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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书籍名:《笙歌II》    作者:连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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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郁结过度,夏笙的身体一日不复一日,经常是躺在被子里发热头昏,难受的动都动不了,偶尔能出去晒晒太阳对关心他的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莫初见被时间折磨的早已没了几年前那种出人头地的热情,他平日里除了陪着蓝澈聊聊天散散步,便是守在夏笙的床边端茶倒水。
  曾为了去看莫青风而把小师傅独自仍在皇宫的错误决定,已经让狐狸极度后悔,他害怕夏笙再出什么事,殷勤的就差睡觉也陪在旁边了。
  深秋的雨冰凉阴冷,稀稀落落的降在京城。
  染湿了半边天空。
  傍晚的时候夏笙忽然醒了,费力的睁眼问道:“你……还在这儿啊……”
  他嗓子疼得厉害,说话声也哑哑的。
  正瞅着窗口发呆的初见蓦然回神,赶紧说:“小师父你饿吗,该吃饭了。”
  高烧让夏笙的神智模糊,他轻声道:“不饿,快回去吧,不要整天把小澈晾在一边……我不会有事……”
  初见着急的洗了个布巾给他擦脸,沮丧的嘟囔:“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还说没有事。”
  夏笙闭眼微笑:“反正吃了也会吐的,很难受。”
  狐狸不是没见过他的惨样,只得垂头丧气坐在那举手无措。
  夏笙又说:“好冷,是不是下雨了,去把门给我关上,你走吧……”
  初见哪里肯走,倒很听话的撩起纱帘走出去一扇窗一扇窗的关好,最后走到门口,刚要抬手,却如同被点了穴,顷刻动也动不得。
  不远处从石路上持伞走来的修长身影,风华如仙,双眸清澈深邃如同碧落,黑发白衣,不变的装扮通透着永难超越的优雅气质。
  太熟悉了,但,又太陌生了。
  熟悉是因为看了很多很多年……
  陌生是因为……他已经不该再出现了……
  莫大爷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终于选择相信自己的神智,慌里慌张地跑回屋大喊:“夏笙,夏笙,师,师,师父回来啦——!”
  小韩发烧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初见正急的双手乱比划,一只修美的手就已经搭上了肩膀。
  而后是磁性却冰凉的声音:“出去。”
  狐狸回首对上那张完美的英俊脸庞,动了动嘴巴,还是照做了。
  仅仅两个字就已经唤醒了糊里糊涂的夏笙,他像是遇到了晴天惊雷,猛地就坐起身,长发随着动作渐渐散落,大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复杂难言。
  穆子夜就那么真实的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手里的油伞还在一点一点低落着寒雨。
  夏笙的身体终究还是虚弱的,他皱着眉晃了晃,刚要倒就被大步上前的穆子扶住。
  再握住那双已经埋进记忆深处的手。
  心里的酸甜苦辣,顷刻就被潮水晕染开来。
  夏笙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费力的说道:“你真的……回来了?”
  穆子夜忍不住心疼与思念,猛地把他拉进怀里颤抖的回答:“恩。”
  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就是太多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夏笙挣扎着拉过他的手腕,指尖触在上面,发现脉象依照往常,才傻傻的弯起嘴角,嗓子哑哑地说:“我就知道……所以一直等,等你……”
  转而便猛咳了起来。
  穆子夜着急的起身想给他倒水。
  夏笙却捂着嘴说:“想吃梨,喂我吃梨。”
  多少年前,在春江水暖的秦城。
  单纯的他决定去喜欢,便买了女孩儿才戴的链子冒失的跑见他。
  那天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他。
  小小的院落里飞花缤纷,美景绚烂无比。
  他给他切开干净的淡黄水梨,晶莹的水果在手中绽放。
  也像朵花开似的好看。
  再去做当初的事情,心情早已没那么单纯,但爱意更浓。
  穆子夜用匕首耐心的把梨切开,递到夏笙嘴边的动作温柔无比。
  他们没有说太多,没有人提起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心的平静实在是太难得了,又如何忍心打破。
  夏笙慢慢的咽下水果,终于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掉下眼泪。
  他不想在子夜面前这样,但大痛之突如其来的温暖还是碎了理智。
  哭声从压抑到放纵,最后小韩干脆扑在穆子夜的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哽咽不止。
  穆子夜只是轻柔地抚着他的背,眼眶微湿。
  如果这是梦,大概没有人愿意让它醒来。
  第二日清晨小韩醒的格外的早,他是猛然睁开眼睛,直到感觉到身边的人,才渐渐地平复下狂跳的心。
  穆子夜根本就没有睡,黑白分明的美眸有些疲倦,但仍旧专注:“天还早,要多休息病才能好。”
  夏笙伸手把他搂得紧紧的,小声说道:“好怕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穆子夜很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青丝,浅笑说:“对不起,我再也不离开爱妻了。”
  闻言不由抬头,韩夏笙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消失这么久杳无音讯?”
