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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霜下香》    作者:意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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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太医从衡州来时,妻子就已经离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在年前嫁给了京营的一个校尉,家里倒是别无牵挂,很快应了下来,回太医院收拾各类药材去了。

“都计划好了吗?”
李成恒见他果然精神还好,便把各项安排多对他说了,两人商讨着又变动了一些,才算安排妥当。
“周尚铭他们是你惯用的几个人,不会出什么乱子,京营方面,我让济之留下来。”李成恒挥退了伺候的人,替他盛了一碗汤:“禁卫军有齐柯带着,也不需要多操心。”
“不行,让齐柯带两千禁卫军跟着你。”苏寂言反对道:“宫中留下一千人足够了。”
三千禁卫是当年从李成恒的直属亲兵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效忠的不是皇朝,不是皇家,而是李成恒一人。
“恒儿…”
李成恒握住他的手,略一思索道:“齐柯留下,我带一千人走。”
苏寂言还要再劝,李成恒已经将药膳送到了他手边:“那些人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有没有齐柯在都一样,何况地方都还有驻军,我带一千人足够了。”
“先生,别让我担心。”
“好吧…”轻叹了一声,苏寂言还是应了:“你也要多加小心。”
李成恒在他唇上轻轻触了一下,抬眼看他,郑重点头:“我知道。”

在黄河决堤的一个月后,永恩帝李成恒亲赴深受水患的州县,督察河工。然而数十年间,街头巷尾相传的,却并不是这次巡查,而是其后,年轻的帝王以出其不意的手段,结束了长达五个月的琼王之乱。终于将王朝最后一份流失在外的权力收入手中。
然而此时,并没有人知道,这一场看似平常的巡查下,所要掩盖的秘密。

出京的时候,是连日阴雨中难得的晴天,禁城外,临行的天子端坐马上,接过苏寂言奉上的践行酒,不是往日的沾唇即离,而是一饮而尽。
苏寂言微微笑着,将空了的酒杯放回盘里,挑起袍角跪了下来,身后随行的百官见状纷纷跪下。
“臣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成恒心下轻叹,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众卿平身,朕离京期间,由苏相代为监国,见此令如见朕,不得有违。”

郭川连忙爬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雕龙玉牌,双手捧与苏寂言。
苏寂言重新跪倒,亦是双手接过,谢恩后站起身来,回到臣工的首列。举起了手中玉牌。他紫金衣袍,广袖上,银线熠熠生辉,临风振袖,肃然而立,恍然便是一呼百应的统帅之姿,竟连李成恒也一时失神。
山呼万岁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李成恒看着最前列的人,终于笑了笑,拨转了马头:“出发!”

“苏先生,该回去了。”束手躬身立在一旁的,自然还是天子的内侍总管,苏寂言看着远处飞扬的尘土,心中却似失了什么,泛起层层不安。
“苏相?”
周尚铭也上前来,见他脸色如常,才请示道:“现下…”
“让他们各自散了回府去吧。”苏寂言收回心神,淡淡吩咐:“明日早朝照旧。”
“是。”

“苏先生,陛下吩咐过,不能让您受寒…”眼看群臣大多散了,苏寂言却还没有回宫的意思,郭川不由着急,那位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苏先生…”齐柯见他还站着,也跟了过来:“是不是该回宫了?”
远处已经平静下来,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苏寂言最后看了一眼,终于点了头:“回去吧。”
一众臣工里,只有徐卓宇还站在不远处等着,苏寂言知道他定是有事要说,便笑道:“济之也一起走吧。”


出京的一路尚算顺利,李成恒等人一到京郊就去了帝王仪仗,虽名为巡行,所到之处却并不多作停留。
代替齐柯统领禁卫军的段诚也是年轻小将,他们原本便是李成恒手下的亲兵,对这个年轻帝王的能文善武很是敬服,这一次由李成恒亲自带领,显然是乐坏了,各个摩拳擦掌希望有好的表现。一行人只用了十几日便到了池州。

沿河的几个州郡,虽然满目凄楚,倒也还维持着秩序,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惶恐。由于京中运出了数量可观的救济粮药,灾后的情形依旧在控制范围内。
只是时至初冬,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低房里,许多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一家几口缩在一堆干草里取暖的状况。
李成恒提了提缰,放慢了速度。这都是大尧的子民,是他的子民…
身后的一众禁卫虽然是铁血军人,却也不禁动容。见李成恒沉默不语,也都默默跟着缓下了速度。

