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蓝泉因为要赶去开一个会而先行离开，向御阳他们驱车赶到申明云的家时，后者已然站在门口候着了。
远远地立着，申明云的视线就完全被半靠在向御阳怀里的虚弱的男人给占据了──弥博披着一件厚厚的长外套，头上还外加一个可笑的黑色棉帽，和他身后一身清爽的运动装的向御阳一比，那形象，根本就是猥琐糟老头和温柔邻家大哥哥的差距，可是申明云却笑不出来，在看到弥博那个连厚外套都遮不住的肚子之后，他微张的双唇甚至有些抽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看了，先进去再说吧，这里风大，对......呃，对病人不太好。”天知道蓝岚想说的其实是“对孕妇不好”！自打给弥博做了初步诊断之后，蓝岚一直就觉得不自在，尤其现在，看申明云的表情也跟活吞了只青蛙似的，她就更不自在了。
“啊对，先进来，先进来再说。”申明云不自然地扯着嘴角，冲脸色越来越沈的向御阳笑了笑，上前帮忙扶着“病人”。
弥博虽然一直都没有开口，但这毕竟关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他可是将两位大医生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进屋之后，又看到蓝岚神秘地拉了申明云避到内室说话，他的心顿时跟被风雪打过的孤叶似的，凉透了，到了这会儿，他才真正开始怕了，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更怕要离开向御阳。
因为是高烧甫退，弥博的手温温的，没剩下多少力气，向御阳却还是能感到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厚实的手有越收越紧的迹象，他安慰似的反手一把，让自己白皙的手指与那蜜色手指交缠在一起，下一秒，一片突兀的湿热感在贴合的手指间蔓延了开来。
“御阳？”弥博困难地吞了口口水，偏头，不出所料地对上向御阳那张神情紧张的俊美脸蛋，低低地开口，他没有料到，有一天，他的“天”会变得比他更无措几分，像个走失了的孩子。
“不小心稍微闪了下神，呵呵。”向御阳强迫自己收回盯着申明云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的视线，僵硬地牵牵嘴角，就当作是在微笑了，殊不知自己的脸色随着这个笑容的出现又惨白了几分。
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不安到了极点的向御阳和弥博就跟过了整整几个世纪似的，两个人几乎要僵化在申明云家的客厅里。因此，当申明云和蓝岚开门出来的时候，着实被他们这比千瓦的集光灯还要灼热许多的视线吓了一跳。
经过与蓝岚的交谈，结合弥博在向御阳家做了二十年的宠物犬的事实，又思及脱去了外套、摘掉了帽子的弥博的半妖的样子，申明云摸着下巴试着冷静地说服自己：“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就算是真的怀上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蓝岚表情是僵了又僵，做为新时代的科学工作者，连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他申明云也能信？不过，既然连人家“主治医生”都这么乐观了，蓝岚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继续惊慌了，就让一切听天由命吧。
“喂喂，御阳，弥博，你们这算是什么表情啊？”申明云夸张地顿住了自己的脚步，指着他们笑言。
弥博觉得自己就是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凶多吉少，那表情真跟死了爹妈一样凄惨。
申明云不是个会拿朋友的正经事儿当儿戏的人，而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也很可疑，这让向御阳不觉皱紧了眉头。
申明云过来拍了拍浑身僵硬的两人的肩膀，收敛了笑意道：“别这么紧张，蓝岚应该说过，是喜是忧还是个未知数！”──他是很希望是圆满结局的，只是在没做检查之间，这种诡异的结论，他可不敢乱下。
向御阳深叹一口气，靠过去抱了抱弥博粗大的腰身，转而对申明云开口：“那就赶快做检查吧！”
典型的关心则乱。看着完全转性了的向御阳，申明云只得耐着性子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走到弥博跟前，让他坐在沙发上，伸手拉开了弥博的衣服，左左右右地摸了摸对方挺立的肚子，问道：“肚子除了变大之外，还有其他变化吗？”
被向御阳以外的人直接碰触到肌肤，弥博觉得乱不自在，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才不明所以地反问：“其他变化？”这是什么意思？说完，又不安地偏头看了看已经坐到自己身边了的向御阳。
对于一个三大五粗的大男人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申明云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试探着开口：“比如，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他肚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不等申明云把话说完，一边听着的向御阳就先按耐不住了，直接抢了话茬问道。
“御阳，你别这样，让明云继续吧。”没有哪个医生在问诊的时候喜欢被人打扰的，同样身为医务人员，蓝岚自然有所体会，不过，由于工作关系，经常会碰到病人亲属的她对于向御阳的心情也很能理解，她一边劝着，一边将向御阳拉到了一旁。
“没有想吐吗？”申明云问。
弥博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可不想让向御阳知道自己减肥的事情！
......
