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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图佳

书籍名:《烟娇百媚》    作者:水未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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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三年五月二十七,圣驾亲自将皇后灵柩送至巩华城。
这一日,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没开门,街上也没人,辰时一到,东华门朱红的大门被打开,皇室官府倾巢而出,站在一侧恭迎皇后梓官奉移出城。
当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七十二个銮仪位抬着皇后的棺椁走了出来。棺椁前,是高举着万民旗伞的引幡人,招招白幡,风吹不动;卤薄仪仗队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纸扎绸缎烧活,浩浩荡荡地紧随其后,威武,肃穆,将今世那些人间极致的物什带去阴间,一并随着那寂寞尊贵女子的枯魂,化作一缕缕翩跹纷飞的灰烬。
送葬的队伍中,八旗兵勇在列,文武百官在列,皇亲国戚和宗室觉罗的队伍亦在列,车轿连绵不断,整齐划一的随着棺椁前行;内里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
从京城一直到巩华城 整个送葬队伍长选十几里。由皇帝亲送。
赫舍里皇后殁了,黯淡的,仅是一个家族的姓氏。各府内命妇会在今日进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为防浑水摸鱼之人,京畿营特地加强了守卫。
内命妇们由内务府的管事迎着,从月华门进了官城,便要去宁寿殿候着,待用过了茶点,要去寿安宫里头给赫舍里皇后上最后一炷香。而这个时候,李德全正捧着大内懿旨,去了城西建宁公主府,奉太皇台旨意诏命和硕恪纯长公主和额驸进宫见驾。
这已是第四次传旨。
头两遭,是皇上下旨召见,可回来的消息却是额驸身染风寒,不宜出门,就连图佳公主都不曾进宫来谢恩。后来,太皇太后亦曾遣人去问候过一次,也被推辞了。若是素日,依着图佳凡事争先的性子,早巴巴地进宫了,可几次三番推柜
倒是让人瞧出了端倪。
帝王之家重重猜忌,母子亲情,叔侄之情,在皇权利益的面前,早已无足轻重。太皇太后是个明眼人,知道图佳不进宫, 不过是怕皇上找个什么理由将额驸软禁了,或是杀了,以此威胁、震慑平息王吴三桂。可这一次,皇上亲送皇后梓宫去巩华城,照例,各府福晋和内命妇皆要入官给皇后上香,这旨意,又是慈宁宫下的,她没有理由推就。
暮春五月 菊花就开了了。
偌大的紫禁城,金菊芳菲,满目的辉煌花海,两顶绿呢子帷轿从苍震门进了宫,有专人来接,一直顺着朱红的墙壁抬到了慈宁门前。
待轿子停了,图佳公主掀开轿帘走出来,一袭暗彩云纹白锦缎的官装裙挂,繁花五彩花盆底绣鞋,青缎旗头上没插大花,只有两束紫金流苏垂坠而下,靓丽高贵,举手投足间不失端雅。
苏拉麻姑正站在丹陛上,见她下了轿,忙走下台阶来相迎。
“老奴给公主请安。”
图佳笑着上前虚扶一步,“苏嬷嬷可要折杀本宫了,皇额娘在里头么?”
她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却不得不进这官门,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悠然的模样;可这心里却是烦透了,也慌张得很。没人瞧见,她隐在绣花织锦袖子里的手正狠狠掐着巾绢,一直掐到手指抽筋,定了神,才能露出那足够高贵的笑容。
苏嘛拉姑满脸堆笑,眼角的皱纹都是明媚的,冲她点点头,热烈地道:“主子在里头等了好久了,公主有些日子不进宫,主子可想念得紧。咦,额驸怎么没一起下轿?”
