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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籍名:《浪荡江湖之药师》    作者: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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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生气。」云倾语气发硬,仍是那般冷淡。

  「我生什么气?」小春突然一把火冒了起来,心里头虽是不快,但也忍着不发作,只是学那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冷笑。

  「你这么笑真难看!」云倾拧了眉。

  「难看便难看,反正我这都是自找的,也不用你嫌了。」小春收起了笑。

  「小春。」见小春如此反应,云倾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能不能别这么对我说话,别对我板着脸。」他不想看小春这模样。

  「我一直都没去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铭城、又怎么把我带出来的。」小春顿了顿,问道:「你在乌衣教里有眼线吧?」

  「是。」云倾应道。

  「知道我还活着后,你很高兴对不对?」

  「是。」

  「所以千方百计把我抓来,要拿我心窍之血解毒?」小春看着云倾。

  云倾抿白了唇,不答。

  「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小春淡然地说。

  「……」云倾仍是不答。

  「瞧,我大师兄说的还都是真的。」就算云倾不肯说明白,小春还是猜得出来。

  小春自嘲地笑了笑:「全天下人人都聪明,就只我赵小春一个笨蛋,被人拐了还当人家对自己好,迟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从来没当你是笨蛋过。」云倾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云倾没遇过这种情况,胸口似乎塞满了什么,那莫名的情绪猛烈地想挣破胸膛而出,他想说,想辩解,但却无话可说,无法辩解。

  他的确是想过、做过,为了解这身的毒,就算希望微乎极微,他也要将药人尸首得到手,即便是尸体。

  但是……他没想过的是……当这样的想法让小春晓得了……自己竟会如此难以忍受……

  「师兄也许就快来了,我看你就把我留下来吧,我会让他别追你,好让你能顺利回京去。你想要解药我也会尽力做给你,心头血……你就饶了我吧……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小春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发酸。

  「我以为我对人家好,人家必不会对我太糟糕。看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原来世间没这道理的。」小春顿了顿,看着云倾系在腰间的牌子,又说:

  「乌木牌还我吧,我忘了没那个回不去神仙谷,一时不小心才给了你,你还给我,一切就这么算了。还有,我走了以后你自己保重,药要记得一天一顿,别吃多了,没好处的。」

  见云倾无意解下乌木牌,小春伸了手便过去拿。

  云倾惊惶地抬起头,立刻将小春的手隔开,小春诧异下使招抢夺。

  往来几回僵持,小春突然一个闪身不及,云倾一掌击上他胸口,小春闷哼了声,血气翻涌,嘴角溢出鲜血,脚下踉跄几步,往后侧去。

  云倾脸都白了,急忙向前想扶住小春。

  小春挥开云倾的手,「免了。」他语气冷淡地说:「我就知道不会走得太容易。」

  「不是!」云倾吼了出来,他不是这样想,不是!

  「怎么不是?」小春讽刺地笑了笑。

  「乌木牌我不还你!」云倾双目发红,怒道:「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什么神仙谷、什么兰馨,你想都别想!」

  「唉?」小春有些呆,云倾的语气怎么变得有些不同,而他那些话,更是隐约带着几乎令人无法察觉的暧昧……

  「我承认我想过药人心头血,但只在还没见到你时想过!从再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完全没记得这件事!」云倾一双冰眸清澈真切地凝视小春,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焦急与迫切的辩解,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你恨我了是不?像那些人一样,厌恶我了是不?别这么看着我……我喜欢你对着我笑,你再笑笑好不好……我不想让你回神仙谷,也不想让你到兰馨那去。」

  「我……」云倾还想讲些什么,喉头却被热气哽住,再也说不出来,「……你说说话好不好……我喜欢听你说话……你这样……我……很难受……」

  「……」小春静了好一会儿,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若说难受,此刻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一想及云倾只是想挖他的心喝他的血,整个人就像根点燃引信的爆竹,全炸开了。

  「小春,别这样,你笑好不好……你笑笑……」云倾见小春全无反应,更是急了。

  小春从来没听过云倾用这种几近恳求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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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倾几次想上前来,但云倾一动,小春就退。