  穆子夜表情很平静:“我若不讲,你会生气么?”
  夏笙满眼忧伤的沉默。
  见状穆子夜犹豫片刻才回答:“我在东洋。”
  夏笙立刻激动的坐起来说:“就知道会这样,可是派了无数的人去找你,都没有消息,中岛司他……”
  穆子夜把食指在唇边嘘了下:“不要和其他人讲。”
  夏笙奇怪:“可是大家都会问啊。”
  穆子夜轻笑:“受伤之类的话随便都可以编,我不想和他们说太多。”
  夏笙犹豫了片刻才老老实实的躺回去,趴在穆子夜胸前心疼地问:“那个破太子有没有欺负你,他打你了么?”
  穆子夜浅笑:“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太多,武功,兵法,机密……贪心有余而智力不足,到底也是个年轻人。”
  夏笙这下安心,疑惑:“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穆子夜也只有对小韩才有解释的耐心:“他给我服下抑制内力的药,想要突破还费了好些时日,等到武功恢复,要走自然不是难事。”
  夏笙小脸惨白的趴在他的胸前:“反正你肯定吃苦了,以后不许管朝廷的事情。”
  穆子夜摸摸他的头浅笑道:“你不是心疼百姓受苦吗?”
  夏笙皱着眉说:“那……那要牺牲我们就一起死,我不要再一个人等你了。”
  穆子夜沉默片刻,忽然露出微带戏谑的表情。
  小韩奇怪道:“你怎么了?”
  穆子夜说:“中岛司惦记其他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要占有你,所以我给他留了个临别的纪念。”
  夏笙不明白,眨了眨眼睛。
  穆子夜看着头顶奢华的纱帐语气平淡的说:“他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了。”
  听的夏笙的脸顷刻变色,可还没容他讲出什么话来,外面便传来小太监的通报:“皇上驾道——!”
  两个人虽没做什么,但也穿着睡袍,要见人肯定有些尴尬。
  可夏笙还没来得及起身套衣服,穆子夜就很烦的伸手把烛台扔到地上,冷冰冰地说:“滚!”
  外面沉寂了片刻,却也没再有半点声音。
  夏笙惊道:“不要这样啊,安然毕竟是皇帝……”
  穆子夜抚摸过他长长的流海,触着那个已经浅淡的痕迹轻声道:“所有伤害我爱妻或者想伤害的人,都要受点教训。”
  以为他要把天朝的皇帝也阉了,夏笙慌张阻止:“你别……”
  穆子夜弯起嘴角:“我不会,无论如何他也是我弟弟。”
  夏笙刚安下心,穆子夜又补充道:“但是比起爱妻,是谁都没有用。”
  这世上的事,总是有人欢乐有人愁。
  自从昨晚穆子夜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宫中,安然就再没放心的合上过眼。
  一来这意味着韩夏笙必定非走不可,二来以穆子夜从不吃亏的性格那么对很多人都不会善罢甘休,无论令他不愉快的人是草民,还是皇帝。
  在龙床上辗转反侧了整夜,次日安然打算去探一下情况,没想到穆子夜竟然决绝到这种程度,当面就给他脸色看。
  身为九五之尊岂容这样羞辱,安然虽未当场发作,但沉闷的走进御书房时,情绪却也阴沉到了极点。
  既然总归是要吃亏,倒不如现在不做不休……
  他阴毒的想法刚刚冒上心头,便有个小太监冒失地闯进来报告:“皇上,无尘大师来了。”
  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即便是佛家圣地也未能幸免。
  安然沉默片刻,起身道:“请她进来。”
  因为政务繁忙倒是很久都没有上山去看望过安梦,也许是静心修习的缘故,她的容颜未老,却又多了份不能亵渎的圣洁。
  昔日的公主威严尚在,她淡淡的鞠躬道:“施主别来无恙。”
  永远是这句问候的语话,安然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气:“大师请坐。”
  安梦目光沉静,挺直了腰板说道:“坐就不必了,我来是想劝施主一句……回头是岸啊。”
  安然知道她的意思,却有些愤懑的回答:“如今朕已无需怕他,总做忍让又有和颜面面对天下?”
  安梦哭笑:“施主不听劝告毁了远离韩夏笙的诺言,便已种下苦因,如今不思悔改还要错上加错,真是天朝的不幸。”
  安然沉默,转身紧皱起眉头。
  安梦冷声道:“穆子夜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如今他险象环生,说明天不亡他,你放着千万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白白与他争风吃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
  从小就听得的五个字,已经快把安然扭曲的无情无欲,他恨得把嘴唇咬住了血丝,才轻声问:“那以师太看,如今又该如何?”
