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月圆雪意
房间被打开，司徒空城阔步走进，风过了无痕。
司徒霸静躺在床上，入骨刀疤清晰可辨，毫无生机的面容惨白沧桑，因为毒物的侵蚀，指尖已成淡淡的青灰色。
只是短短的数日，便带走了这个男人曾经的辉煌。
昏黄的烛火在男人脸上投下荒凉，一代枭雄，终究只剩落寞空无。
“爹。”
“去杀，弄月与赫连孤雪。”司徒霸静静的仰望着阁顶，浑身上下根本无一处能动，阴鹜的眼眸浮现死亡的灰。
“我会的。”平淡的语气从司徒空城口中溢出，根本听不出丝毫挣扎的感情。
往事如烟，在风中消散，留下了一片空白，再无牵无挂。
对司徒空城而言，最无情的便是时间的流逝。
逝去了美好，究竟是命运安排？还是彼此之间都错离了最初的轨迹？
“爹，今夜月圆了，孩儿带您出去，赏一下月如何？”
“不必了。”司徒霸的声音很平静，随即闭上双目，嘶嘶作响的灯芯成为坊间里唯一的声响。
站在巅峰之上的男人，如何能忍受残废不堪的落败，当光华冷却，留下的唯有黯然伤悲。
司徒空城微微叹气，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无怒无伤，将沉重的心深深隐藏。
“少盟主。”
“何事？”
一个护卫慌慌张张的跑来，一脸恐慌：“后园林又见尸首了。”
司徒空城的剑眉瞬间一敛，目光冷摰。
连续三天了，天地盟里的后园林都会出现不明尸体，惨不忍睹的尸首仿佛被猛兽撕裂过，皮开肉绽，血染芳草。
最近一直流传一个白发食人魔现身江湖，每当半夜便会展开令人战栗的疯狂杀戮，噬骨饮血，无不令江湖人战栗不休。
“那个血魔又出现了？”
弄月慵懒的背靠在软榻上，深紫色的长发流泻在身侧，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华，邪魅的紫眸带着一丝凉意，单薄而宁静，少了分平日的魔气。
他将信笺随手一扔，十分疲累的闭上双眸，薄唇淡无血色。
慕云倾仰望悬挂在暗空中的明月，淡淡说：“天地盟里连续三天发生这种事，从尸体辨别来看，像血魔的手法。”
“我跟他交手过。”弄月的声音很轻，似是没有气力，“却没有发现他的死穴。”
“大暗河宫的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弄月抬眸，邪魅轻笑：“你是怀疑，大暗河也打算对天地盟下手了……？”
慕云倾淡淡说：“当年司徒霸突袭大暗河，令邪皇损失惨重，今日他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怎么可能会放过天地盟？”
弄月微微一笑，不禁想起前几日与邪皇第一次交手的那一幕，深紫色的眼眸渐渐弥漫着令人费解的光泽。
飘渺的琴音划过静夜，悠扬的曲子不再是狂荡不羁，莽心绝情，而是倾情月夜的漂浮，纤尘不染的灵动。
“一情一相思……”琴声落，慕云倾转会了思绪，低吟出声。
琴音缓缓落入弄月的耳际，似是在召唤着什么，飘扬的梨花从隔窗吹落，最后的一刻也在琴声的缱绻中凋零，再不留恋尘世的分分秒秒。
弄月垂眸，那琴声中的含义，他岂会不知？
月圆高挂，清光似往年。
当年，那人莽心离散，今夜，他痴心诉情肠。
弄月起身，邪魅的紫眸瞬间闪过妖异的光芒，所有的疲惫无力全部敛去，刻之入骨的情念同琴声一起绽放。
妖邪男子刚要离去，慕云倾瞬间打断他，“别忘了，今夜是月圆之日。”
“我知道。”
“那你还执意要去？不怕在他面前暴露了你的状况？”
琴声在牵引着他，弄月根本按捺不住，紫金衣摆在身后扬起，紫眸中依旧洋溢着如梦的浅笑，释然而毫不在意。
“你在等我……”