  小春还没想通透,他正懵着,心里闷了火了,就是难过之前云倾那么看待他。

  但是,撇除那些为求生存而杀人的残酷手段,这个人的心思其实是单纯的,他还不太会隐藏自己这一面的情感,着急时言语间无意流露出的真切,纯粹而令人不禁动容。

  「唉……你怎么连眼睛都变成兔儿眼,红通通了!」小春深深地吁了口气,见云倾这副模样,他火都消了一半,话也重不起来。

  小春道:「其实你若真想怎样,我也奈何不了你。可这些时日,我自是知道你对我好……否则你也不会大敌当前,还任我跑进客栈里,只为了我喊着要吃一碗面……我知道你……」

  话都还没说完,云倾忽的就冲上来紧紧抱住小春,他将小春用力塞进怀里狠狠搂住,活像怕他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似地,紧得俩人间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你不愿,我就不伤你,更不让人伤你。谁敢碰你一根汗毛,我砍他手脚,把他封进瓮子里盐渍做成人彘。你信我、信我!」云倾重重地道,语气中的承诺意味绝不容许小春置疑。

  「干脆把我的头砍掉还比较痛快些!」小春喃喃念道,「你是哪里听来这种残酷刑法?」

  「那个女人告诉我的。」云倾声音冷了一下。

  「哪个女人?」小春听得一头雾水。

  「生我的女人!」云倾说:「别管她,那一点也不重要。你到底听清楚我说的话没?我现在已经不会想挖你的心了,而想动你的人,我一个也不轻饶。」

  瞧云倾又是要发火的模样,小春沉吟许久,才低低回应。

  「我听见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开始缓缓变样,当承诺落在生与死之上,存在的,便不只是口头所允诺的事物那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云倾。

  后来还是云倾先松的手。

  想他这辈子也没和人抱这么紧过,小春可说是第一个。

  「时间也不早了,叫店小二烧水让你洗洗,累了好些天,今日总算得好好休息了。」小春说。

  云倾手臂一松,滑下握住小春的手,牵着他便往门外带。

  「怎么了?」小春疑惑地问。

  「我不遂敬王的意,让他把你带走,他肯定会去而复返带兵突袭,这里危险,留不得。」云倾踢开了门,快步带着小春往楼下走。

  敬王?谁啊?想了想,小春猜是云倾他四哥。

  眼睛旁瞄到几道白白的飘忽忽地迅速挪了过来,小春定睛一看才发现门边站的四个白衣人也随着他们往楼下移。小春一个咋舌,这些人莫非从一开始就守着,那他方才和云倾闹的那会儿不就全给听见了!

  丢人啊……

  干粮饮水药材之类的早已安放妥当,云倾先将小春往马车里一抛,吩咐行走路线后才钻进车厢里来。

  外头「驾……」地一声,两匹马拉着便迅速疾飞,马车前后各有人策马跟随守护,个个如临大敌般,神色紧张。

  这情形看得小春都不由得绷了起来。

  「总归是一家人,他不会对你怎样吧?」小春试探地问道。他前些时候才从大师兄剑下死里逃生而已,不想才跟云倾几天,就又要死得不明不白。

  「我死了他会很开心。」云倾淡淡回答。

  「莫非、莫非他想借机铲除你,再把我……什么了……」小春吞了口唾沫,省略那个不好的字眼继续说:「给你父王治病?」

  「他要是聪明,会一箭双雕。」云倾说。

  也对,一箭双雕最有利。如果四皇子最大的威胁来自云倾,那他只要假借皇帝的命令除了云倾,再来了药人也不幸身亡坠落深谷或者被狼啃走了不知所踪之类,皇帝捱不过去也一同荣登极乐,那四皇子就出人头地准备继任下任皇帝了。

  「你们父子兄弟感情都如此不睦吗?」小春感叹,还有神仙谷好啊,除了那个大师兄,谷里头师兄弟和乐相处,日子虽然稍嫌平淡了点,但大伙儿也知足常乐啊!

