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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暗断肠

书籍名:《销魂殿》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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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砂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青,最后又变成了惨白惨白的。
  她一言不发,将水琉琴抱在怀中,袖子一甩,十八莺立即呼啸着朝他飞窜而去。
  凤仪大抵也想不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先愣了一下,跟着身影忽闪,化作一道红烟,十八莺从其中一穿而过,发现找不到可以围剿的对象,只得在屋顶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发出高昂的鸣声。
  胡砂正要抬手召回,忽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按,凤仪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真是无情,打算把我杀掉灭口吗?”
  她心中一凛,屋顶的十八莺立即找到了凤仪,掉头朝下飞来,不防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她。十八莺要刺伤他,必然也会把她自己刺伤。
  凤仪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上,眼睁睁地看着十八莺在两人身周犹豫不决地飞舞,最后被她咬牙硬是收回了袖子里,欢快的鸣声顿时停止,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我早说过,不会把水琉琴给你的。”胡砂浑身僵硬,像石头一样被他抱着,冷冰冰地说着。
  凤仪笑着摇了摇头:“别转移话题,方才我看到的小胡砂可不是这样的。”
  胡砂欲要挣扎,却觉他双臂抱得极紧,越挣扎两人的身体越是拧在一起,感觉十分异样。她只得停住,心中一阵羞愤,一阵懊恼,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仪从后面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在她唇边来回摩挲,半晌,低声道:“胡砂,你真的喜欢芳准?其实,我曾以为,你或许也会喜欢我,不是么?”
  她冷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于是也不再说话,手掌慢慢往下滑,顺着她的肩膀,眼看便要摸到水琉琴。
  胡砂道:“你就是把水琉琴抢走也没用,早告诉你了,它还没复原。”
  凤仪的手指跳过水琉琴,继续往下,按在她手上,分开她纤细的手指,与她五指交错。
  “胡砂,回答我。”
  她顿了一下:“我没必要回答你任何问题!”
  “胡砂。”他那种温柔又带着祈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想知道,对我很重要。”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从来都是他把她耍得团团转,从来也没听过他任何一句真心话,胡砂还是沉默了。
  “是的,我喜欢他。不,我爱他,全天下我只爱他,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动心了。”
  胡砂用尽力气一把挣脱开来,回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而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误会了。”
  她说的十分决绝,好像那样就可以无视心底的一些些恐慌。她真的没有喜欢过他?哪怕是一丁点?那大约只有天知道了。
  “你一次一次来,其实就是为了水琉琴。而你之所以如今能让我对你无计可施,并不是你有什么手段折服了我。”
  她吸了一口气,又淡道:“而是因为我心中还顾念着曾经的情分,不忍心放下。倘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逼得我将那一点情分都忘了,那你就是把我杀了,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到一个字。”
  凤仪静静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又或者是刚刚才认识。良久,他不由哧地一笑。
  “你太绝情了,胡砂。”他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轻道:“你真让我惊讶。从你把水琉琴砸碎开始,我觉得自己一直看错了你。我本以为你是个笨蛋。”
  胡砂低声道:“你以为我是笨蛋,所以刻意对我好,在我离开清远的时候赶来诱惑我,好教我喜欢你,任你摆布?倘若我是笨蛋,你就是天底下最卑劣的人。可惜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以你不是最卑劣的,只是自以为聪明的混账罢了。”
  话刚说完,她的胳膊就被他一把抓住,整个人似乎要被他提起来似的,骨头在他手中吱吱作响,像是马上要裂开一样的疼。
  胡砂疼得脸色发白,袖中的十八莺顿时开始呼啸,立时便要破布而出。凤仪一把将她抛开,冷冷看着她踉跄几步,扶住门站直身体。
  “胡砂,你惹怒我了。”他森然说道,“道歉。”
  胡砂按住剧痛无比的胳膊,毫不畏惧地瞪回去:“该道歉的是你!你早在五年前就将我惹怒了!”
  话未说完,只听耳旁有炽热的风刮过,紧跟着“砰”地一声巨响,茅屋的门为他硬生生用法术震碎,碎片飞了一地。凤仪在额角上揉了两下,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来:“我昨天说过,迟早会杀了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须得给你一个教训,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胡砂,给我道歉,否则马上碎的就是你胳膊。”
  他的表情是如此可怕,胡砂不由抖了一下,紧跟着却把心一横,大声道:“你把我整个人都震碎,我也不会道歉!”