马上的天子已经换了寻常衣袍,常人看来,也就是一队军人经过,是以路旁的人只是往后缩了缩,退得离官道更远了一些,就不再注意他们。
却也有人根本没有避让,那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不住地推着地上躺着的男子,像是不能置信一般,越来越用力。
李成恒别开了眼,终是有太多无奈…恍然便想到,若在这凛凛寒风中挣扎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他恐怕,恨不能掀了这天地…
可是这里的,挣扎在生死之间的千万人,于他们相爱的那人,何尝不是至为重要的,重要到不能容忍他受伤,不敢想象他离去…

马蹄缓缓踏过,身后那妇人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李成恒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说在口中轻轻松松,若真是做到,要有多沉重…

李成恒别开了眼,终是有太多无奈…恍然便想到,若在这凛凛寒风中挣扎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他恐怕,恨不能掀了这天地…
可是这里的,挣扎在生死之间的千万人,于他们相爱的那人,何尝不是至为重要的,重要到不能容忍他受伤,不敢想象他离去…

马蹄缓缓踏过,身后那妇人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李成恒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说在口中轻轻松松,若真是做到,要有多沉重…
他与先生,努力了那么久,放弃了那么多…

“让开!”
后面似乎有军队赶上来,速度极快地疾驰而至,李成恒示意段诚带人退到一边,赶上来的军队见到李成恒等人时似乎略略一顿,却也没有多加注意,很快扬鞭加速离去。
“皇上,他们也太嚣张了些。”
李成恒看着远去的军队,淡淡一哂:“他们不是池州守军编制,你去查查看是哪里来的军队。”
经他一说,段诚才回想起方才过去的队伍装束的确不同于正规的地方军:“难道是琼王的卫队?”
李成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加快了速度,眼中逐渐凌厉起来。

池州是沿河受灾较重的州郡,但比池州更为严重的州郡也不是没有。李成恒进了池州城就缓下了速度,显然是有在这里停留的意思。
段诚等一干心腹自然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却也不免担心:“皇上,行辕留在池州恐怕会过于惹人注意啊。”
池州是琼王的封地,留在这里无疑是打草惊蛇,何况池州虽然也按地方驻守的规定留有驻军,毕竟在琼王的势力范围内,李成恒留在池州恐怕不是上上之选。
“琼王若有反心,朕不管在哪里他都会疑心,何必躲躲闪闪。”李成恒笑了笑,跳下马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怎么就不能留在池州?”

年轻的天子将缰绳丢给一旁的校尉,整理了衣冠:“传旨,朕亲往督察河工,行辕停留池州府。”
段诚毕竟年轻,被他这样一说,倒多了几分热血沸腾,一抱拳应道:“末将遵旨。”

池州府只得到了皇上巡幸的消息,本以为圣驾还在途中,是以当下属来报皇上已经到了府门前时差点背过气去,跌跌撞撞地迎到门外,就见一队人马好整以暇地伫立门前。
当先站着的人虽然只是普通的将领服饰,眉目间却是纵横之气,加之身后的人一脸恭谨,池州府哪里还能不识来人身份,当即跪倒:“臣应成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皇上驾临,未能远迎,实属死罪…”

“起来吧,”李成恒抬了抬手:“不知者无罪,应卿不必自责。”
应成青暗自放下心来,连忙将人迎进府里,只是一千名禁卫说多不多,说少也绝不少,一时之间该作何安置便也成了问题。
“应卿,你这太守府衙恐怕暂时要借朕一用。”李成恒吩咐道:“分出八百人到城外五里扎营,如遇灾民,当尽力帮扶。”
段诚应了一声“是”,便又听得他道:“其余诸人,随朕留在府衙便可。”
他只留了两百人在身边,这无疑是显示了对臣下的信任,应成青既感动又是战战兢兢,提了神留意李成恒的吩咐。

