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友情or奸|情
韦小宝僵硬的转过身，正要跪下。只听见熟悉的声音道：“儿臣叩见母后，儿臣不孝，使母后受惊了。”韦小宝又是一惊。连头都忘了磕，抬起头环顾四周，却看见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长明灯明明暗暗的不是跳动着火苗。
韦小宝直觉有些不对劲。便朝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廊深处走去，但是没等他走到。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道：“儿臣……救驾来迟……”
仔细一听。康熙正在给太后请安。声音隐隐的是从上面发出来的，然后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韦小宝赶紧停住，静静地贴在一旁的墙壁上，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他的头顶上就是慈仁宫。那么这里肯定是慈仁宫的密室了。果然皇宫中的密室，密道就是多。既然四十二章经已经到手，他也没有留在这密室里呆着了。
韦小宝刚要活动活动身子，退出走廊，只听见头顶皇太后的声音道，“散了吧，我累了。”声音突然清晰可闻，他瞬间警觉起来。伏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紧接着走廊另外一边通往假山的暗门处亦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全身肌肉立刻绷紧了。这里是死胡同，那假山里的暗门若被人撞破，他定然是逃不了的。他慌忙的寻找着另外一个出口，就着火光，他猛然间发现另一个墙壁的石板出居然有微弱的呻吟声。他连忙贴过去。
“……”只听见隐隐约约一阵女声，但极其微弱有些不真切。韦小宝心里大惊，这里莫不是藏着什么人质？
正想着，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石头挪动的响动。韦小宝连忙退出石室，藏在了走廊的拐角处。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的潜伏着。然后便听见一阵“咄咄……”的声音由远及近。韦小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寻常宫中婢女穿过走廊，花盆底棉鞋敲击青砖石板的声音……
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一下一下的，好像敲在了韦小宝的心间上。这密室是慈仁宫的密室，知道的也肯定只有皇太后知道。那么这花盆底的主人……一定是孝惠章皇后无疑了。
韦小宝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武功高强的人本身精神力就不一般，太后又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受了伤，但是仍然不可小窥。而且，孝惠章皇后既然如此凶残，连续杀害了贞妃，端敬皇后，孝康皇后，荣亲王几人，却又能在宫中安稳的藏匿二十余年，定然是个意志坚定的强大角色。加上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一下子若是没有直视住她的眼睛，那么死的怕就是他了……韦小宝光是想了想，转瞬后背就因为这可怕的预想，激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韦小宝顿了顿，脑子里颇有些亢奋了，他有的时候是会如此，虽然知道凶险异常，但头脑里却激起了异于寻常的兴奋之感。
“刘燕？”突然静谧的石室里传来孝惠章皇后轻柔的声音。在昏暗的密室里显得格外的鬼魅和异样。
韦小宝一顿，趁着她说话的功夫，慢慢的向身后的走廊外部撤去。
“刘燕？！你在哪？”孝惠章皇后的声音略微的提了提，然后便是一阵急咳。可见海大富将她伤的不轻。
是个机会。韦小宝拿定主意，立刻快速的后退了十步。谁想到，如此轻微的动作，却还是让警觉的孝惠章皇后察觉到了。“谁？！”紧接着便是一阵石室的石门挪动的声音。
不好，她要出来了。韦小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立刻面向石室急速的退了出去，直到暗门附近。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石门外一双扭曲阴狠的漆黑的双眼。“是你？！”她似乎没有想到是韦小宝。“你知道了什么？！”
韦小宝登时心里一震，还好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他立刻稳住了心神，一双眼再睁开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金色。趁着她心神俱乱，立刻哑声道：“你没见过我。”声音里莫名的透着些许魅惑。
“……”只见那双眼睛动摇了一下，但仍然狠狠地看着他。“小桂子，见到本宫还不请安？”
韦小宝惊了一下，怎么这能力到了古代这般的不好用，一个二个都能摆脱精神桎梏了？顿时加大了力量。
两个人就在这明明灭灭的走廊里静静的对视着，韦小宝用尽全力将能力提升到最大。终于，对面那双阴狠的眸子慢慢的变得有些茫然无神。韦小宝趁机道：“你没有见过我，刘燕为了帮你杀死海大富，已经死在海大富的手上。”
“……是。”看着那女人茫然的点点头，他立刻转身出了暗门。这狗 日的慈仁宫，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半刻！
一出了密道，韦小宝便蹲在暗门的假山内附近听了一阵子，待四周没了动静，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连忙奔出了假山。想着自己宫里的方向奔去。
可惜，偏偏天公不作美，韦小宝越是想要一心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是不顺利。刚出了慈仁宫在走廊里走了没几步，便迎面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只听来人“哎呦。”一声。清脆的女声一下子冲进耳中，再加上软玉温香在怀，韦小宝一时头脑发麻，眼睛发昏，没有看清来人便低声叱道：“哪里来的小婢女，不长眼睛。”
