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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如磐石

书籍名:《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    作者:非言非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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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句诗很好地形容出了历史上那些帝王美人的风流韵事:“夜夜春宵到天明,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惜,卫衍的容貌离美人实在是有点距离,否则的话,以他们那几日的荒唐行为,史书上恐怕又要添上美色惑主昏君误国的浓浓一笔。
虽说男人的容貌与女人的姿色很难相提并论两相比较,不过平心而论卫衍也就相貌齐整中人之姿,最多板着脸的时候扮扮冷酷来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真要是接触下来就会知道这个人实在是无趣得紧,非亲近到某种程度是看不到他骨子里的风情。景骊虽然时时有微词常常会腹诽早就做出了上述评论,对旁人影射卫衍是以美色邀宠嗤之以鼻,如果说还没他俊美的家伙也能被称作“美色”的话,那么这“美色”二字未免太不值钱了点。当然以上种种都不妨碍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都觉得卫衍顺眼,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火,而让他上火的人还剥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软语温言浅笑依依,只看得人更加食指大动。
忍耐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品德。不过在卫衍面前,景骊的自制力一向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卫衍现在是有求于他,根本就不敢拒绝,如此一来,这几日他们两个实在是身体力行地实践着那句古诗形容的状况,甚至比起那些耽于美色的前辈来,景骊不但是夜夜春宵,连白天也很不老实,动不动就滚到床上去。
幸好卫衍是在装病,要是他真的病了,这几日下来恐怕连小命都要交代在皇帝手里了。饶是他无病无痛身体康健,也吃不消皇帝日日夜夜求欢时时刻刻发情,这病实在不敢再装下去了,只想着能找个由头从这床上爬起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更没有后悔药可吃。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不想再继续病下去,也由不得他了。
皇帝对他一叠声说自己已经没事了的话置若罔闻,只说他还病着需要静养整日眼也不错地守在床头不准他挪动半步。田太医非常难得地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学会了秉承圣意,把脉以后还拿诸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类的话来消遣他,把他噎得说不出话。
没奈何,卫衍只能继续“病”着,扳着手指头数着更漏声,日盼夜盼万寿节能够早日到来。万寿节那日,无论是皇帝还是他都不好随便缺席,否则就会惊动无数人。这个道理,皇帝懂,卫衍也清楚。
卫衍本来以为万寿节的前夕夜会很不好过。以皇帝这几日的兴致,免不了要把他煎熬两三遍才肯罢休。出乎他的意料,那一夜,皇帝仅仅是亲了亲他,就把他搂在怀里安安稳稳睡觉。
皇帝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卫衍却始终没有睡意。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记忆中很多前事早已模糊,有些事他却始终记得很牢。这些年来,皇帝嘴里对他似乎浑不在意,实际上心里比谁都对他着紧。这份心意,他不是不懂,从不去点破,也没对他说过那些浓情蜜意的肉麻话,并不是他不愿说,觉得太肉麻不好意思说是一个原因,另一原因是觉得说不如做,说得再好听如果做不到也是枉然,何况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那些赘言来保证,彼此都应该明白对方的心意,就这样浑浑僵僵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现在想来,也许皇帝内心深处一直很不安,才会起了那样的念头,才会每次有了争端就要到床上去解决,不是因为欲望,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他确确实实在他怀里。
那个名分,说是说为了不委屈他,其实,是皇帝潜意识里想要一个保证吧。
“怎么还没睡?快睡,明天有很多事要忙呢。”
景骊迷迷糊糊之间发现他还醒着,咕哝了一句,替他压了压肩头的被子,又摸了摸他的肩确定他没有受凉才重新搂住他的腰。
卫衍看他闭着眼睛顺手做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霎那心中竟然有些发酸,反手紧紧抱住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
“怎么了?”