她说罢,将视线落在另一顶帷轿上,轿帘被严严实实地裹着,里头似有人又似没人:
图佳缓缓抬起脸,看了看那轿子,转瞬,扯唇笑了笑,“额驸近日起了疹子,不宜见风。太皇太后传召得紧,不好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旨意,就让额驸蒙了脸在轿子里坐着。”
此时,李德全还在一旁陪着,见苏嘛拉姑面露疑色,忙笑着上前道:“可是老奴亲自扶着额驸上轿,额驸一片孝心,让老奴着实感动。”
说罢和苏嘛拉姑交换了个眼色。
“既然这样的话,那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了,公主和额驸稍等。”苏嘛拉姑陪着笑脸,不再多问,朝图佳敛身揖了个礼,便转身折返回了殿门。
李德全见状也不多待了,给图佳告了安,就遣着一同跟来的几个小太监出了慈宁门。
偌大的官殿,霎时,变得寂静一片。
出奇的静。
就琏素日里的花香鸟语都听不见了。满院的菊花,或白蕊或黄蕊的金盏花瓣,绝望热烈地盘放着,浓郁香阵,就连那花下土壤都沾染了一丝丝的香气。
图佳站在院子里头等,半晌,却不见有人出来。
驻足翘首的瞬间,忽闻轿子里传出了一个细腻磁性的嗓音, “公主为何这么久?”
图佳早就不耐,更听不得旁人念叼,不由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发觉他人在轿子里,看不见,于是走过去,隔着窗幔低声道:“做好你的本分就是了。其他的,本官心里有数,待会儿等人来了,只管当你的哑巴额驸,别给本官弄砸了。”
轿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下,半晌,闷闷地道:“知道了。”
这时候苏嘛拉姑再次从寝殿走了出来,一边一个伺候的丫鬟,笑脸相迎:“公主额驸块些里头请吧。”
说罢,就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的两个侍婢极乖巧地走上前,欲要从轿子里头将额驸扶出来,图佳忙上前拦了一下,“额驸起了疹子,本宫来吧,别吓坏了你们。”
说罢,轻咳了两声,慢慢掀开那轿帘;
也不待人搀扶,里头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就起身,走了出来。
——罩布裹头,大半张脸都藏在褐色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形似若桃花,纤长眉睫,眼神似醉非醉,朦胧若秋波荡漾。
宫婢们看得失了神,苏嘛拉姑仔细端详了一阵,笑道:“久不见额驸,要不是这双眼睛,老奴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公主和额驸赶块进去吧,别让王子等久了。”


真假驸马
慈宁官内,缭绕了满室熏香。
刚进门,就看见那张双面绣屏风横在宝椅前,白纱缎的料子,阳光透出屏风上花绣,落了一地斑斑驳驳的阴影;屏风后的人端坐在烫金闪缎的软席上,图佳定晴看去,只瞧见一抹明黄宫装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也看不真切。
“佳儿,给皇额娘请安。”
她敛身下拜,心里却止不住地往外冒猜忌。虽说外臣不得直面宫妃,可往日里太皇太后朝见大臣也是不用屏风阻隔的,怎么此番,规矩还反倒多了……
屏风内的人摆了摆手,似示意她起身,随后有侍婢奉上新茶。
图佳抬眼一看,是瑛华,心里稍安,连着与额驸交换了个神色。“皇额娘特地召见佳儿进宫来见您,怎么还挡着个屏风呢……”
屏风后的人依然没答话,倒是瑛华陪着笑脸,道:“主子这两天着了风寒,嗓子烟得很,怕传染给了额驸,病上加病,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也染了风寒……
图佳疑窭地抬眼,又想起前几日从太医院得来的消息,倒也属实,可怎么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皇祖母,佳儿这儿倒有个方子,对风寒之证最管用了,佳儿这就拿给您。”图佳说着,端着的茶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欲往屏风里头走,却被瑛华一把拦下了。
屏风内, 传出一声咳嗽。
半晌,一个女音悠悠地响起:“将这屏风撤了吧。”
话音未落,就即刻有婢女上前将那白纱缎山水屏风撤了,随着阳光一点一点地流泻进去,阴翳在阴影里的那人渐渐地露出了真容。
——“是你!”