宫中的消息自然传的极快，韦小宝和康熙的“友谊”也从未避讳过什么，太监婢女们虽然迫于康熙的命令没有和韦小宝说过话，但是见了他哪怕是太监总管，李德全也要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的。在这宫中得意之极，算得上半个主子了。若是平日里，怕是再大的婢女也要给他些面子的。
可惜，今日这慈仁宫里住着的都是主子，哪里轮的到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摆谱？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右半边脸登时火辣辣一阵疼痛。
韦小宝捂着脸，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赏了巴掌。张口便要骂了起来。来人却先一步张开嘴道：“大胆奴才，不在慈仁宫守着，居然跑到这里打诨。”
韦小宝定睛一看，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女孩，这小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身穿盛装，并没有说话，样子尊贵逼人，偏偏一张美丽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小大人般的冷冷的睨着韦小宝，面上除了冷漠还有一丝不屑的傲慢，显得任性骄傲，飞扬跋扈至极。
一时间，韦小宝也猜不出她的身份。不过转念，暗自庆幸，宫里的服饰都是有讲究的，什么人能穿什么样的衣服。比如朝服上，圆补子是皇亲国戚，方补子是大臣下关，而且按照品级，文官补子上绣的是不同的飞禽，武官补子上绣的是不同的走兽。
而这小女孩头上戴了二十四根“挑杆”，定冠上顶着的十颗东珠，大半夜里透着月光也能将韦小宝晃得眼晕，身上穿着翟鸟五爪的四团龙补，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更是有着五爪龙样的刺绣，身份一定逼人。韦小宝仔细想了想，按照清朝的习惯，应该是个和硕公主。能在宫中如此嚣张，又是和硕公主的全大清现在只有一位。那就是和硕建宁长公主了。
韦小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啪啪啪”几十响，力气大分量足，本来今晚韦小宝倒霉的对上了孝惠皇后，精神力就消耗极大，精神不稳，这又被人无缘无故的扇了十几巴掌。本来就不堪重负，加上韦小宝抬手一摸，直觉脸颊顿时滚烫着疼痛的肿胀了起来。
韦小宝一下子便恼了。他虽说不是什么尊贵的人物，但好歹是国家珍贵的人型武器。平日里也养尊处优，加上是特殊能力的缘故，也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来到古代更是如此，就连康熙也是对他忍让有加，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想都没想，转眼一双乌黑的瞳孔变成了金色的模样，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抬眼对上建宁，淡淡道：“该干嘛干嘛去，不过……回宫之后自己掌嘴一百。”说罢，韦小宝便转过呆愣的小女孩，离开了假山。他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替顺治教育他们家宠坏了的小女儿。和硕公主又怎么样？固伦公主又怎么样？在他眼里不过一样是个没教养的傲慢的疯丫头。
走在回宫的路上，他暗自夸着自己大度。若是平日里，他早就将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的精神彻底扼杀，让她疯疯癫癫的度过自己剩余的漫长的一生。但是韦小宝忍住了，一来，因为顾及是历史人物，以后要嫁给吴应熊做老婆，现在弄疯了怕历史会出现什么他无法预料的偏差。二来，是刚刚在孝惠章皇后哪里精神力透支，韦小宝急需回屋补眠，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事了。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韦小宝疲惫的挪不出一丝精神，一心只想着自己屋内的那张大床。一推开院门却僵住了，昔日的小玄子正穿着一身宝蓝，坐在大厅中央对着茶盏出神。见他从门口回来，神色闪了闪，却没有半点不自然道：“小桂子，你今晚去哪里了。害的我好找。”
韦小宝愣了愣，忽然觉得此时的康熙有些虚伪，于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道：“奴才小桂子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的微笑僵在唇边。“你知道了。”
“奴才不敢欺骗皇上。”
“那你也知道朕想问你什么了？”
“是。”
“小桂子，你是不是去太后那里偷四十二章经了？”说话间，康熙黑黝黝的眸子一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听见他的否认。
“回皇上的话，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的。”
“放肆！那你今夜去了哪里？朕……在宫中上上下下好找。”
韦小宝咬了咬牙道，抬眼道：“是，奴才是去了慈仁宫。”
康熙一听，立刻走上前，低声咆哮道：“小桂子，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海大富一伙的？为了……为了要太后，要朕的性命？！”一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手上的青筋几乎爆裂而出。
“奴才来到慈仁宫是因为，奴才听到慈仁宫有动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您站在院子里和太后说话。”韦小宝皱眉低声道，他从康熙黑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苍白的像个鬼魂般的脸色，摇摇欲坠。“奴才这才知道，原来多日来的小玄子，竟然是皇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韦小宝连忙在康熙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明察。”
