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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落师门芒种

书籍名:《北落师门》    作者:侧侧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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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仁宗的身世问题:依宋史载,仁宗的身世当时并不是个秘密,只是仁宗不知道,其他宗室、后宫知道的人很多,其实等于是一般的身份地位卑微的妃子将儿子过给身份较高的嫔妃。

芒种(一)

蔡河边,四月的垂柳烟一样。

刚走到这边桥头,就看见有人在她家院外,伸手轻轻敲着门。

赵从湛。

开门的人正是她,看见赵从湛,微微一怔,然后马上微笑出来,请他进去了。

我在河对岸的柳树垂丝里愣了好久,眼前的幽绿阴蒙蒙地笼罩了我一身。

他们居然还是在一起的。

徘徊在安福巷,明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可是,不能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旁边有两个女子相携快步走过,低声在那里商量说:“今日花神庙里人一定很多,全京城女子可都要去那里送花归的。我们等下午再去吧,或许人能少一点。”

原来今日芒种。

春归时节。

我去旁边铺子中拣了个用青柳枝编的小轿马,过桥来轻扣她家小门。

那仆妇看见我,诧异地说:“你刚好来迟一步,姑娘出门去了。”

我忙问:“去哪里?”

“那我怎么知道?”她皱眉看着我。

我想一定是往花神庙去了,便往城南一路跑去。

芒种天气,满街都是迎送花神惜春归的贡花,摆在窗口门前。

女子全都穿浅淡颜色的纱衣,粉红,浅紫,淡绿,湖蓝,鹅黄,缈青,月白。树上枝头挂着花枝柳条编织的物事,鸟雀干戈,件件都是轻巧精细,在枝头随风摆动。

在万千娇嫩的颜色中,远远看到她在人群中与赵从湛前后跟随,她穿了淡黄衫儿,夏天衣料轻薄,似乎要被微风送上天空去。裙角在风里起伏,初绽的一朵凌霄花。

我远远尾随着她,看她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沿着御街一路行去,花树红紫,她在纷飞的落瓣中,如云般袅娜纤细。

淡淡远远。

走走停停,御街一直南去,过州桥,前面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

他们进的是曹婆婆肉饼,店面不大,现在还未到中午,客人寥落。离店还很远,就已经闻到饼在烘炉里面的香气。

她大约很喜欢这里的饼,一到这里,脸上就露出了恍恍惚惚的微笑。

店主人却不是婆婆,而是个老公公,在人群中一看见他们,马上叫出来:“小乙,三个肉饼,紫尖蒙茶,再加小四碟。”

斜对面的李四分茶铺,店里人正在弄漏影春,用镂纸贴盏,糁茶而去纸,做为花身。再用荔肉为叶,松实,鸭脚等为蕊,用沸汤点搅。

我随便在漏影春旁边漫不经心地站着,只偷眼注意他们。

那老人给他们上了东西后问:“两位有日子没到我这里来了,是到哪里去?”

她淡淡抿了口茶,低声说:“到江南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赵从湛在旁边也不说话,只微笑着看她。

我也端起那漏影春喝了一口,气味苦涩。漏影春本就是看的,不应该拿来喝。

那个老人见没有什么客人,干脆就坐在他们旁边问:“去了江南了?现在少爷是在那里做事吗?”

她点点头,轻声说:“嗯,现在我们住在江南,三两间小舍,我种兰花,他清闲下来只是写点诗而已。”她随口说着谎,嘴角微微上扬,注视着赵从湛,竟似看见自己与赵从湛的未来一般。

“姑娘可要担心富贵闲人,连官家都要妒忌啊。”那老人开玩笑道。

赵从湛低头帮她用筷子把肉饼撕开,默然,良久,说:“是啊,可要担心像场梦。”

我把脸侧过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人群喧嚣。

盯着看久了,眼前一片模糊。

他们坐了小半个时辰,再也没有说话。

我也一直看着外面。到她离开,我也没能够动一下。

直到她走远,我也慢慢站起来,假装不经意问那老人:“刚刚那位姑娘,和那姓赵的公子,常常来这里?” “以前常来。公子认识他们?”他放下手里铲子问。

我‘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们关系不错吧?”

“不用说了,年纪轻轻的,当然是分不开的情意。”那老人笑道,“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想到她刚才梦中一样的恍惚笑容,心里突然发了狠,说:“这两个人在一起,就跟神仙眷侣似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也是佳话一段啊。”那老人笑道。

花神庙里,全是女子,桃李浓华,莺燕啼啭。

我去正殿把那青柳枝轿马供在花神像前面,今天的花神居然凤冠霞帔,我平时看惯的衣着,穿在这神像上说不出的俗气。

前前后后,正殿偏殿都找遍了,各色女子擦肩而过,单单没有她。

不知道在哪里?