慕云倾看着消失在房间中的背影，黑瞳悠远而不着痕迹。
月圆之夜，除了那个人之外，究竟还有谁能让阴险残忍的圣手毒仙露出那样轻软怡梦的笑，不顾一切，琴牵一份灼情。
慕云倾渐渐明晰，当初的红衣男子，为何会露出同样的神情，红眸中满满的倒映紫眸的痕迹，不顾他的阻止，语气无比执着：“我已经爱上他了，就不能退出。”
月圆清寒，吹落漫天花雨。
风烟荷细，凄美的旋律宛如尘世间的一缕丝魂，勾勒出红尘的爱怜与迷醉。
行走于岸边过客，在这如幻的琴音中陶醉，久久沉寂，无法自拔……
人们仿佛看到碧瑶湖底的水妖，正在挣脱封印的束缚，在天地间奏响的声声挽歌。
凉亭的地面上，已经附上残残蕊蕊的桃花。
火红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着妖艳的弧度，红袍逶迤垂地，渗透着融入骨血的妖美，深红的瞳绽放着倾世魅惑的华彩。
琴弦在他修长的指尖上轻盈舞动，像是赋予永不停息的生命。
弄月走近红衣男子，细长的指尖浸没火红的长发，将落在红发上的花瓣轻柔的摘落，眼底满是温意。
青石台上，摆着一叠做工精致的月饼，满是莲花与甜腻的香气。
“这叫月饼，月圆之日才吃的。”
弄月轻笑，他当然知道这叫月饼，难道这只妖孽从来没有过节的经历么？
“我从来不过什么节，自然也就不过问，今天是第一次。”赫连孤雪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些重要的民俗节日在他眼中跟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酒是‘一品楼’里的叹红尘，月饼是拜花阁里柳娘亲手做的。”
弄月抚弄红发的手瞬间停顿了一瞬：自己平日里的喜好，这只妖孽竟然都知道。
“我感觉你的气息跟平日有所不同，是不是因为没吃东西？还是生病？还是……”
弄月在顷刻间挽住孤雪的手，琴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感觉今天的赫连孤雪跟往日有所不同，弄月轻揽过他的身子，“等我很久了？”
孤雪凑到妖邪男子的脖颈处，轻嗅着那独特的莲花香，妖媚勾唇：“我喜欢闻你这只妖精身上的味道。”
弄月的手指勾起妖媚男子的下颌，妖异的容颜尽敛月夜风华。
“刚才你不在，我就尝了尝月饼的味道。”
赫连孤雪挑起竹筷，狠狠的插入饼心，将里面的蛋黄酥蓉馅儿一点点的挑出来，一丝不苟的模样在弄月看起来实在是绝无仅有的笨拙可爱。
没有人会相信此时此刻的情景，那双漂亮的手不知沾满了多少亡灵的鲜血，如今却在几块月饼上做如此耐心专注的举动。
挑了半天，好好的精致月饼被赫连孤雪掏成一个洞一个洞，完全没有点心的美感。
拜花阁的柳娘不但注重点心的色、香、味，还注重点心精致独特的外形，这也是弄月独钟于柳娘手艺的原因，若柳娘看到她自己的成果被这只妖孽“糟蹋”成这样，一定会气的当场吐血。
“我感觉还是外面的那层好吃。”
赫连孤雪将自己挑好的“成果”摆在弄月面前——最富有价值的蛋黄酥蓉馅儿被掏走，只有没有丝毫形状可言的外皮儿。
赫连孤雪看着弄月，一脸真挚，“我刚才试过了，里面的那层粘糊糊的，感觉吃了好难受，你肯定不喜欢吃。”
弄月紫眸微弯，对这只妖孽简直无语应对了。
不过他的心意，弄月岂会不知？虽然这份心意在任何人看来都十分的“不可理喻”。
他记得蝶澈曾说过，赫连孤雪吃东西向来是怪癖多多，凡是有馅儿的点心一概只吃皮儿不吃馅儿；他喜欢喝莲子羹，汤不喝，只吃里面的莲子，但是如果单把莲子炒出来给他吃，他却一口也不吃；喜欢吃桂花糕，但是不能放糖，他还要吃出桂花里所散发出的自然香甜味；因为不会挑刺，所以不喜欢吃鱼，吃蟹只吃蟹退上的肉……
