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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寂寞有毒》    作者: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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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佳楼说得不错,他的朋友确实都很开朗健谈,容易相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傅重之总觉得与他们有隔阂,好象不是同一世界里的人,无论是生活态度,或是思想模式,全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挥散不去,他才会如此疲於周旋。
  听著环绕在酒吧内的蓝调音乐,傅重之逮著机会,窝进沙发深处,双目合拢,轻轻按揉著太阳穴。不一会儿,另一副指尖接替了他的工作,他睁开眼,看见许佳楼对他温柔地笑。
  “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真的吗?不要勉强。”
  “没有勉强啦。”傅重之强打笑容。
  许佳楼定定望著他,目光中似乎带著怜悯。指尖抚过那几缕总是不乖地耷下来的前发,他凑过身去,额头抵在傅重之肩上,耳语般地轻声说:“今天你能陪我来,我很开心。”
  感觉到周遭射来的视线,虽然不含任何诧异或是戏谑意味,傅重之仍然别扭地动了动身子,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手也被对方握住,像一个寻找依托的孩子,用他的手磨擦著自己的面颊。
  心头涌上不知名的滋味,傅重之放弃抵抗,妥协地舒出一口气。
  能够和许佳楼这样子在一起,他同样很开心,眉眼弯弯地打趣说:“你啊,一年即将过去,你也突然感性起来了吗?”
  许佳楼笑了几声,把他的指尖按在唇上,再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相偎相依地沈默著。


19

  不知过了多久,传入耳中的音乐忽然变换,激昂的动感节奏,与耀目的闪光灯相得益彰,挑逗著人们体内不安份的因子。
  原本坐在沙发中的人群立即活跃起来,兴奋地欢呼著,向舞池围拢而去。
  许佳楼痛苦般地皱了皱眉,随後却又自嘲地冷冷一笑,腾地站起身来。
  “派对开始了。”
  说完,他将傅重之的胳膊一扣,拖进了舞池的中央位置。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还留在座位里,虽然到场的总共不过几十人,但是全数往舞池内一站,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舞池正前方有一个Show台,几个舞者在上面狂野拉丁,煽动著底下众人的情绪。不过,实际伴随音乐舞动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只是笑眯眯地观望,为舞者们的卖力而鼓掌,真正的热情却显然并没有放在这方面。
  想要得到他们的热情,似乎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
  本来,傅重之是很讨厌吵嚷,但是因为有一个能让他心情大好的人站在身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好象也变得动听了。看著台上热辣妖娆的舞蹈,他静静地微笑,头一次发现,原来拉丁舞并不是那麽的酷似抽筋。
  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映在许佳楼目不转睛的凝视下,一刹那,那双蓝得犹如万米深海的眼珠,色泽竟然浅化了,化成天空般清澈而晴朗的淡蓝。
  为了克制什麽似的,许佳楼用力别过脸去,然而最终,他还是无法忍受内心的骚乱,粗暴地将傅重之扯到身前,不顾一切地狠狠吻了下去。
  周遭响起冗长的吁声,半数是为了舞者刚刚做的高难度动作,另外半数,就不言自明。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毫无预兆的吻,把傅重之惊吓得六神无主,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蹦出来。挣扎或是躲避什麽的,在许佳楼凌厉的攻势面前,统统只是无用功。
  就像是想在这一吻中耗尽生命般的,许佳楼吻得不留余地,捕捉住他口中想要逃走的舌,吮吸著,咬食著。他痛得呻吟,可就是得不到免刑释放。
  周围的躁动逐渐归於平静,包括那首狂热的舞曲。
  突然,酒吧内灯光全灭,整片场地鸦雀无声。就在熄灯的下一瞬,那个施虐似的吻也结束了。
  傅重之抓紧时间大口呼吸,想把刚才被夺走的空气补回来,然而当光线重新亮起的时候,他蓦地忘记了呼吸。
  许佳楼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哪里都找不到许佳楼的身影,这令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酒吧内昏暗不堪,因为此时发出光亮的,只有Show台後方的一面超大尺寸液晶屏,外加挂在台子周边的几圈袖珍彩灯。
  舞者不知什麽时候散去了,可尧走上台来,向台下的人挑起眉一笑。人们会意地回以低笑,而在可尧的一个手势之後,他们敛起笑,安安静静地望著他,似乎在为了什麽而屏息。
  傅重之不知道这些人在玩什麽,也没兴趣知道,他只想尽快找到失踪的许佳楼。舞池中央已经确定不在了,他抬脚向外围走。可尧清脆的讲话声也在这时传进他的耳朵。
  “平安夜啊,又是个送礼物和收礼物的日子啦。虽然相信各位大多都对游戏规则相当了解,不过,我还是要做个说明,这也是规则。”
  傅重之脚步一顿,不知是被什麽感觉所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到台上,盯住了可尧一张一合的嘴唇。
  “……最主要的是,礼物决不允许当场收取,你就是再喜欢都不行,否则,Evan的保安将立即把你请出去。如果你看中了什麽礼物,那就去找送出这个礼物的人,向他索取有关礼物的情报,然後再想办法拆礼物。
  因为我们这里所提供的礼物,就算不是极品至少也是上品,所以通常来说,肯定会有几个和你同样眼光的人,去和你竞争这个礼物。到底谁能得偿所愿,那就要各凭本事了,我们概不干预。”
  可尧停下来,对一旁负责影像播放的工作人员点点头,然後笑著宣布。
  “OK,游戏要开始了。请有意角逐的朋友留心听好,送出这个礼物的人,嗯,他经手的礼物都是公认的有水准喔,相信大家猜到他是谁了吧?……Bingo!今年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就是来自Carlos!”
