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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书籍名:《寂寞有毒》    作者: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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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得很。”
  Tiziano轻蔑地冷哼几声。
  “就是断了几根肋骨,现在准备告你们恶意伤害。”
  果然还是逃不掉……
  傅重之叹了口气:“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这种话你就不用再说了。”
  Tiziano大手一挥,“你也好,Carlos也好,这段时间都要呆在这里,法庭那边我来处理,你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事发经过。”
  略嫌蛮横的独断独行,在这一点上,许佳楼倒是和父亲如出一辙。
  傅重之无计可施,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关於细节部分,他只说是Franco骚扰,别的并没有涉及太多。有些事情,在长辈面前终究是不方便坦白的。
  听完他的话,Tiziano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沈吟了片刻,说:“我知道了,整件事是对方先挑起,我会让律师以此作为重点。”
  傅重之稍作沈默,终於忍不住问他:“Carlos现在怎麽样?他还好吗?”
  “他很好。很好。”
  回话的时候,Tiziano有点咬牙切齿,脸上的倦意却更深了,鸢蓝色的眼睛里流泻出淡淡的晦涩与叹惜。
  在他眼里,从小就比同龄人独立的Carlos,十几岁时已经叛逆得不象话,长大後不留在意大利,也不肯进Macelele总部帮父亲的忙,反而自创一个服装品牌出来,做得固然很好,但那毕竟并不是他想要的。
  直到前些日子Carlos突然回国,他本以为儿子回心转意了,一切都会好转,他也终於後继有人,却没想到Carlos又出了这种事,有时候他真是怀疑,这究竟是老天在耍他,还是儿子有意在跟他过不去。
  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他说:“其实Carlos的情形也不是太好,恐怕今後还得麻烦你多多操心了。”
  傅重之听得莫名其妙,他不能理解对方一会儿换个说法是怎麽回事。
  “他……他到底怎麽了?”
  “等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了。”
  Tiziano收拾起极少露於人前的情绪,以严峻的目光回视著他。
  “坦白说吧,傅先生,我已经查过你的资料,医院的工作,我也为你辞掉了。这一段时间,还请你乖乖地留在这儿陪著Carlos。你是医生,一旦Carlos的身体又出状况,你也能帮得上忙。”
  傅重之呆然半晌,忽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做法。您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更没有权利非要我留下。”
  “那麽真是抱歉了,你只能留下,别的哪儿都不准去。”Tiziano 的态度不容转圜。
  傅重之简直气结:“这是软禁。”
  “软禁?你言重了。如果你坚持要走,我也不拦你,锡耶纳就在离这儿三十五公里的地方,我不提供任何代步工具。当然了,三十五公里,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不算什麽,我相信你挺得住,但请你听好了,只要你离开Giuseppe庄园一步,你就永远别再回来,更别想见Carlos一面。”
  一个名字,敲碎了傅重之满腹的怒气。他垂著手伫在原地,脸上虽然不悦,但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意志。
  看见他的表现,Tiziano心情复杂地皱了一下眉头。
  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并非Tiziano所愿。他和傅重之没仇没怨没交情,之所以硬要把人留下,也不过是为了惟一的孩子。
  Carlos比傅重之早醒几天,受到的伤害却更为严重。一开始,Tiziano认定了Carlos会出这种意外都是因为傅重之,他气傅重之气得要死,哪里想留。
  然而当他看到儿子话都讲不出来却紧抓住这个人的手不放,心疼和悲悯立时挤散了所有的气恨,那个时候,别说Carlos只是想要一个人,哪怕要太阳要月亮,他大概也会叫人造一架通天云梯出来,然後爬上去采吧。
  从前一心忙於事业,疏忽家庭,结果不仅失去了妻子,现在儿子也变得不完整了,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
  心力交瘁地长叹一声,Tiziano扬声将候在门外的Elisa唤进来,吩咐她说:“你带傅先生到少爷那儿去吧,晚点再叫厨房准备午饭。哦,不必准备我的,我马上回佛罗伦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们要好好照顾少爷和这位客人。”