然而弄月偏偏相反，对于点心，他只吃馅儿不吃皮儿。
月色渐渐暗沉了下来，紫眸中的神色忽然有些飘渺不定。
“我知道你急着离开，等我吃完，你这只妖精就可以回去了。”赫连孤雪总是感觉今晚的弄月心不在焉，红眸有些冰冷。
看着赫连孤雪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十分不愿意吃的蛋黄酥蓉馅儿，弄月轻捏起他的下巴，“我的雪宝贝，你不是不喜欢吃里面的那层‘粘糊糊’的东西么？”
“谁说我不喜欢？”赫连孤雪似是有些不悦，“我刚才不喜欢，现在又喜欢了。”
孤雪吃的相当慢，基本上是在磨时间，弄月看着他，随即将玉碟夺了去。
“别吃了，会难受的。”
赫连孤雪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静静的看着那双紫眸，“跟我回宫。”
弄月的指背轻柔的擦过孤雪妖美的面庞，“今晚不行。”
“为何？”
忽然，还没等弄月开口，不远处的惨叫声席卷而至。
紫眸红眸瞬间退去温意，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人群在惊吓中瞬间消散，只见湖堤旁，两道蓝影相互交错，剑光凛凛，层层交织，亮如白昼。
狰狞的鬼罗面具，白发飘扬，衣衫上已经沾满斑驳的血迹，在暗夜中肆意屠杀。
湖面上漂浮着几个残缺不全的尸体，脖颈上的鲜血融入湖水，被折断的四肢零零散散的拖延至地面，鲜血淋漓。
血魔！
风行无泪与无涯在与血魔的对峙中似是十分吃力，那根本找不到死穴、不会流血的身体仿佛无坚不摧的硬铁，没有一丝破绽。
一声狂吼嘶鸣，血魔似是察觉到两抹妖异阴冷的目光，瞬间变换招式，向弄月与赫连孤雪攻去，惊人的速度仿佛受人指控，而他只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傀儡。
紫眸划过暗冷，“小心。”
弄月与赫连孤雪腾跃而起，毒辣的掌风残卷满湖池水，与血魔相撞，由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内力攻势，水柱向上喷射而出，溅起丈高血浪！
忽而，一阵内力的抽离，令弄月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在顷刻间空空如也，瞬间失去一切感知。
“月！”赫连孤雪一惊，一把接住弄月无力的身体，惊慌失措凝满妖颜，急怒道：“你这只妖精，究竟出什么事了？！”
他竟然感知不到弄月的一丝内力！
血魔再次袭来，红眸瞬间腾起冰火，魔性的嗜血杀戮弥漫眼底，赫连孤雪扬起手，火红的血芒在掌心凝聚，与幻化成锋刃的浪花奔腾旋转，毒辣血锋交织成不可退避的圈套，以致人于死地的决绝刺向血魔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经络，每一处死穴，每一处致命的地方！
“啊——”一声仿佛是烈兽般的怒吼冲破天际，仿佛是受到致命的攻击，嘶喊如厉鬼。
赫连孤雪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根本没有再去理会血魔究竟被他打出了怎样的原型，因为眼前的这只妖精才是他最关心的。
“你这只死妖最好没事，否则本宫饶不了你！”孤雪咒骂，根本不听弄月的解释，瞬间抱起他如烟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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