  安梦微笑:“风风光光的送韩夏笙出宫,他既已与穆子夜成亲,就按照王妃的规格礼仪,不可怠慢。”
  虽身着龙袍,却也满心无奈。
  安然好半天才失力的坐在椅子上说:“请大师替朕拟旨吧。”
  莫初见缺心少肺,虽傻兮兮的总叫人生气,但开朗的性格也会让人开心。
  他那夜从皇宫里奔出来后便欢天喜地的张罗了起来,等到次日皇帝钦赐的大轿把两位师父抬到了桃花山上时,已经是四处张灯结彩,酒饭飘香的喜庆模样了。
  夏笙的身体因为高兴而精神了许多,他被穆子夜扶出来看向曾经无比熟悉的家,迷茫的大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青杏殷勤的跑过来给他披上件裘衣,笑道:“韩公子,莫公子亲手给您做了您最喜欢的糖醋鱼,快进来暖暖身子吃饭吧。”
  夏笙失笑:“那明明是他最爱吃的。”
  青杏露着酒窝:“哎呀,他手笨就会这么一道菜,您就别挑了,等到开春杨姐姐来这儿,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夏笙想起那些几乎要从他生命里退却的事物,不禁眼眶发湿。
  一直没说话的穆子夜在旁边微笑:“怎么又哭了,都答应我不掉眼泪了。”
  夏笙委屈的抹着脸说:“我……没想过能回来,以为自己……在冬天某个下雪的日子,就不声不响的死掉了……”
  都一同经历过了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谁又能不动容。
  闻言青杏立刻红了眼眶:“韩公子您不要乱说啊,现在,现在不是好了吗?”
  夏笙费力的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穆子夜给青杏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很机灵的就跑了回去。
  他这才用丝绢擦干净夏笙的脸,轻轻的说:“傻瓜,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就算天朝亡了我也不会再站出去,所以今后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穆子夜声音如同寒萧般清冷,但是温柔起来却异常醉人。
  夏笙哽咽道:“恩……”
  穆子夜微笑:“从前总是放心不下初见,如今他长大了,那我……心里就只剩你了。”
  闻言夏笙委屈的说:“你干吗还不满足的语气?”
  穆子夜垂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爱妻再亲亲我,我就满足。”
  正当夏笙又幸福又害羞的时候,旁边忽然飘过声冷言冷语:“又在大门口亲热,要我叫人来看么?”
  小韩惊慌回头,见蓝澈穿着青衣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不由脸红。
  穆子夜却没有这份纯情,哼笑:“去找初见,少管别人的闲事。”
  蓝澈微笑:“我现在想清楚了,他那样的疯子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说完就径直踏进了山庄的大门。
  夏笙立刻忧虑道:“他们吵架了吗?”
  穆子夜捏了下小韩的脸:“蓝澈什么性子,不要信他口是心非。”
  一顿晚餐倒是吃的非常热闹,也许是高兴,除了夏笙大家都喝了很多的酒,等到月上柳梢,桌面已经接近狼藉。
  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能够与人结下份情意,无论如何都是应当值得珍重的。
  更何况是这样破镜重圆的日子。
  无奈夏笙身子虚弱,忍了又忍还是头痛起来。
  初见生怕他再发烧自己被师父责罚,赶快狗腿的扶着小韩进了寝室梳洗入睡。
  宽敞的饭厅里只剩下蓝穆二人。
  又过了几循酒,蓝澈终于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住在这儿,还是回秦城?”
  穆子夜微醺,冷艳的脸却因此而变得柔和,他支着下巴回答:“不,带爱妻远离这一切,再也不回来了。”
  蓝澈皱眉:“那……去红月岛吧。”
  穆子夜摇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要到一个世外桃源,只住着我和夏笙,多半个人都没有。”
  蓝澈问:“你是认真的?”
  穆子夜微笑。
  蓝澈深邃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圈,很现实的说:“夏笙身体不好,难道你要给他盖房做饭织衣,吃的菜要自己种肉要自己猎,煮饭之前要劈柴的你知道吗?”
  穆子夜失笑:“我当然知道,难道我做不来吗?”
  蓝澈忽然握住他光滑而修长的手,在烛火下肤如凝脂,根本没受过半点劳累。
  大美人微笑道:“是谁必穿苏州织锦,用西域香料,吃个饭比皇帝还奢侈,连马匹都要有名有姓的名驹?”
  穆子夜收回胳膊淡淡地说:“那些虽好,却比不得夏笙的一颦一笑,我不要再让他受半点伤害,就算沦为山野村夫又如何,我只想陪着他把剩下的日子过好,等到我们都累了,就在花树下静卧,一起死去,连墓碑都不要留。”
  蓝澈很久没说话,终于开口竟道:“我真的单单佩服一个人。”
  穆子夜弯起嘴角:“你无需佩服我,反正从今以后天下不再有穆子夜。”
  蓝澈没再表态,转而问:“夏笙知道吗?”
  穆子夜摇头。
  蓝澈无奈地说:“也只有韩夏笙配得起你啊,倘若换别的对象,心思再多个一点半点,怎么相爱恐怕三五年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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