  凤仪阴森森地瞪着她,半晌都不说话。最后反而慢慢露出个温柔笑容来,因为不合时宜,那笑容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把胳膊一抱,索性靠坐在芳准的床上,倚在床头,淡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管你了。今日我本是好心来替你解围的,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便自食其果吧。”
  什么意思?她警戒地盯着他。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是水琉琴的养护人?”
  胡砂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却见半空浮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她在桃源山见过一次,彼时他一直跟在青灵真君身边没过来。当初与她说话,赶到石山旧殿的是另一个叫明文的道童,已被凤仪杀了。
  那他一定就是明武了。
  胡砂正要说话,忽觉他扬起手中的拂尘,朝自己当头打来。
  她心中不由大骇,本能地护住头脸,谁知那拂尘是柔软之物,在她面前虚晃一招,忽而往下,准准击中她腰腹之间,将她打得倒飞出去,摔在门外,半天也爬不起来。
  明武面无表情地用拂尘一勾,将摔在地上的水琉琴勾起。
  刚要放进袖中,那琴居然感觉到此番靠近的人不是胡砂,它虽然尚未完全修复,但也已有了四根弦,当下立即射出寒光。明武躲闪不及,一条胳膊霎时变得鲜血淋漓,也不知被刺了多少个窟窿。
  他实在拿捏不住,只得轻轻抛出,让琴落在胡砂身上。
  看他脸上的表情,大约是在纳闷尚未复原的水琉琴也有杀伤力,惹得凤仪连连发笑。
  明武将拂尘一收,回头冷冷看他一眼,森然道:“是你。你杀了明文,我本该立即取你狗命,奈何今日要事在身,暂且容你多活几日。你最好乖乖的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凤仪没说话,他抱着胳膊靠在床头,一付看好戏的表情,竟真的不打算起来了。
  明武脸色铁青地出门,一直走到胡砂身边,她被方才那一下打得极重,还躺着不能动,肋间剧痛无比,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手指稍稍动一下都觉得快要窒息似的。
  她痛苦地喘息着,倔强地不肯屈服,瞪圆了眼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张口要念诀,唤出袖中的十八莺。
  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他立即曲起手指在她喉间一点,胡砂顿时发不出半点声音,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行。
  明武抬脚在她肩上踢了一下:“道爷在山下守了几个月,好歹等到芳准老贼出门的日子。识相的,快带着水琉琴跟道爷走,将来真君大功告成,或许还能饶你个不死。”
  她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似的,虽然喉咙被法术封住了不能说话,但白痴也能看出她眼神的不屑。
  她用眼神告诉他:有本事就自己把水琉琴带走。
  明武还真没本事独自带走水琉琴,再说,神器尚未修复,他带走了也没用。他脾气比起明文来还要暴躁,怒极之下扬起拂尘又要敲她一下子,突然又想起她还只是个凡人,再来一下子只怕就要一命呜呼,水琉琴失去养护人才是大大的不妙。
  无奈何,他扬起的拂尘中途改道,呼地一下砸向前面的杏花林,劲风霎时吹断了无数棵靠得比较近的杏花树。隐约还传来小乖的哀嚎,原来它早早发现凤仪上山,吓得缩在杏花林里不敢动弹,结果被明武的拂尘给扫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更不敢出来了。
  明武弯腰打算把胡砂与水琉琴一起抱走,突然歪头想了想,将手放在唇边念了几声诀,只听“轰”地一声,芳准所住的茅屋顿时烈烈焚烧起来,那火是如此凶猛,前所未见,几乎是一瞬间,小茅屋就被烧得支离破碎,吱吱呀呀地倒塌下来。
  胡砂眼怔怔地看着茅屋被烧成了灰烬,那一叠粉色罗帕,只怕也化成了灰。凤仪……凤仪他也还在里面没出来。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肋间顿时痛得令她满头冷汗。
  明武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背过身子,面朝东方作揖三下,道:“师弟,做哥哥的为你报了仇,你九泉之下得知,可以欣慰矣。可惜此人成魔,死后灰飞烟灭不入轮回,否则你二人同在地府,每日折辱他,必是一大快慰!”
  胡砂听他话语里充满了阴毒之意,心中不由发寒。此次被他掳走,还不知要怎么被折磨。
  明武弯腰来抱她,忽听身后一人淡道:“你报了什么仇?”