  接著他又对傅重之颔颔首,神态是超出年岁的沧桑,说:“去看看Carlos吧,这段日子要有劳你了,至於具体情况,就让Elisa说给你听。”
  他顿了顿,惨然地轻轻一笑。
  “另外,如果你真的关心Carlos,那麽我想,在见他之前,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了。”

30

跟著Elisa向别墅大门走去的途中,傅重之发现,这座庄园里的佣人很多,少说有十来个,有男也有女。起初他并不能理解,认为就算看管别墅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但是当他来到外界,目睹那一片将别墅两面包围的葡萄园和橄榄树林,他才明白人多自有人多的用处。
  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恁的心旷神怡,如果不是他正挂记许佳楼,大概也会驻足下来流连忘返一番吧。
  Elisa领著他一路走到别墅後方,一望无际的草坪上,端正地摆著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还有两只白色的荡椅,相隔大约三米的距离,面对面地静静站著。
  其中一只荡椅上侧躺著一个人,淡蓝色的衣装与碧蓝的天空遥相呼应,看上去纯净得不似真人。
  傅重之呼吸一窒,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忧喜交加中,他加快了脚步,随著越走越近,那颗悬著的心也越提越高,直到看清了对方的全貌,才猛然地呼出一口气。
  由於这口气憋得太紧又松得太急,他感到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叹中溜走,险些软绵绵地摔倒在地。但是,因为有愉悦的心情支撑著,他只是晃了一下,而没有倒下去。
  睡在荡椅里的人,除了脸上的几块OK绷,以及露在右手袖口之外的绷带,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残缺或是瑕疵,看起来是十分完好的。
  除此之外,那张双目闭合的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并未流露丝毫苦痛。阳光柔和地倾洒下来,在他脸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令他的眼睛因为光的刺激而微微眯紧,却像是很享受,他的神情安详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婴孩。
  呃……显然了,他睡得正熟。
  傅重之突然不知道该哭该笑。
  自己为他担惊受怕那么久,他却只顾在这里睡大头觉,真是太、有、良、心、了!
  这时候,一直站在傅重之身後的Elisa小声开口:“少爷不一定会睡多久,你到这边来坐著等吧。”
  傅重之想想也有道理,於是转身走到另一面的荡椅处坐下。Elisa没有随他一起坐,而是站在他的左侧,凝望著沈睡中的许佳楼,发出了幽幽的叹息。
  “以前少爷就坐在那里,太太坐在这里,他为她画像,常常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
  Elisa的声音带著哽咽,傅重之不禁讶然地抬头向她看去,她的眼圈有些泛红,在感伤地微笑著。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啦。”Elisa说,“如今太太也不在了,少爷大概也永远都不能画画了,真是的……这老天真是的啊……”
  傅重之脸色一变,抓住了她话中的疑窦:“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不能画画?他,他……”忽然不敢问下去。
  恐惧像一枚种子在他心底发芽,挤迫著他的内脏,想到那一个个可能的答案,他几乎无法呼吸了。
  “哦,这件事啊……”
  Elisa掩饰般地垂下眼睫,然而位子较低的傅重之还是清楚捕捉到了,在她眼中流动著的悲凉与惋惜。
  “事实上,少爷他不止失去记忆,还……”
  “失去记忆?!”
  傅重之震惊地喊出声来,随即意识到动静过大,勉强压低了音量,“怎么可能?你说真的?”
  因为情绪激动,即便有所克制但声音仍然不小,不过,许佳楼并没有被吵到,照旧睡得人事不醒。
  “这我也不太清楚。老爷不想说的东西,我们也不好多问。”
  Elisa一脸紧促,摸了摸围裙下摆。
  “其实是这样子,少爷的话本来就不算多,现在更是少得可怜。但与其说他话少,不如说是他没有办法连贯地讲话,他的思维好象是一弹一跃的跳蚤,捉摸不住。老爷叫我们多和他对话,可是经常对著对著,就对不下去了。问他以前的事情吧,他也是一脸茫然,有时候会突然蹦出几个字来,但都和主题无关,让人觉得前言不搭後语。”
  听了她的话,傅重之只感到周遭的气温骤降二十度,寒意渗入了骨头里。
  “为什么?”
  他木讷地问,“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明明是那般骄傲狂放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沦落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地步呢?