景骊问了几声,怀中的人就是不吭声,反而将他越抱越紧,那点睡意很快跑到了九霄云外,以为是这几日要得太狠惹恼了他,便放软了声音小心哄他,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诸如以后再不会这般胡闹的谎话。
“陛下,臣以后再不会提娶亲之事,没有绿珠,也不会有旁人。”世上安得两全计,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没有办法面面俱到不负所有人,只能保证不负他最不想负的人,“臣这一生都会伴在陛下身边,不离不弃,携手到老。陛下尽可放下心来,不要再有别的念头。”
卫衍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让景骊大惊失色的话。
“朕并不是在用那个要挟你。”他没有想到卫衍会说这些话,更没有想到卫衍会用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来让步。若是平时,卫衍说这些话,他高兴还来不及,但是现在和那件事牵扯在一起,就相当不妙了。
要是卫衍误会他说要给他一个名分只是在以之为条件要挟他不让他娶绿珠,那他可真是弄巧成拙了。不让他娶绿珠是一回事,不想再让他受委屈想让他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是另外一回事,他的本意绝没有那么卑鄙。
“臣明白的。”
“朕不是那个意思……”景骊拼命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开始何尝没有让卫衍从此绝了娶亲的事这个念头,更加慌乱起来。他的一生用过无数的手段,就算在卫衍身上也用过不少,但是唯有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只不过事情正好凑巧碰在一起,才会让他的用意顿时变得不堪起来。
“陛下。”卫衍不知道皇帝慌成这样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不安其实是自己带给他的,松开了抱紧他的手臂,略退后了一点,将手掌抵在他的左胸,又拉过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左胸,“臣早就明白陛下的心意,陛下也该明白臣的心意。”
景骊的心跳略微有些快,不过卫衍的心跳很沉稳。一下又一下,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手掌心,透过血脉传入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跳也渐渐安定下来。
“卫衍……对不起,朕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这一次,换景骊紧紧抱住卫衍,再也不肯松开。
景骊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向前看绝不会回头的潇洒模样,但是偶尔的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有过反思,如果他和卫衍换一个开始的话,是不是他现在就不会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心中始终空荡荡的没有着力处。
不过,如果上天真的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百般讨好装情圣可不是他的风格,看上了直接叼回窝打上印记才符合他的性格,再说就算他百般讨好以卫衍的脾气也不可能自动躺到他的床上,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这样一想,就会觉得那些如果只是他无聊时的臆想。
所以虽然有时候觉得对卫衍很抱歉,但是该用手段的时候他依然照用不误,也并不在乎卫衍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手段,但是唯有在这件事上,他不希望卫衍有任何误会。
“陛下,臣明白陛下的心意,但是陛下真的明白臣的心意吗?”卫衍抚着皇帝的背,低声问他。
“朕知道你不在意那些虚名,但是朕在意。”以前是不得已,就算对这个人在意得不得了也要在人前装出不在意的模样,惟恐被人看出了不妥却护不住他,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能力把那些东西给他,为什么还要委屈他?
“陛下,你我皆是男子,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若陛下真的明诏天下,惟恐世人非议不止。臣的声名不足惜,臣实不忍陛下的声名有累。陛下有想过他日史书上会如何评价陛下今日的所为吗?”
“朕倒要看看何人敢非议帝王家事,那些史官又如何评价朕?”
景骊的声音很冷,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非议帝王者,是为大不敬,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景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帝王的身份。他有温情的时候,但是他的温情也就那么多,就算他在卫衍面前再宽厚也不能代表他对所有的人都能宽厚。
要一个帝王不见血简直和要老虎从此不吃肉一样不可能。
卫衍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情人是皇帝,无论他对自己多么好他依然是皇帝。只要他是皇帝他的手上就不可能不沾染鲜血,就算他再喜欢他也做不了不吃肉的老虎,自己唯一能做的是避免让他的手上沾染那些无谓的鲜血。
那些非议者就是无谓的牺牲品,也许他们自己会觉得自己是为了大义慷慨赴死,但是那样的牺牲毫无意义。真的到了那时候,既夺去了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也毁了皇帝的声名,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他并不需要的虚名,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发现他和皇帝的谈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前几天的僵局,便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景骊等了又等,却始终等不到卫衍的下一句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刚才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那对卫衍来说也许只是一个虚名,但是对他却很重要。这个名分与其说是他给卫衍的,还不如说是卫衍许给他的。
不离不弃,携手到老,说说轻松,做起来何尝容易。今日卫衍觉得亏欠了儿子亏欠了绿珠想要给她一个名分,他日他要是觉得又亏欠了谁,是不是又要给什么阿猫阿狗一个名分?
不是他信不过他,而是卫衍的心有时候太软,再说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万不得已要做出抉择的时候,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必是被舍弃的那个人。他无法和他的家人抗衡,也不想让他以后左右为难,当然要乘此机会为自己讨一个名分。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会让步,哪怕卫衍会和他闹一阵子别扭,为了以后他也不会轻易让步。
“卫衍,有些事你担的是无谓的心。交给朕,朕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当的。”景骊可以想象到时候宫中朝廷上会闹成什么样,民间肯定也会有非议声,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局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让某些头脑发热的人迅速冷静下来。
卫衍依然没接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得景骊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中。
“臣没有想到,原来陛下始终是不相信臣。”过了很久,卫衍才冒出这句话。
虽然景骊一直骂卫衍是笨蛋,但是他真的不笨,他只是在有些事上懒得多想去没事找事,他若肯花些心思仔细想上一段时间自然能明白皇帝目前到底抱了怎么样的心思。
“若有一日臣背弃今日所言,就让臣不得好……”
那个“死”字还没有出口,卫衍就被皇帝捂住了嘴。皇帝恶狠狠地瞪着他,脸上是很恼怒的表情。
卫衍呜咽了半天,皇帝就是不肯松手,便也用力瞪着他。
两个人如斗鸡般,傻傻对峙了半天,又不约而同眼神柔软起来。
“朕答应你就是,以后不许再说这种傻话。”景骊虽然神情缓和了下来,却还是不肯松手,定要等到卫衍拼命点头保证后,才慢慢放开他。
如果卫衍有一日真的要背弃今日所言,必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景骊怎么敢让他发这些生生死死的誓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某个闲得慌的神仙此时听到了卫衍这句话,真要是有了那一日岂不是很糟糕。
算了,也不急在一时。
景骊又想到太后已是花甲之年,卫衍的父母更是近古稀,年事俱已高,恐怕经不起这样的风波,再加上卫衍如此这般又是保证又是发誓,便暂时歇了这个念头,不再提起。
帐外的烛火渐渐矮下去,帐中的人都以为安抚住了对方,便丢开了这事,不再多话,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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