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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

书籍名:《寂寞有毒》    作者: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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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重之以为自己弄痛他了,连忙停下动作,紧张地问:“怎麽了?”
  许佳楼不言不语,专注的视线在他身上慢慢滑动,从他的脸庞来到手臂。高高捋起的袖子,将缠在他手臂上的绷带尽数曝露出来。
  他带的碎伤要比许佳楼更多,但是没有一处能比许佳楼更严重。
  许佳楼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将每块绷带都一一抚过,最後才摸上他的面颊。
  “痛?”许佳楼说,蓝眸中亮闪闪的光芒,令得傅重之有些迷惘。
  是怜惜吗?他的眼神。
  这个样子的他,还能懂得去怜惜别人吗?傅重之哀怨地如此质疑著。
  “不痛。”因为最痛的不是这里,是你看不到的地方。
  听见他的回答,许佳楼又安静了,默默地牵起他的手,拉到唇边,就像他下午做过的那样,吻上他的伤处。
  他是这麽小心翼翼,傅重之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直到这个吻跨越界限,徘徊到他颈上,并表露出上升的趋势时,才反射性地抵抗了一下。
  可是看著许佳楼被推开之後黯然的眼光,抿著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立时便软化了,合起双眼,自我鄙视地选择了纵容。
  得到了他的默许,许佳楼再次凑上前去。
  微凉的唇覆盖而来,轻柔地噬咬边缘过後,舌尖进入了,厮磨著牙龈在口中流连一遍,最後,双唇终於深深地重合。
  傅重之蹙紧眉头,感到心如刀绞。
  他竟然没有忘。
  明明已经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是这样的接吻方式,许佳楼却没有忘。
  这是身体的本能,还是施舍给他的记忆的残留?为了纪念他们曾有的短暂爱情。
  然而,许佳楼毕竟已不是从前的许佳楼了,他要的只有一个吻,不求更多。他松手放开傅重之,坐回到原本的位置,眼帘微垂,看上去有种满足,还有些微的困惑。
  他似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又是为什麽要这样做。
  傅重之痴痴地望著他,脑海里猛然掠过一个念头。
  希望他永远维持这副模样,由自己来照料他,为他做这做那,他不懂感激,但也不懂使坏,只懂得对自己赖皮耍脾气,同时又是无条件无限度地信赖著自己。
  只是,这对他本人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他本是天之骄子,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何况还要失去一辈子。
  傅重之摇摇头,甩去了这种恶劣自私的想法,专心地为他继续擦身,抹香皂,然後冲水。
  洗澡的工作基本上完成,但是看样子许佳楼还意犹未尽,而傅重之也仍然沈浸在亦主亦仆的角色中,抽不了身。於是,他坐到浴缸上方,按摩著许佳楼的颈和肩。
  虽然不是专业按摩师,不过从许佳楼享受的表情来看,他的手法倒还算不错。
  背部按完了便轮到前面,可惜他完全不晓得胸腹该怎麽按摩,索性偷懒地跳过这一步,直接按到腿上去。
  指尖刚一触及许佳楼腿上,许佳楼忽然瞪大眼睛,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傅重之狐疑地转过脸去看他,两个人目不转睛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终於,许佳楼有了动作,牵引著他的手按进水底,压在了自己的两腿中间。
  傅重之瞬时僵在当场,难以置信地望著对方,竟还对他露出了无辜的眼神。
  “硬了。”许佳楼说。
  傅重之一个头有两个大:“你,你……”真是色性不改!
  “你摸的。”理直气壮地,把责任推卸在傅重之身上。
  “我──!?”
  傅重之有口难言,因为他知道不论说什麽,许佳楼多半都不会花心思去理解。
  “是是,对不起啦!”