顿时，康熙的表情更冷了。“小桂子，你什么意思。”
“皇上是千金之躯，不能和奴才们比。请皇上回寝宫吧。”韦小宝伏在地上慢慢的说道。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为了避免康熙看见他此时虚弱的样子，当然也就不再和康熙扯皮。
“你的意思是……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小玄子是朋友，皇上不是朋友。”
康熙气极，又有些委屈。“怎么？你在怪朕？！”
韦小宝再也无法淡定，本来他今夜的消耗极大，精神也开始出现了不稳。他直直的看着康熙道：“是朋友的话，不会怀疑我会和海大富一伙，不会怀疑我去慈仁宫是为了偷经书，不会以为我会杀……小玄子。”
康熙只说了一句，便听他一下子反驳了这么多。本想发火，但是一对上韦小宝黑沉沉的眸子，立刻什么恼怒生气都没了，只想留住他珍惜的这个“朋友”。而且，韦小宝此刻脸色苍白的像鬼一般，定然是让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康熙顿时愧疚起来。
“今夜的事朕也打算不计较了。”毕竟海大富的武功高强，而小桂子还只是个会些外家功夫的小太监。若硬将两人凑成一对，说是同伙的话也有些牵强。康熙立刻补充道：“小桂子你莫不是生气了？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是因为……我怕你……成了现在疏离的样子。”说罢康熙便有些没落。
“朕怀疑你是朕的不对，可是……朕没有朋友，不知道一般朋友该怎么做……小桂子，你能原谅朕……能原谅我么？”
韦小宝见他真的有些后悔了，一向沉稳的眼里亮晶晶的透着心慌，顿觉得有些可怜巴巴的可爱。反倒冷静下来，情绪波动也不是那么大了。其实康熙的猜测最起码对了三分之一，他的确是去慈仁宫偷经书了。
本来，韦小宝并不打算和康熙“再续前缘”继续做朋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宫的。但转念一想，若是皇太后发现四十二章经不见了，而自己又离开了宫，康熙定然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么。于是道：“皇上想要小桂子怎么做，小桂子就怎么做。”其实他一口一个小桂子，一口一个奴才的，也颇有些别扭，从心底上他还是那个和康熙平起平坐的韦小宝。
“我要你还做我的朋友，今晚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好不好？”康熙小心翼翼的贴近他的身旁，韦小宝一晃神，腿一软险些栽倒在他的身上。
“好。”
“朕是说……等等，你说好？”
“对。”
“你答应了？”康熙惊喜道。
“……小玄子。”韦小宝苦笑了一下。“扶我一把，我有些腿软了。”
康熙猛然抽紧了下颌的线条，惊慌道：“小桂子，你怎么了？”
“叫我小宝。”韦小宝有些疲倦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么真名告知也不是不可，但是他仍然道。“我现在思路极为的混乱，没有逻辑，没有理智。你要我答应什么我大概都会说好。”韦小宝低声喃喃道。“算不得数的。”
“不，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就要算数。你混乱，朕没有。朕听得清清楚楚。小宝，你不能反悔。”
韦小宝被康熙半拖半抱的挨在了旁边的软榻上，他整个人瘫软成了一团浆糊。“……”他昏昏沉沉的听着康熙急促的说着。“小玄子，你耍赖……”
“我没有。叫我玄烨。”
“玄烨……你耍赖。”
“你已经答应我了。”康熙颇有些蛮不讲理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将小宝一把打横抱到了床上。
“……”韦小宝并没有回答，康熙欣喜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蓦然发现，此时的小宝已经毫无防备的靠在他的怀里睡了去。心里顿时一阵快慰，颇有些飘飘然。
“我当你默认了。”康熙坐在床边，看着小宝的睡颜，一只手慢慢的覆上他柔嫩略有些苍白的脸颊。破天荒的第一次，大清国最最尊贵的人物，耍赖了。他怔怔的凝视着韦小宝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小宝么？至少……有个小字，你没骗朕。”
这时，李德全突然从外面走进院来，见房门紧锁着，轻轻的扣了扣，躬着身毕恭毕敬的站在屋外低声道：“皇上……您该上朝了。”他身后跟着一排太监宫女，自己手里也捧着皇帝早朝要用的龙袍。
康熙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韦小宝的睡颜，觉得时间最美好宁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李德全的话。正在李德全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一遍的时候，又轻轻地扣了扣门。康熙眉头一皱，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床铺半寸，半晌，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朕……今日突然有些不适，早朝免了吧。”
“嗻。”听到一向勤奋刻苦从来不缺早朝的康熙，居然要罢了早朝，李德全不由得有些惊奇了。他虽然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多年来的经验让他明白，屋里头的人只怕很快就要成主子了……
“等等。”
“是。”
“吩咐侍卫，这里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进来伺候了。”
“嗻。”
待宫女侍卫们都退了个干净后，康熙轻轻地解了外头的衫子，慢慢的躺靠在了外侧的半张床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将韦小宝埋在锦被中的颈子抱了出来，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这才放心的挽起一个温柔沉溺的笑容，阖眼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