李成恒却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留下段诚打点,自己已经带着几个侍卫先行进了大门。段诚交待了副将一番,连忙跟着进去,随在一旁:“皇上,不如让他们在城西扎营,也方便些。”
“城内扎营,无端扰民,你是想让朕回京被先生训斥么?”李成恒半是玩笑说着,转身吩咐一旁站了许久的池州太守:“好了,派人去衡州、嘉州、润州传讯,着百官依秩来见。”
应成青行了礼告退,门外已经又有一人进来,瞥见李成恒刚卸了软甲,一手揉着额头,连忙要往外退。
李成恒一抬头,已经认出了那是专门负责京中奏折传递的侍卫,笑骂道:“做什么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快给朕进来。”

他在军中主事时,就与这些军人达成一片,既然出了京城,少了许多虚礼,也没有什么架子,跟出来的人许多还是他当年的亲兵,这些时日也熟知了他的性子。来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并不惶恐,讪讪一笑,闪身进了屋,向他见了礼。
“京中情况如何?”
那人将怀中的东西奉上,才回到:“京中一切如常,苏大人说有几份紧要的折子要封呈皇上御览。”

李成恒并不急着打开,反而问道:“先生好吗?”
问出了口才想起自己问得毫无道理,苏寂言虽然将折子封呈,却不一定有时间见他派去的信使。
谁知那人竟真的答了:“苏大人说一切都好,请皇上安心。”
李成恒应了一声,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却比方才更甚,半晌才摊开奏折细看,随意地吩咐道:“你下去吧。”

段诚与那人对视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舒厉,怎么了?”段诚捶了他一拳:“怎么心不在焉的,不是累垮了吧?”
那人是和段诚一起从军,一起从衡州军中被选拔为李成恒亲卫的,齐柯挑了他二人跟来,也是觉得两人配合一贯默契,凡事也能有个商量。
“苏相好像有些不适,”舒厉看了看紧闭的门,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钱大夫在劝他多休息。”
“那你怎么不说!”段诚一急,就要回身去推门,却被舒厉一把拦住:“苏相不让我说,说皇上此行事务繁杂,不许让皇上分心。”
段诚被他一拦也沉默下来,挠了挠头,又问道:“苏相病得严重吗?”
“似乎是还好,太医也只劝他不要太过操劳,”舒厉想了想:“要不等过些天再说?”
“也只好这样了。”段诚权衡了一下,看来苏相病得也不重,只能等此间事了,再向李成恒请罪了。

幸好第二日起,池州府里很快忙碌起来,从沿河三州赶来的官吏带来了治下受灾的情况分析,李成恒也亲自赶到沿河工事处察看。
京中的简报像是应景一般日渐简洁,有时甚至只有一封平平淡淡的请安折。李成恒知道苏寂言不想让他挂心京中事务,想来是自己一力承担了。

日日面对灾民和受灾地区的惨状,对心里想着要做个好帝王,想着海晏河清的人来说,毕竟也是一份过于沉重的差使。
李成恒处理着四州的各类事宜,稍有闲暇便将沿途见闻或是趣事写下来,当成每日的功课一般传回京中。偶尔也能得苏寂言一两句说教甚或是调侃嬉笑的言辞。几乎能想到那人笑着给他回信的样子。
那些关怀和无奈的神情即便是透过纸张也是轻易便能体察,李成恒将信纸压在桌上,回头再看那些公务,便仿若那人又在身边,盈盈微笑,浅浅鼓舞。如同多了一双手,帮他托起这份沉沉的重量。

而暗中派出的两路人马,也陆续有消息传回,琼王已经通过“正常”的方式,得到他到了池州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到。
另一方面,一队暗探已经在衡州守军的协助下,扮作行旅商人进入了燕国境内,据传回的消息来看,燕国在边境暂时不会有大规模的动作。但在元雅却屯兵近十万。
想来即使燕国仍在观望,尚无与琼王“合作”的意思,也会趁着他与琼王争斗的时机在边境几个州大肆抢掠一番。

“段诚,”李成恒见他正盯着远处发呆,不由好笑:“看什么呢?”
“啊,参见皇上。”段诚直起身来才疑惑道:“方才过去那人好生眼熟。”
李成恒见他还盯着那人的背影,也留意看了一下,回过头来却对他笑了笑:“看来有贵客临门了。”
段诚尚不明所以,李成恒已经笑着看向匆匆跑来的应成青:“应卿何事慌张?”
应成青见年轻的天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暗斥自己的慌乱:“启禀皇上,琼王爷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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