省得内务府那些人不上心。”
在延洪殿时,董福兮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又生怕旁人看不起,总要事事精细,苛求奢华;如今失了品阶,人也平和了许多。也不推辞,也不客套,随即柔柔一笑:
“那便多谢妹妹了。”
景宁也不多呆了,将胡德清留下给董福兮和小公主诊脉,又吩咐冬漠之后跟着去御药房一趟,便和秋静离开了符望阁。
初夏时节,空气闷闷的,潮潮的。景宁身上发粘,想回到承禧殿将身上衣裳换了,可刚跨进院门,就看见李德全在院子里等着。
景宁忙上前见礼,将他迎进殿内。
李德全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也不敢动地方,也不能撂下话先走,等来等去,冒了一头的热汗。景宁有些过意不去,吩咐秋静取了温水巾绢,又让官人们将蒲扇掌了,李德全喝了一大口茶,才缓过气儿来。
“宁主子,老奴可是专程给您捎信儿来的。”又灌了一口水,李德全咽了咽唾沫,道:“万岁爷不日就会返京了,嘱咐宁主子,要记得临行前说过的话。”
景宁正忙着给他添茶,也没细听,听了也没过脑子;
倒是李德全见了,诚惶诚恐的起身,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哪有主子伺候奴才的,宁主子可是折杀老奴了。”
“看您说的,”景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我还不是公公您从宫门外面领进来的,公公若是见外,昔日的情分可就生疏了。”
这话说进了李德全心坎里,抬眼瞧着,眼鹿一抹精光一闪而过——在后宫打滚这么多年,过人无数,东息六官,花开花谢,他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如今的宫里头,各处的娘娘们哪个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尽量做到礼数周全。可巴结讨好,谄媚逢迎,却皆是冲着那内务府总管的头衍而去,偏他生平最厌烦那装神弄鬼的,对谁都淡的很。唯独承禧殿这头儿,万岁爷似有似无地惦念着,连他这个奴才都跟着时时照拂。倒也打心眼儿里亲和一分。
“得,那老奴也不不推拒了。”
李德全笑容可掬,又喝了口茶,便起了身,“老奴将万岁爷的话带到了,也就不多呆了。回头有事儿,就让秋姑娘过来招呼一声。”
景宁亦起身,让秋静相送。
“好好照顾你家主子,若是出了岔子,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李德全临走,低低地嘱咐了一句。
秋静平素不多言,可心眼儿却是贼的,听他这么交代,故意多问了一句,“公公,是不是万岁爷交代什么了?”
李德全看了她一眼,也是满腹牢骚没处发,就像倒豆子一般都倒给了她,“你是不知,万岁爷让小禄子回来一趟,别的没交代什么,倒是十句有九句都在说你家主子。老奴也是眼拙了,跟着万岁爷这么久了,都没瞧出这心思。”
跟在圣驾边儿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见过出门在外,还要向宫里某个妃嫔报备行程的。小禄子块马回来交代的时候,还以为是耳昏听错了。看来,万岁爷是真上心了。
秋静抿嘴笑了笑,为主子高兴。
回了寝殿,原想禀报几句,却见景宁恹恹地侧卧在榻上,知她是累了,就麻利地将屏风支上,而后取来崭新的薄纱缎宫装,伺候她沐浴更衣。
院子里花树缤纷,嫩蕊芬芳,引来蝴蝶翩跹。官人们摘了一小撮馨香花瓣,放到小竹监里,请示要不要放到浴桶里头,景宁见了,随手捻起了一瓣,拿到鼻翼间嗅了,却是摇摇头,吩咐撤掉。
宫人们领旨,只当她是不喜这味道。
唯有秋静深谙内里缘由,也不言语,只托着个盛了纯白巾绢的红漆托盘走进来,放到案子上,又将皂盒儿撇了沫,舀了些花蜜进去。
温热的水,融了芳香花蜜,瞬间散出一抹淡淡的香甜;却远没有新鲜花瓣来得浓郁芳醇。景宁将水撩在胳膊上,顿时发出一声叹慰。
花香染身,一脉芳魂旖旎。
——是宫中妃嫔极爱的。
可自从有了储秀官的前车之鉴,对那花瓣香汤就进而远之了。宫里头的算计,都细微到了针尖儿里,令人防不胜防,能避免的,还是该小心。
许是累了,许是天气太热,迷迷糊糊地躺在浴桶里头,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经过可酉时,桶里的水早就凉了。
冷水浸染了身子,也不觉得凉,倒是出浴后,肌肤沾了潮热的闷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景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有些埋怨秋静为何不将自己叫醒,让她在浴桶里睡了小半宿。