  他浑身一僵,紧跟着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捏住了,五根炽热的手指,用的力气明明不大,他却觉得动也不能动。
  凤仪慢条斯理地掐着他的脖子,轻声道:“那么一点小小的火,来烧菜都不够,还想烧人?”
  明武背部僵直,声音也僵硬:“大胆!你要做什么?”
  凤仪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不打算插手,但你画蛇添足对我摆上一道,不还给你岂不显得我小气。不如我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御火。”
  他突然将明武的脖子松开,明武反手便挥出拂尘,却击了个空,不由一愣,忽觉脸上被什么东西烧灼着,剧痛无比,他不由大吼一声,拂尘扑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胡砂浑身寒毛倒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头满脸的火焰,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凤仪笑吟吟地抱着胳膊看他滚,最后在他背上踢了一脚,明武奄奄一息地被他踢下了山崖,只怕是活不成了。
  胡砂躺在地上,惊恐地看他擦了擦手,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掉头朝自己走过来。
  快站起来!她在心底对自己狂喊,可是肋间剧痛无比,她连动一动脖子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骨头断了?”凤仪一面柔声问她,一面用手在她伤处用力按着,仿佛见到胡砂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他便很欢喜。
  “还不向我道歉么?”他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像是可惜,像是怜悯,“向我道歉,求我带你走,为你疗伤。不然你这断骨戳进内脏里,可是会死人的。”
  胡砂疼得脸色发青,满头冷汗涔涔,却倔强地瞪圆了眼睛,用眼神拒绝他。
  凤仪突然想起什么,笑道:“我忘了,你被那个道童用了法术,不能说话。”
  他低下头,似是要替她解开法术,忽又停下,凑近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两人定定互望了良久。他慢慢抬手,替她把额角的汗温柔擦去,轻道:“还是别替你解开法术了,你的嘴只怕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嗯,你仗着我想要水琉琴,不能杀你,所以故意惹我发怒,果然不听话的很。”
  他顺着她肩膀摸下去,一直摸到伤处,又是狠狠一按,胡砂痛得眼前金星乱蹦,几欲晕厥,在地上缩成一团。
  凤仪再靠近她一些,鼻尖甚至都要与她相碰,像是要把她杀了那样紧紧看着她。
  “我可以让你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再把你拉回来。反正只要保持你不死,能继续养着水琉琴就行。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他用手指在伤处兜圈,却不再按了,只怕再按一下她便要晕过去,没意思的很。
  一定很疼,她的呼吸那么急促,像快要喘不过气一样。头上的汗水比黄豆还大,一颗颗滚下来,像是眼泪,可其实并不是。
  她为什么不哭?
  凤仪忍不住捧住她的脸,仔细打量,从眉毛到嘴巴,每一处都不放过。
  他真是恨她,自己都不知道干嘛那么恨,真想马上把她杀掉。
  可是这恨和以前的不同。
  起初他觉着她活在世上是一种耻辱,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便想到曾经愚蠢的自己,她走的每一步都和自己相同。
  他想把这个人抹煞掉,最好别在自己面前晃,不然他每天都要面对曾经耻辱的自己,活得一点也不光彩。
  后来那种恨却慢慢变了味道,变成了一种新的,十分另类的耻辱。
  她说的,从来没喜欢过他,只是他的误会。
  单是听了这一句,他就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面前。
  他只是利用她而已,只是计谋失败了而已,软的不行就用硬的,总有一招可以让她屈服。
  可为什么这句话让他听着那么不舒服,像是自尊受损了一样。
  真的一点也没有喜欢过吗?
  他轻轻柔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她的肌肤冰冷而且湿润,嘴唇因为疼痛变得苍白。
  他心里有一种欲望,想就这样把她凌虐,最好弄成一片一片的,再烧成灰,于是所有的耻辱都没了。
  可是他却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心底有一丝悲伤。
  “唉,胡砂……”他叹了一口气,在她冰冷颤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觉得不够,忍不住再吻一下。
  一直吻了十几下,他终于一把将她抱起来:“跟我走吧。这下你再也说不出不肯把水琉琴给我的话了。”
  凤仪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雀跃,不光是因为得到了水琉琴。
  再低头看看,她早就因为疼痛而晕过去了,半点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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