  「生来就是这么坏,没得选,也不选。一堆烦人的家伙,杀光了干净。」

  云倾对这些事情从来旧部在意,一直以来手足相残,老家伙并不阻止,因为老家伙要个出类拔萃的皇子当储君,最后没死的算有本事,能继任大统。他对这些习以为常,见惯了。

  「那你娘呢,你娘对你好吗?」小春又问。总该有个人善待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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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想杀我,结果被我杀了。」云倾如此说。答案仿佛只是风中尘沙扎了一下他的眼,让他眼神晃了片刻,而后又不复存在般,再也不疼不了他。

  「……」这已经是小春第二次从云倾口中听到「那女人」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生在皇家,真是注定得这么血淋淋,与谁都不能亲。

  小春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事,才让云倾的性子变得如此乖戾异于常人。倘若有人能够疼他、爱他,那么现在的云倾肯定不会是这么淡漠冷然,对别人的生死不屑一顾的模样吧!

  小春的心蓦地揪了起来。

  竟为云倾感到一丝不忍。

  「小春。」原本望着窗外景色的云倾,唤了声身旁人的名字。

  「嗯?」小春问。

  「你不需要担心。」

  「担心什么?」

  「我不会杀你。」仿佛之前的承诺不够,云倾又重复说了一次,「真的。」

  云倾说:「我想清楚了。」

  就算你终究解不了我的毒,也不杀你。

  云倾的话,让小春眼眶有些红,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回答他。

  夕阳落下后,黑夜一下子便笼罩林间,马车沿着小路不听飞驰,四名白衣人前后护卫,驾马紧紧跟随。

  车厢里趴着的那个人累了,身体缩在白氅子里,闭起眼呼呼睡去。睡着睡着,不太舒适,脑袋不安分地找着枕头,后来挪着挪着,竟挪到身旁人的大腿之上。

  大腿被当成枕头的人身体僵了一回过一回,本想赏这个不怕死的人一掌,但手举了几次,就放下几次,始终狠不下心来。

  望着窗外黑夜林间,缓缓的他将手搁在这人的脸上,修长洁白的无瑕葱指轻轻抚过睡梦中人的清俊脸庞,终于还是撇下心防,忍了这人亲近了。

  突然在这瞬间,前方两名驾马奔驰的白衣侍卫毫无预兆地摔落马下,跟着马车失了方向脱离小径往密林中横冲直撞进去,随即翻覆。

  车厢撞落地面前,里头的人破窗而出,平安落到一旁。

  环顾,只见四周一片血迹斑斑,三名白衣人、四匹马,由颈处被人截断,而车驾之上还留有一截迎风飘摇的金色染血天蚕丝。

  天蚕丝极细极韧,火烧不断、刀斩不开,在人与马匹全力奔驰下,绷紧的天蚕丝便化成看不见的锋利薄刃,刃锋过处唯有颈落血溅。

  前方树林一阵骚动,树梢乱颤抖落枯叶,数十名蒙面人接连由夜中窜出,直逼他们而来。

  云倾拉着刚睡醒还在发愣的小春,说了声:「走!」立即往林间跃去。

  后头两名幸存的白衣人则护在主人身后,与追上前来的杀手厮杀。

  原本只是十来个蒙面人,追逐之间两旁又各跃出十来个,人数越来越多,吓得小春再也不敢回头看,只直直攥紧云倾的手臂跟着他往前直奔。

  刀剑相交,暗夜林间森冷银光摇曳,云倾惯用的右手因之前断骨之伤未愈,打得颇为吃力。他沉着应敌,即使敌不过为数众多的蒙面人,但银霜剑过处仍让靠近他的那些人洒出滚烫鲜血。

  刀光剑影间,小春闷哼了声,感觉背一阵火辣的疼,脚步踉跄往前跌去。

  云倾惊惶,一把将小春搂进怀里。

  「奶奶的,痛!」小春咬了咬牙,说,「到上风处!」

  云倾会意,揽着小春突破重围而出,他以身为盾护住小春,刀剑落在他的臂膀之上,脸上腰上一片鲜血淋漓。

  白绸子衫,成了红绸子衫。

  云倾跃至山林边高起的石壁顶端,蒙面人在下一刻也跟着运轻功飞起,树林间寒风骤起,趁这势,小春手中药粉一洒,粉末随着风势朝数以百计的蒙面人而去。

  忽地只听「砰砰砰砰砰砰砰……」

  飞起的蒙面人轻功使到一半气海真气顿失,一大群人活生生地从几丈高的空中跌了下去。

  「你赵小爷登峰造极『七步倒』姐妹作,『一洒全都倒』。」小春牙痒痒地怒笑道,「奶奶个熊,我叫你们有能耐再追!」

  小春跟着立刻对云倾道:「走!」

  云倾抱着小春,跃下另一头山壁,趁伏击的蒙面人倒得到处都是,无力反击之际,加快脚步远远离去。

  荒山野岭处,方圆百里人烟罕见,他们连赶了好几里路,云倾忽然皱了下眉头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春焦急地问着。