  “太学术性的理论我是不懂的,如果用我通俗点儿的讲法就是,那场车祸毁坏了他的大脑,呃,还有哪里的神经?……”
  Elisa苦思了一会儿,才又说,“哦,还有他的右手,扎进了碎玻璃,医生说虽然筋络是接上了,但是肯定不如从前,再加上神经方面的问题,想重拿画笔只怕是希望渺茫。唉,现在少爷就像一个患了自闭症的小孩,我们想和他沟通都很困难,更别提帮上他的忙了。”
  话到这里,她突然屏息,紧张般地盯住傅重之,嘴巴张了又合,好不容易才吐出话来。
  “傅先生,我是不清楚你和少爷是什么关系,不过在你昏迷的时候,你的床边是少爷除了这里以外逗留最久的地方。所以我想,搞不好他记得你呢,哪怕只记得一丁点……有可能的话,我想拜托你尽量陪著少爷,请千万不要不耐烦,多和他进行交流好吗?你大概就是惟一能帮到他的人了……”
  接下来的话语,傅重之已经无力也无心去听,忽冷忽热的身体,好似一下浸在冰河里,一下又被扔到了火山口。
  呆呆地望著前方那一抹蓝得纯粹、蓝得清澈的身影,他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却又哪种都不是。胸腔内仿佛养著百万只毒蝎,一只接一只地蜇、蜇、蜇,他早已痛得麻痹了,而血肉被插穿的触感却依然真实。
  他不胜其扰,有一种想要嘶吼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因为不想把许佳楼惊醒,更因为他是如此地害怕,害怕许佳楼醒来之後,会拿对待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会用笨拙的语言和肢体动作,无情地鞭挞他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许佳楼是那样的才华横溢,上天怎能忍心夺走那只“为了创造世上最美的事物”而挥舞的右手?
  他最最不能接受的是,许佳楼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记得?
  被背叛的人是他,被逼得痛不欲生的人也是他,偏偏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说失忆就任性地失忆,这算什么?
  许佳楼,你太过份,太可恨了……


31

直到午饭都准备妥当了,许佳楼仍然没有要醒转的迹象。Elisa只好先叫人把菜端到草地中的桌子上,再去叫他起来。
  傅重之在一旁凝神望著,看到许佳楼的眼帘在颤动,他的手脚也跟著微微颤抖。
  接连叫了几声之後,终於,许佳楼完全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然後走到桌子那边坐下,就像一个木偶人那样,他从头到尾的动作都是机械而呆板的。
  只有在路过傅重之面前的时候,他稍稍地顿了一下,随即就继续走他的路,不知道该算是潇洒还是反应迟钝。
  傅重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迈脚过去,坐进了许佳楼对面的椅子里。
  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傅重之却突然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只能低著头,望著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说是美食,此刻在他眼中却和一堆石头没什麽两样,他压根提不起胃口。
  “重之。”
  这一声呼唤猝然地传进他的耳朵,好似石破天惊,他险些一弹而起。他飞快扬起脸向许佳楼看去,满怀的惊与喜还没来得及酝酿成熟,却又听见许佳楼这样说了。
  “傅重之。名字。父亲说。”声音是干巴巴的,而且语意断断续续,让人摸不著头脑。
  傅重之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耷拉著脑袋。
  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一眼,他终於看清了许佳楼的眼神,果真是空洞并且茫然的,与其说那是一双眼睛,不如用‘有著眼睛外观的球体’来形容更加贴切。
  而过往曾经从眼睛里向他表露出来的狂热、怜惜、痛楚,统统都没有了,找不到了。
  他、好、不、甘、心!
  他咬咬牙,再次抬起头,将右手伸到许佳楼面前,拈起手腕上的‘摘星’,他急切地说:“认得这个吗?你看看,努力想一想。”
  许佳楼看著‘摘星’,习惯动作地眯起双眼,只是这个动作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带半点情绪。
  许佳楼面无表情地端详著,突然,他轻轻地啊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举到桌子上方。
  原本戴在傅重之颈上的‘摘星’,依然维持著车祸前的断裂,没有被修补。
  “这个,我也有。”许佳楼说,表情并没有波动,静如死水。
  傅重之彻底蔫了,沮丧地收回了手。
  如果连‘摘星’都不能唤起许佳楼的记忆,他就真的不知道,还有什麽方法可行了。
  “好看。”
  许佳楼又说,“但不喜欢。”
  说完便手腕一甩,将那根断了弦的‘摘星’扔到傅重之面前去。
  听见他的话,傅重之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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