  “哟呵!──”欢呼与口哨响彻了整间大堂。
  游戏,正式开始。


20

  可尧走下台去,液晶屏幕上的‘圣诞快乐’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组限制级的画面,配以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人群里发出低低的议论声,以及毫不掩饰的惊叹。看来,这个礼物的确相当有水准。
  傅重之忘了时间空间地呆立著,当前的画面像倒刺扎进他的双眼,几乎流下鲜血来。
  画面中总共只有两个人──泥与水般纠缠难分的两个人。
  因为做过相应的剪接和处理,其中一人的肩部以上始终保持在镜头之外,是看不见的。至於另外一人,则从头到脚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论是汗湿的俊秀面庞,急剧起伏的白皙胸脯,还是……
  而最为醒目的,是那三颗分别摇曳在他颈上,手腕上,和脚踝上的泪眼星钻,灼灼闪光,与它们的主人肌肤上的汗滴交相映衬,恁是美得摄魂夺魄。
  傅重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沈浸在性爱中的自己,居然是那样的妖冶柔美,好似一只蚕食禁果的精灵,难怪其它观众会送出惊叹,就连他本人,都想为之惊叹……为之尖叫发狂。
  他完完全全地石化在原地,偌大的空间里,骚动的人群中,他却只听得见自己混浊的呼吸声。出气、进气,每一下都在用力锯著他的耳膜,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即将失聪。
  头脑中的意识是如此混乱,但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正在源源不断朝他射来的视线,以及视线中夹杂的兴趣,贪婪,和赤裸裸的欲念。
  礼物。有很多人看中了这份礼物,他们想要──收取。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掠过脑海,傅重之浑身一震,强烈的厌恶感在胃里翻江倒海,他几欲呕吐,但他颤抖著忍住了。
  假如真的吐出血来,他知道他会当场晕厥,仅守住这一口气,他也必须撑住。
  不可以晕,他得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落荒而逃,他要真相:这一切究竟是为什麽,怎麽回事?!许……
  突然,他好象感应到什麽,猛地转过头去。
  视线穿越了层层人影,也仿佛穿越了一光年的距离,他终於找到了,翘著左腿坐在矮台上的许佳楼。可尧就坐在旁边,一只手挽著许佳楼的胳膊,另一只手向著舞池──向著舞池里的傅重之,举起了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嘴角划开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
  因为这一笑,傅重之感到置身冰窟,他屏住呼吸,眼睛只能看著许佳楼,全神贯注地看。
  然而在那双灰蓝的瞳孔里,他寻觅不到任何东西,触目所及只有空白,连一丁点的阴沈或是得意都没有。
  这道毫无情绪的目光,逼退了他想要质问的念头。问了也不会有意义,因为全部都是假的,所谓‘爱’,所谓‘摘星’。
  原来,来得太轻易的幸福,往往也失去得最快。
  他明白,他已不必再逗留下去了。小丑是时候下场了。
  他转过身,缓慢而僵硬地一步一步迈出舞池,幽灵般地向大门飘去。
  身前身後有许多视线追随著他,他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他,反而自动自觉地让开位置,由他离去。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同情或者怜悯,而仅仅是因为,他们遵守规则:不在当场收取礼物。
  那麽之後呢?他们便该去找送出这个圣诞大礼的人了吧,真是热手啊。
  傅重之无知无觉地笑了一下,站在街边的迎风处,雪花扑面而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皮肤是麻木的。
  此时路面上已经堆积了薄薄一层积雪,踏上去咯吱作响。觉得这种破碎声很好听似的,他一边朝著未知的方向行走,一边倾听雪花被蹂躏而发出的悲鸣。
  在与数不清的行人擦肩而过之後,他忽然停下脚步,身体抖如筛糠地伫立著。
  对街的店铺里传来欢快的乐曲,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
  这是一个,人人同庆的平安夜啊。
  圣诞老人呢?会往孩子的袜筒里塞礼物的老人在哪里?为什麽一个也看不到了?还是说,他们都聚集到Evan去了,等待著送出一波接一波的‘好礼’……
  许佳楼?