  云倾的情况显然不太好,见他流了许多血也闷声不响不停赶路,小春心疼地道:「需不需要先停下来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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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倾摇头,冷汗滴了下来,他举步要再跨出,哪知脚方踏出去,整个人就倒到地上。

  「你毒发了!」小春抬头见月上树梢,已然到了发作时分,「药呢?」他蹲跪在云倾身旁,伸手探入云倾怀里,却摸了个空。

  「方才缠斗中被挑掉了。」云倾抿着唇,脸色苍白,浑身细细缠抖,「我没关系,你搀扶我走,我们得继续赶路。」

  「不行,你现在不能动气!」小春心急如焚,药掉了可是大事,云倾怎么连哼也没哼一句!如果云倾哼哼,他至少也能低头帮云倾找找啊!

  望了望四周,小春连忙将云倾拉到较为隐秘的树林里,而后搂着云倾的腰提气凝神往上一跃,遁入密林枝叶间藏住身影。

  小春靠着大树枝干,小心翼翼的让云倾躺在他怀里,跟着拿出伤药浅略帮云倾敷了一下暂时止血,又扳开他的嘴让他将药内服,不让他的身体在这毒发关头继续虚弱下去。

  云倾身体僵硬非常,许久都靠药力安渡的毒如今发作,来势更是猛烈。

  小春搂着云倾,虽然没什么帮助,但仍然尽力找着能让云倾舒服的姿势让他躺好。

  小春下颚抵着云倾的头,手揽云倾揽得紧,忧心说着:「那药不能断,断了,毒发得会更猛。你现下这情形我也不能回头去帮你找回药瓶,还是……还是我挑个地方先把你藏起来……然后我回去……」

  云倾咬牙切齿道:「你那是去送死。」

  「但你很难受……」小春焦心道。

  「你哪里都不许去。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你?」云倾紧紧抓着小春的手臂,几乎要将他的手拧断似地,打算死都不放,「不许你走,哪都别去,你得留下来,我这双眼睛一睁开就要看见你!」

  小春苦笑了一下,云倾抓他抓得这么紧,他连动一动都有困难。

  别无他法之下,他只好放弃回去寻药的念头,改以真气注入云倾体内,虽然比去解药这作法不太抵事,但能稍许减缓云倾的痛楚总也是好。

  小春自己的伤也不轻,输入的真气断断续续的。

  坐在高处,抬头望去,只见稀稀疏疏的枝叶间有轮皎洁明月。

  小春叹了口气,低头,见云倾捱得难受,自己也难过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春低低地唱起小曲来,清润的嗓音煞是好听,也顺利将云倾放在疼痛上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数不尽相思百转愁肠深处,望不穿秋水一方潸泪似麻,看不完红尘俗事几多纷扰,爱憎灭鸿鹄泥爪徒留人间。」

  「爱憎灭……鸿鹄泥爪徒留人间……」云倾冷汗涔涔喃喃念道。

  「这词是说,没有什么留得住。多少俗事百年之后,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踪迹。」小春说。

  「我留得住。」云倾有些晕,他抓住小春的手说:「我留得住你。」

  「好,你留得住我。」小春笑了笑,几声低吟,又唱起那小曲来。

  「这些曲子是谁教你的?」云倾难受地问。

  「我娘。」小春一手扯了袖替云倾擦去额头汗珠,一手则仍是抵在他背后输予阵阵真气。

  「你娘……」

  「嗯,,她当年可是闻名遐迩的大美人呢!」小春笑。

  其实,说真格的娘离大美人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小小段而已。但在儿子眼里,无论长什么样,只要是自己的娘,当然就绝对是最美的那一个。

  「你长得和她一个模样吗?」云倾突然这么问。

  「嗯……不太像吧……我娘是女子,我是男子。」小春回道。

  「我却长得和那个女人一个模样。」云倾想起了以前的事,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你肯对我说你以前的事吗?」小春小声问着。第三次了,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让云倾连声娘都叫不出口。