看见我在那里到处寻找,那些女子也未免用团扇半遮了容颜,悄悄看着我议论。等我转头去看她,却又忙羞怯地转身,露出含笑的双眼。

只是这么多的瞳眸,没有我熟悉的狐狸般那一双。

直等跑到后院的竹林边,一缕幽咽的笛声,穿过喧哗钻入耳中。

一曲醉花荫。缠绵悱恻。

我知道是谁的笛。大唐的宁王紫玉笛,大宋的赵从湛。

她与赵从湛隔了一丈左右,坐在青石上,默默用了自己的眼睛去看他。

他们的身边一片融冶,一切都平缓地流淌向身后。

我盯着她的眼神,湿润润的,那眼睛里有纠缠纷乱的莺声暗啭,春雨繁花。

她却从未用这样的眼睛看过我。

我拥有的,只是那抚慰样的,象那年她塞给我的糖一样,漂亮,甜蜜,却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剪不断,理还乱。我在她的眼里,其实就是她可以漫不经心对付的小弟弟。

原来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在自言自语,却以为我已经实实在在地得到。

可我得到的是什么?

他们的乾坤,烟云流转,而我站在一个花窗后,就如站在九重天外。

我什么都得不到。

就如我十三岁时从被窝里狂奔出来,在那些镂骨的寒风里等待她。眼看着天色亮起,才发现所有都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我把头靠在墙上,仔细想了一想。

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都是她陪在我的身边,一直都是。我在这天下再没有人可以相处,只有她,一定要在我身边。

她如果离开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她要离开我,我可怎么办?

我在暗地思绪乱滚,煎熬好久,才突然想到一事。

低头默然冷笑了出来。

赵从湛,你被迫娶了太后从兄龚美的女儿,可真是不幸。

回到广圣宫里,母后在冲和殿等我。

她委婉地说:“皇上近日出宫实在频繁,以后宜少减。”

“有母后在,孩儿清闲无忧,所以出宫消磨时光了。”我笑道。

其实我有两个月没有出去了。母后居然说了这样拙劣的客套话。

母后点头,默然说:“养兰花是雅事,也好。”

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母后知道我在在哪里,做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她大约以为我还是被蛇精迷惑着,却没有说什么,大约母后也在忙自己的事吧。

暮霭奉茶上来。

“皇上对昨日的事怎么看?”母后心绪不宁,我早看出来。不过不想询问,果然关心则乱,她自己就忙着问了。

“什么事?”我只做不知。

母后微皱了下眉,把气息压平了,缓缓说:“母后当年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全仗了我兄长收留。母后一辈子就是他给的造化。”

我这才点了头,问:“原来母后说的是昨日御史曹脩古、杨偕、郭劝和段少连四人联名上书请彻查刘从德之罪的事?”

“从德是你舅舅的亲生儿子,皇上可稍微为他讲一句话。”

我也点头:“一张图,又不是什么大事,御史小题大做。”

母后似乎放了心,问:“皇上的意思呢?”

“今年三月戊子,不是刚刚颁了《天圣编敕》吗?要御史们讲什么话?按律法来就好了。”

母后蓦然站起来,广袖扫到茶几上,那些茶水溅了一地。

我慢慢地伸手擦去下巴上溅到的一点冰凉。

“皇上是不是忘了,当年从德和你斗蟋蟀时,两个人趴在草地上,从德怕皇上龙袍脏了,特特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来垫在皇上膝盖下?”

我微微冷笑:“这么说,母后认为,凡宫里和皇儿斗过蟋蟀的内侍,将来都可赦万死之罪?”

母后瞪着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激了,忙放低声音:

“皇儿也是迫不得已,明日在朝堂上,母后自己酌定吧。”

母后恼怒极了,把袍袖一拂,闷闷地吐了好长一口气,然后转头看我,那眉目里蒙上不尽的悲哀。她轻轻走到我身边,伸手扶住我的肩,低声道:“受益,你舅舅是母后唯一的亲人了。贫贱人家都能和美团圆,为何我们皇家倒要这样?”

母后的声音,温柔就如我还未成人时,她与杨淑妃一起在我睡着后絮絮地低声谈论我将来会长怎么样、会有多高、会很聪明。

我年少时,很喜欢偷听母后这样的说话。

我想到以前母后对我的好,不由就软了下来,说:“既然母后这样说,我就不追究了,反正也是自家人。只是母后要妥善安抚臣下才好,切莫让他们说母后找个无关紧要的人敷衍了事。”

她露出淡淡微笑:“我自然知道要如何追究责任的。皇上放心。”

我送母后出去,看她在大安辇上,隔帘隐约却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

母后还以为,是她在左右我呢。

回身进广圣宫里,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口气跨上三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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