——好在衣裳都准备好了,搭在屏风架子上,伸手就能够到。
窗外,一声炸雷平地起。
早前还是好端端的天气 忽然然就下起了雨来。瓢泼大雨如断了线的丝,豆大的雨点打在窗纸上,噼里啪啦的,一股子的霉气和潮气。
漆黑的夜,闪电,雷雨交加,景宁忽然觉得心里惶惶的,毛毛的,大概是一个人独赴的缘故,守着这2一座大艘,就像是身在一个蛛同里,被人勒着丝线,不断地收紧,收紧,一阵窒息的感觉。
隐约间, 身后仿佛是有人。
景宁猛地转头,那背后,凉飕飕的,却是除了格子架,就剩下了檀香木的柜子。景宁不禁暗笑自己多疑了——寝殿内的宫人们早被她打发出去,秋静也不在,冬漠则留在符望阁福贵人那儿照看着,偌大的寝殿该是只剩她一个。
熏香,缭绕了一室。
屏风外,跳跃的烛火欲明欲灭,烛台、铜炉、桌案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隔着模糊的光晕、纱罗,殿门口蓦地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景宁恍惚,披了一件外裳走出来。
昏黑的天色,黯淡了灯火。
忽然一阵打闪,惊雷乍起,碎裂开了半个天空;闪电,将殿前的地照的雪亮,也同时照亮了那站在门槛内侧的人——
那个人就在眼前。
鲜血淋漓的脸,鲜血淋漓的身子,表裳是一条一条的破烂,披头散发,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过来;蓦地,有撕拉撕拉的声音,扶手上传来,那是指甲挠抠在木柄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剌耳惊心。
景蒂宁魂飞魄散。一瞬间 心险些从喉中跳出。
“图佳!”
脱口而出的惊呼,仿佛卡在喉咙里的猩痰,咕噜咕噜,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要憋死过去。她惊魂未定,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才站住脚。
她不是被关押在了南三所了?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宁贵嫔,别来无恙啊!”图佳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一张脸破碎的脸,满是伤痕,殷殷痕迹,却并不是血,而是猩红胭脂打翻在了额上,顺着眼角眉梢,一滴一滴,淌满了脸颊。
景宁捂着心口,目光游移不停。
偌大的寝殿内竟是没个人——秋静呢,赵简呢,怎么会让这图佳进来的?她又是怎么从南三所逃到这息六官来的!
“别找了,除了你我,这儿没人!”
图佳似是知道景宁所想,慢慢悠悠地坐到那敞椅上。手指下抚摸的,是软榻被衾,绸缎丝光可鉴,那纱帐珠帘,将奁抽屉,流不尽的脂粉凝香。
就在短短一个月前,她也曾是那华而府邸里的娇花嫩蕊,众星拱月,尊贵奢华,可就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半月不见,认不出来了吧!”图佳笑眯眯地看着她,眉黛弯弯,却让那张脸更加触目惊心,伸出手,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鬟角,眼底碎裂了森寒,“本宫能有今日,可都是拜宁贵嫔你所赐啊!”
景宁沉了一口气,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裳除了,仅着里衣,勾勒一段纤细孱弱的腰肢,耶如墨黑发下的眸子却冰冷如雪,“公主把秋静怎么了……”
她忽然明白了——皇上不日还朝,定是什么人趁着夜色将这图佳放出来,否则等皇上回官,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机会反戈;她是不知道图佳用了什么方法畅通无阻地走进承禧殿,但倘若秋静守在殿里,图佳决计不会走进自己五步之内。
“秋静?”图佳起初没反应过来,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在说那婢女,蓦地,狂笑出声,“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个下人!宁贵嫔,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你杀了她,是不是……”景宁眼里有火焰烈烈灼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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