几番问答下来，申明云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他问得越发仔细起来；可青绿色的眼眸一直很无辜地盯着发问者，弥博一次一次地摇了头。
既定的推断似乎马上就要被推翻了，连一直都持乐观态度的申明云都被打击到了，蓝岚这个知情者看得心揪，向御阳这个亲亲爱人更是看得心神不宁。
几分钟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沉默了下来。
弥博觉得申明云的脸色已经从之前的笑弥勒变成了阎罗王，叫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地往向御阳身边缩。
怎么看，都像是医生在欺负病人，向御阳不是不知道申明云问这些情况也是在为了更清楚地掌握弥博的病情，可他看着还是觉得不舒服，便站起身催促说：“明云，你不是说要做检查吗？别问了，开始查吧。”
听到向御阳的话，申明云和蓝岚不禁互相对望了一眼，仍是迟疑，检查一下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再简单不过，问题在于，若结果与预料的一样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万一......
申明云见向御阳的眉心越隆越高，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先跟我进去做个B超。”──根据弥博的肚子目测与触诊的结果，应该已经超过12周了吧，如果那真的是个胎儿的话......
弥博忐忑不安地躺在靠椅上，还伤着的右手紧张兮兮地抓着自己蓬乱的大尾，左手紧紧地与立在一旁的向御阳指间交缠──这是他第一次看医生，以前看的，都是兽医。
不打针，也不吃药，只是照个B超，都能让这个皮粗肉厚的汉子怕成这样，申明云哑然失笑，他努力维持自己的专业水准，耐着性子劝对方放松。
向御阳的脸色黑了又黑，眼前的虽然是个医生，而且又是自己的好友，可是，一看到申明云将那怎么看都显得很暧昧的导电软膏抹上弥博裸露的皮肤，又摸又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抓狂！
“还没好吗？”向御阳耐着性子，语气不善道。
申明云哭笑不得，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病患就够难搞了，再来个比病人还难缠的家属，这B超，他还要不要照？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御阳！”其弦外之音再明白不过：你要再打扰我，我可就让蓝岚带你先出去了。
感受到向御阳不满的情绪，弥博体贴地将交握的手移到自己脸上，轻轻地蹭着。
“咳。”虽然没有外人在场，可这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也未免太开放了吧？在胞妹的影响下，蓝岚算是半个同人女，但对于这种过于露骨的视觉刺激，表里如一的淑女还是忍不住微红了脸，难掩尴尬地对申明云开口：“把探头接上吧。”
对于这两个好友的亲热劲头，申明云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对比当事人更害羞几分的蓝岚眨了眨眼，就将注意力投到了手头的工作上。
“明云，你看！”黑色的屏幕上，一个模糊的团块逐渐清晰，第一个看到的蓝岚大惊失色──她的确是希望能得到想望的结果，可真正看到，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能，总觉得自己多年所学的东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怎么了？”一瞬间，向御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赶忙侧脸去看。
申明云只瞥了一眼，就笑了，所有的神经递质也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调侃道：“御阳，这二十年是没白养他，看来你是捡到宝贝了！”
向御阳定睛一看，当场就懵了，指着屏幕上缩蜷着身子的东西，愣愣地问道：“是什么？”好像还有手，有脚的样子......