  忿忿地道完歉,他把手用力一抽,才脱出一点,又被许佳楼抓住放回了原位。
  “难受。”许佳楼皱眉说,随後神色苦楚地垂下脸去,再也不作声了。
  傅重之咬紧牙,挣扎又挣扎,还是让步了。
  手指逐渐从僵硬中放松,再以适当的力度收紧,蓦地想到第一次在许佳楼的别墅里,他也曾这样地爱抚自己;也是在那天夜晚,他首次让自己看到了‘摘星’的可能,然後,然後……
  “你也难受?”许佳楼伸出食指,戳了戳傅重之眉心中间的皱褶。
  听他问得如此天真,傅重之有点啼笑皆非,尤其是拿他此刻的样子与从前一对比,实在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
  那个用舌尖舔净手背,眼角上挑地品论著‘动物的气味’的许佳楼……
  突然,他停下动作,目光纠结地凝视对方。
  因为他的停顿而回视过来的眼眸里,流动著不加掩饰的不满与情欲。
  他微笑,站起身来跨进浴缸,在许佳楼面前坐下。手在水底摸索著,拔起软塞,让水慢慢地顺流出去。
  “没有。”许佳楼喃喃低语。
  遗憾的是,这一回傅重之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不确定他是想说水会没有,或是想说澡还没有洗完,还是别的什麽。
  这些都不重要,傅重之浅笑著向他靠近,“水没有了没关系,总不能让我被溺死吧。”
  说完,他便俯低下去,吻上许佳楼的肩膀、胸膛、小腹,持续向下。
  也想尝试一次,所谓动物的气味。

 帮别人洗澡,确实是远比给自己洗澡劳累得多的一件事。
  四肢酸软的傅重之横躺在床上,出神地瞪著天花板,脑子里似乎有许多东西在飞来飞去,却又好象什麽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
  今天之内,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突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平心静气地处理到现在,但他就是做到了,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选择留在许佳楼身边,这个决定是否愚蠢,他已经不想再去研究了。他只希望,老天能够高抬贵手,别再玩弄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了。
  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底限的。
  等到陪许佳楼度过了这一段最艰辛的时期,往後又该作些什麽,他暂时还无心也无力去想。就目前来看,要如何好好地应付那个仿佛是陌生人、偏偏又并不陌生的许佳楼,已经足够他伤透脑筋。
  Tiziano曾经提醒他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本以为对方在危言耸听,现在想来才知道这话说得多麽中肯。不过相处这回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可能预先措施,累也是没办法的事。
  傅重之为了振作精神般地使劲搓搓脸颊,随後又想到,该是时候睡觉了。这张床他已躺了十几天,还真的有了一点亲切感。
  他剥下外衣,撩开被子,麻利地钻进被窝,对自己一连说了十次‘船到桥头自然行’,才将手伸向台灯开关。
  笃笃。
  门被毫无预警地敲响,他吓了一跳,迅速地坐起身来。
  “哪位?”
  “……”门把的转动声就是给他的回答。
  很显然,那两下敲门并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而只是为了告诉他,‘我’要进来了。
  门很快被打开,当傅重之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人,一口气险些没背过去。
  穿著睡衣的许佳楼,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更何况此时许佳楼手里还拖著一块枕头。
  “佳楼啊,你怎麽来了?”他干笑著说,下意识地抓紧被角。
  那张脸,可以让他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而‘许佳楼是个危险份子’这种观念,在他脑子里可算是根深蒂固。
  虽然最亲密的事他们也早已做过了,但是如今的环境、身份、关系,毕竟都截然不同了。
  “很吵。”
  许佳楼无视他的警惕,径自拖著枕头走到床边,爬了上来。
  傅重之险些跌下床去。
  “吵?我不明白你指的什麽……”
  傅重之一边说,一边暗暗地向後挪,“呃,你该不会是打算……”睡在这里吧?
  许佳楼背靠在床头,双手按著头颅,眼神怪异地盯著自己的脚尖,说:“好吵。好吵。”
  “……?”
  傅重之还是解读不了他的意思,硬著头皮靠过去,猜测地将手按在他的头顶。
  “是这里吗?你觉得脑袋里很吵?”
  “嗯。”许佳楼抬起视线,眼睛里尽是迷茫。
  没想到居然猜中了,傅重之一时也不知道能做什麽,只得套用老办法,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说:“那就好好睡一觉,睡著了就不会吵了。”
  许佳楼抿唇不语,伸手将他托过来,推著他躺下去,并把被褥拉高盖住他的身体。
  “你睡。”
  许佳楼垂脸俯视著他,幽幽地说,“我看。”
  傅重之愕然:“你……”
  “我要看。”音量很轻,但语气十分坚持。
  即使没有记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令傅重之无从招架。
  他只好别过脸去,避开对方的视线,闭上眼睛,逼自己赶快入睡。
  想得固然简单,可是毕竟有一个大活人躺在身边,并且‘虎视眈眈’的,要入睡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但比起这个,现在傅重之反而更在意他刚才说的脑袋里很吵的事。
  会不会是车祸的後遗症?傅重之暗自揣摩,不过假如真是这样,医生方面应该早就查出来了。
  那麽,还会是什麽毛病呢?