  压抑般地呜咽一声,傅重之蹲了下去,抱住头颅,不能自已地颤抖著。
  他想不通,他的生活如此平凡低调,为何却会误打误撞,卷入了一群狩猎者的游戏──他玩不起的贵族游戏。他到底什麽地方出了格,竟然招来猎人的关注?
  我究竟做错了什麽?
  无论怎样追索都得不到答案,他绝望地抬起头,发现围巾的末梢鲜血般拖在雪地上。他脸色一白,紧张地拾起这条火红的、深深温暖过他的围巾,用力拍去沾在上面的雪,拍著拍著,手却渐渐停下了。
  没有必要这样做,围巾并不脏,雪也不脏。真正肮脏的,只有他自己。
  “为什麽?……”
  他喃喃问著,双手拢起白雪,一捧接一捧地抹在脸上。污垢,必须要擦掉才行。
  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见了,不禁投去或困惑或奇异的目光,但并没有人过去询问,因为这个男人的样子有些癫狂,使人惶恐。
  “为什麽?”他翻来覆去地问。
  佳楼,佳楼──!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十二点。
  傅重之解下围巾,脱去大衣,然後坐进沙发里,拿起旁边的电话,手指完全不抖地拨下了一串号码。
  他真的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身体里会痛会挣扎的那些根神经,大概已经都断裂了。
  电话响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线路那端的人没有出声,傅重之一时间也缄默,这种安静不知算是尴尬,还是彼此心知肚明,无话可说。
  “我想知道──”最终,傅重之率先开了口,声音是不真实的淡漠。
  “你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对我好之又好,目的都是为了今晚吗?”
  许佳楼依然不言不语。
  傅重之无声地苦笑一下。这种沈默他懂,它代表默认。
  “从一开始就是?”他接著问。
  “……”
  死一般的沈默,让傅重之深觉痛恶,但又无计可施。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
  “那段录像──”
  “摄像头。墙里。”许佳楼终於发声,答得非常之快,似乎是为了掩饰声音中的什么感情。
  “你有心了。”傅重之笑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他就是想笑,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讽刺搞笑了。
  “每份礼物都用录像的吗?”他问。
  “……不是。”
  “这样?我真优待。”
  他又忍不住笑了,轻松般地说,“那么再麻烦你告诉我,从开始到现在,你所说过的话里有哪些部分是真?”
  “……”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後,才有话音幽幽地回答说,“全部都是。”
  “是吗?”
  傅重之几乎要捧腹大笑。
  “我懂了。原来你的爱情,保质期只得一晚。”
  电话的彼方隐约传来一声粗喘,稍纵即逝。
  墙上的时锺滴答滴答地走,便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剩下的声响。
  又捱过了一阵漫长的寂静,许佳楼主动开口,字字清晰地说:“只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真相。”
  “什么事?”傅重之问,他确实相当好奇。
  “那个告我强奸的女人,她的姐姐是去年的圣诞礼物。”
  简短一句话,道出了许许多多隐情。
  傅重之当即就明白了,所谓的指控,原来就是对狩猎者的报复,只可惜没能成功,因为有他。
  是他帮助了那个狩猎者,是他砍断了这场复仇。
  真的什么都不必再问了。这是一位何其矫健何其厉害的猎手,他却是一名自投罗网并助纣为虐的猎物,根本没有立场去向猎手追讨缘由。
  狮子在把羚羊吞进口里之後,难道还要告诉它:你真的很美味我实在没法不吃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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