弥博挣扎着也要起身去看，却被申明云笑着压了回了躺椅上：“什么东西？呵呵，你们两个家伙要做爸爸啦！”
“啊？！”弥博一脸的不敢置信，虽然他是笨一点，呆一点，但是自己是男是女，他还是分得清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去看向御阳。
迎上弥博充满疑惑的目光，向御阳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跟住了七八只兔子似的，闹腾得慌，在这种时候，他该是要兴奋的吧？可他实在笑不出来，这个“意外”，简直是骇人听闻！“明云，我看过一篇新闻报道，好像是讲畸肉瘤的。”想起报纸上刊出的图片，向御阳觉得那有脑袋有手有脚的东西就跟他在屏幕里看到的差不多。
“呸呸，你说什么啊？！他还没出生，你这个做老爸就诅咒他？”对于自己的专业判断，申明云可是相当有自信的。
“对对，坏的不灵，好的灵！”从事急救工作的蓝岚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菜鸟，很快就镇定下来，“之前在你家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不过，这种事情，没有确定，所以也没敢先告诉你们。”
话是这么说，可向御阳还是将信将疑，说实在的，家里多个小家伙，他是不反对，却也从未期待过，因此，比起这个，他更关注的，自然还是弥博的身体状况。
“御阳？”压根没把Dr.申和Dr.蓝看进眼里，弥博坐起身体，直直地望着惊疑不定的向御阳，他全部的心神可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向御阳的眉头不禁越皱越深，他不否认自己一直在享受着被弥博依赖的感觉，可是这一次，这对熟悉的青绿眸子却直看得他狼狈不堪，无所遁形。
“得得，你们可以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我这里这些医疗设备？”申明云受不了地摇头，连他这个妇产科大夫都信了，他们这些半调子“愚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转又挑眉笑道，“我再给你们听个东西！”
“给！”不等申明云起身，不知何时已经将东西拿在手里的蓝岚心有灵犀地递了上去，笑言，“让两位准爸爸听听激动人心的声音吧。”
“胎心仪？”看着申明云拆盒子，拿仪器，向御阳下意识地念着仪器名，脸上的颜色是一阵疑，一阵惊，还夹着一丝要笑不笑的滑稽。
申明云点头的同时将胎心仪接到电脑上，又取了少许耦合剂抹在听取器头部，贴在弥博的鼓起的腹部，最后打开开关，将耳机靠近自己的耳朵。
向御阳和弥博的眼睛连眨都不敢多眨一下，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怀疑申明云的专业判断，只是摆在眼睛的这个惊喜大得叫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认定了彼此，接受了同性恋的现状，他们早就默契十足地决定要过一辈子的二人世界了！
好笑地望着两位准爸爸神经兮兮的模样，侧耳倾听的申明云轻笑出声：“虽然害‘妈妈’吃了不少苦，不过小家伙的情况倒是很不错！”
“给我听听！”琥珀色的漂亮眼眸忽闪不已，中间竟还夹着两分不敢置信，向御阳口吻充满了迟疑。
“呵呵呵......”果然，所有的准父母的反应都是这么可爱！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更显有趣，蓝岚被向御阳给逗乐了，忍俊不禁。
向御阳握着耳机的手微微在颤抖，当耳机里传出第一声“咕咚咚”的声音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就跟开出了花儿、抹上了蜜汁似的，那对狭长的丹凤眼更是乐得眯成了两道窄窄的细缝，所有的形象、气质都在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甜腻得化不开的浓浓的幸福感。
弥博也觉得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静静地望着笑得比孩子还纯真的男人，竟是痴了醉了，不禁再一次在心底感叹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狂，狂，你听，是宝宝的心跳！”向御阳这会子才有了初为人父的真实感，急急地拿下耳机贴到弥博毛茸茸的大耳边上，没到两秒钟，也不管弥博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又丢下耳机去拥抱对方，兴奋难当的红唇急切地含住了弥博的，似乎等不及细细去品尝爱人的唇了，他激动地直接撬开了弥博的双唇，任由自己火热的唇舌纠缠上对方，交换着彼此灼热的气息。
一吻闭，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儿了。待情迷的氤氲从青绿色的兽瞳中渐渐退去，反应迟钝的犬妖这才弄清了状况，当下又惊又喜又害羞，低埋着羞窘的脸，也没好意思让向御阳帮忙，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自己上撩着的衣摆。
“狂、狂......”向御阳也不强迫，反正他从来就不习惯为别人服务，就算现在的亲亲爱人在怀孕中也不会例外，他只是不停地微笑着，半搂着弥博的脖子，也不顾后者起的轻微的挣扎，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对方泛着薄红的脸颊和微扬的嘴角。
这叫什么来着？“举杯邀明月，‘忘记有三人’”！看着这对同性爱人过于亲密的互动，申明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这句搞笑的台词，笑着催促道：“真情大放送时段该结束了吧？阿岚去煮东西了，这么折腾一场，我看也都累了，吃点东西，今晚你们就留在我这过夜好了，明天早饭前，我再给弥博做个详细的产检！”
向御阳继续调戏自己的宝贝大犬妖，在“百忙之中”心情大好地分了一个眼神给主人家，只是此时的他却是笑得合不上嘴，根本顾不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