  「那个女人是老家伙出游的时候劫来的,」云倾缓缓说着:「老家伙没多久就扔了她,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我,喝打胎药也打不掉,只好生下来。族里头的人十分厌恶我和她,她则更加厌恶我。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记得自己是睡脏臭的泥地,喝馊水、吃馊饭,她不会来看我,所以我九岁之前以为自己是没有娘的,而天地就是一个湿泞的牢笼。」

  听云倾说着,小春忍不住把他抱紧了些。

  失血过多的身躯显得更加冰冷,当小春拥住他,温热的肤触令云倾一阵恍惚失神。他闭上了眼,继续道:

  「后来老家伙叫人打来了,族里的人为了活下去,把那个女人和我一起献给老家伙,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天可以是亮的、地可以是干的。老家伙把我带进宫以后就没理会,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别馆里,她则在宫里当她的贵妃。我终于有干净的食物和水,也有干净的被褥,但宫女太监来来去去,没人会和我讲话。我时常整个月不发一语,坐在桌前等时候到了用膳、时候到了就寝。那时的日子,过得很慢。后来,老家伙还是灭了那个女人的族人,那女人知道后便疯了。她心爱的男人在族里,老家伙将那男人和他的孩子凌迟处死,因为她替那男人生了个儿子。有一天她端了一盅参茶来给我喝,但我早从她的眼里看见憎恨,所以我知道她恨我,想我死。后来她要太监压住我,好把参茶往我喉咙里灌。我喝了一半,她喝了一半。那是她第一次喂我,也是她第一次对我笑,可是她一边笑一边七孔流血,我突然觉得她好脏。她脏、那些太监脏,放眼所及,没一处是干净的……后来别馆的宫女唤来御医,御医救醒了我,我醒后对御医说,『把那个女人丢出去』……我再也受不了脏东西在我屋子里……所以没有人救她……我杀了她……她死了之后,老家伙来了,他封我为端王,把我送进一间更大更荒凉的宅子里,从那时候起我身边连来来去去的人也没有,每个人看见我,只会吓得不停发抖。我听见他们在底下说我没有心,见死不救,害死生了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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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见我,却又连句话也不出来。那些人令我不悦,我砍了他们的头,换了批不会乱说话的上来,一夜之间似乎又干净了,却也更安静了。后来……便是这样了……」

  听到云倾说完,小春哽在胸口的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憋得双目发红,鼻头酸楚不已。

  小春吸了吸鼻子,用尽了力才让自己找到声音,然而一开口,却哽咽了起来。

  「瞧你说的,可还没完呢!」小春道:「后来,你跑出宫来,看到天大地大。后来,你一个不小心,碰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春。后来,赵呆子发现你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值得人疼、也值得人爱。后来又后来,赵呆子决定自己这辈子是跟定美人儿了,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美人儿笑,也有赵小春会对你笑;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小春说得语无伦次地,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沿腮滑落在云倾冰凉的脸上。

  云倾抬头,怔怔地看着小春的泪水,俄顷,伸手缓缓为他拭去。

  「以前,我喜欢听你说话、也喜欢你笑。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你哭了,我心底却也觉得高兴。」云倾凝视着小春,身体里的毒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了,他眼里全让这个人的身影所占满,想不了其他。

  「为什么你肯对我好、对我笑?我明明就待你那么糟?」云倾始终不解。

  听见云倾想不透的困惑语气,小春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事没来由的。」小春说:「想对一个人好,无论那个人对自己怎样,都还是会想对他好。没来由、遇到了,便注定了的。」

  「没来由……」云倾问着:「你对我,就是这样吗?」

  小春沉吟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

  「小春……」云倾见着小春的笑,突然缓缓说道:「能不能再说一次那句话?」

  「哪句?」

  「最后一句。」

  小春笑了笑,靠在云倾耳边道: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再一次。」云倾低声要求。

  小春搂了搂云倾,叹了口气笑着说:「……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云倾笑……也会有小春对你笑……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再一次、再一次。

  仿佛永远无法餍足,小春温柔满溢的语调叫剧毒缠身失了自制的云倾不停要求索取。于是夜里,小春便对云倾这样反复呢喃无数次。

  他不觉得累,他只想云倾开心。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小春真心真意地款款诉说,无一字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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