  傅重之就这个问题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中,竟然也就慢慢睡著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傅重之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许佳楼的睡颜。
  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许佳楼安睡的样子,联想到过去他最常露出的嘲弄表情,此刻的这张脸就显得毫无攻击性,甚至因为太过宁静,让人觉得他仿佛会永远地沈眠下去,不再醒来。
  不能忍受在脑海中浮现的他一睡不起的情景,傅重之抗拒地甩了甩头,这样一动,才发现枕在自己颈下的是许佳楼的胳膊。
  他略略掀开被面往里窥去,放心地看到许佳楼的右手正安好地搁在胸前,中间压著那块昨晚拖过来的枕头。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他搂著枕头睡觉的样子,好象一只大树熊。
  傅重之忍俊不禁,低低的笑最後却化为一声叹息。
  什麽叫做世事难料?他们俩的处境就是最生动的写照。
  这个出卖过他的男人,如今就在他身边既无防备也无嫌隙地睡著;而本该满心怨恨的他,却对著这个人熟睡的脸傻笑出声。
  不恨,并非因为宽容,他只是无法认同,既然喜欢,为什麽还要去恨?
  喜欢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何必让自己苦上加苦?
  他就是迷惑,平安夜当晚许佳楼那样做,究竟是纯粹的游戏,还是因为恨著他?就像薛慕连说过的,他被给予了那麽多,无论叫谁来看,都会认为他是被爱惜著的,可为什麽……
  只可惜,许佳楼已经给不了他答案。
  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了……
  
  ※   ※   ※   ※
  
  上午时候,Giuseppe庄园有客人造访。确切地说,是有人马造访。
  人,是负责送货的夥计;而马,则是Tiziano在专门的育马协会订购来的,两匹棕色汉诺威纯血马。
  送马的人没有说明为什麽Tiziano要买马回来,於是Elisa想当然地认为,这肯定是送给两位男士的消遣礼物,因为在庄园里,一切琐事都有佣人包办,而他们是完全不用操心的,日子虽然悠闲,但也十分无聊。
  汉诺威马是众所周知的良驹,不但漂亮而且威风凛凛,让人一看就有种跨上去乘风而行的冲动。只遗憾两位收礼的人都有伤在身,只能暂时将马养在庄园里,等到身体好了,再尽情享受扬鞭一骑的快感。
  佣人来把马匹牵走的时候,傅重之依依不舍地目送,恨不得身子能立刻痊愈。
  骑马,固然算不上什麽稀罕事,城市的动物园里就有得试骑,但是假如把地点换在微风如海的广袤草地,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相比之下,许佳楼就显得意兴阑珊,他绕著马匹转了一圈,打了个呵欠,走开了。
  傅重之看著他的背影,心头百感交集。
  如果放在以前,他相信,许佳楼多半当场就上马飞奔了,因为他是一个酷爱冲刺、迷恋追风的男人。就连与生俱来的兴趣都已失去了,在他身上,究竟还持有多少自我?
  他真的真的……再也不是以前的许佳楼了。
  傅重之不知道,这算是上天对自己的赏赐,还是惩罚?赏赐他从许佳楼的追逼中逃脱,却惩罚他掉入了另一团怪圈。在这个圈子里,他们俩互相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而又不得不依赖生存。
35-36
下午,依然是无所事事的下午。不论是傅重之还是失忆前的许佳楼,在此之前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闲得发霉的日子可挥霍。
坐在荡椅中数着天上的浮云,傅重之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止清闲,简直就是腐败。
中午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他对妈妈和姐姐撒了谎,他说这段时间不能去格蕾薇看望她们了,因为医院有事派他去了比萨。她们信以为真,并一再提醒他注意安全。
如果被姐姐得知他正过得何等优哉,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恐怕会气得头发都竖立起来。
虽然很抱歉,但也只能硬着心肠欺瞒。毕竟以目前情况来看,他还有好一阵子得‘腐败’下去。
阳光加微风,永远是最好的催眠组合。
昨晚傅重之睡得相当不错,因而并没有被催得昏昏欲睡,可许佳楼就不同了。
也不知道他是自从车祸之后就变得嗜睡,还是前夜忙于什么事情没能睡好,总之,他在椅子里坐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揉着眼睛倒下去,脑袋舒舒服服地枕在傅重之腿上,很快就酣然入睡。
把大腿贡献出来给别人做枕头,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不多时傅重之就感到肌肉都麻痹了。尽管如此,他并不打算将许佳楼唤起来。
有了昨天下午的前车之鉴,他认为,宁可让许佳楼能睡多久便睡多久,好过他醒时自虐般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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