仿佛有一桶雪兜头浇下,图佳瞪圆了眼睛,赫然发现,那宝椅上端坐着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
“怎么会是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戏弄本官,简直放肆!”图佳用气得哆嗦地手去指那宫装而人,肩膀直颤,那浑身冒出的不是寒气却是怒气。
那士子缓缓走下红毡高阶,身上还穿着太皇太后的龙凤锦缎常服,宽松的袍子不合身,却显得腰段纤细盈弱。
“给公主见礼。”
“不用了,”图佳眼角甩出一道冷飕飕地寒光,“听着本宫一口一个‘皇额娘’的叫着,居然也能心安理得地在里头坐着。你可真好定力啊!宁、贵、嫔。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图佳盯着她,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宫就是再不济,也知道皇额娘绝不会隔着个屏风召见本宫和额驸。倒是你装神弄鬼地躲在里头,是想看本宫笑话哪,还是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难听的咒骂,堆砌了强硬的气势,却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景宁也不恼,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更没有被撞见的尴尬,只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她,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发麻,就像是看着兀自挣扎的困兽。
“公主,臣妾在此恭候您和额驸多时了。”
图佳的脸色终于变了,手一哆嗦,杯里的茶撒出了一大半。
她什么意思?恭候……怎么, 难道真是像她想的, 太皇太后特地将她和额驸召进宫,就是要趁着他们毫无防范,施行软禁,毒杀——可不对,皇上不在官里,慈宁宫里尚没有主事的人,单凭一个小小的贵嫔,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就要动她了?不说她没这个资格,就算要动,拿什么名头动她!
心中千回百转,图佳的脸色有几分慌恐,几分恼怒,忽然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掉在地上,厉声道:“乌雅口景宁,本宫警告你,莫要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你究竟将皇额娘怎么了?”
反咬一口的本事,图佳是用惯的了。此刻信手拈来,却不过是垂死挣扎
“和硕恪纯长公主图佳,淫乱宫闱,并意欲对太皇太后不轨,犯上忤逆。奉太皇太后懿旨,将其关押至大理寺候审,”景宁缓缓地将以上的话说完了,才下了旨, “来呀,将这一干人等拿下。”
话音未落,殿外,就即刻有全副武装的侍卫冲进来;
甲胄悭锵,惊飞了院外闲落了一地的雀儿。
图佳惊愕地看着,局势发展得太块,块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可生死关头,倒是蓦地生出了凌厉的气魄,“本宫是公主,看哪个敢动!”
没错,她是公主,御封的和硕恪纯长公主。
侍卫们被唬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景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明媚的春光兜头照下来,流泻如波,在她的发端洒一抹烟笼光晕,“公主,还要让臣妾把话说得更明白么?”
图佳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半晌,杏眼回睁,眼毗欲裂, “好你个乌雅氏贱人,你信口雌黄诬陷本宫,看本宫不撕烂了你的嘴!”
话音未落,作势便要冲将上来。
景宁没有防备,却也有秋静和冬漠两个手段利落的宫婢在身边,图佳的尖细的指甲尚未靠近,就被她二人一左一右地擒住双肩,随即往后一拧,整个人被架了起来。
“公主,请注意你的身份。”
天家之女,与生俱来的骄做。一寸一寸的高贵,也不过是由地位尊常堆砌而成;倘若端了那自负的资本,骄纵,刁蛮,颐指气使,就等同于市井村姑的撒泼。
图佳狠狠地抬眸瞪她,似要生生要将那眼珠瞪出来,“乌雅氏的贱人,本宫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你想定本宫的罪也找好由头 凭什么说本官淫乱后官?”
“就凭他——”
径自走到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额驸身前,伸出纤纤十指,猛地往下一扯,就将那裹在他头上的罩布整个拽了下来。
——褐色的罩布翩然落地,露出的,是一张冶艳妖娆的脸。那张脸,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男生女相,尤其是耶双桃花眼,上勾的眼角极是妩媚,带着股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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