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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不过是算准了小李飞刀从不妄杀人，又兼法不责众。这时见李寻欢起身，终于还是惊恐的。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说得再难听，李寻欢又岂会在乎。
李寻欢总是只记得替别人担心，替别人难过，而对于自己……不说只是几句脏话，你便是砍他一刀，他也不一定会理会你。
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李寻欢对着风旗和徐大侠两人道：“若要我帮忙的事，只是听这些污言浊语，让各位‘大侠’们放松下心情，那现在我该是可以走了。”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反应，众人的面上皆是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干咳两声，徐大侠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缓缓道：“听闻阿飞和你关系匪浅。”
李寻欢道：“其实也不深。”
这样的冷语让徐大侠脸皮那么厚的人，也忍不住嘴角抽动，又干咳了两声，道：“我们已经知道阿飞是杀手的领头人……”
李寻欢截口道：“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剑而已。”
徐大侠怒喝道：“我们亲眼看见他指挥那些杀手，你还以为能骗得了谁。”
李寻欢亦冷冷道：“我从不骗人，可怜你们自称天下高手都已在此，死伤那么多人，却还弄不清对手是谁。”
风旗冷冷道：“那探花郎说对方是谁？”
李寻欢看也不看他一眼，突然转头对闭目念佛的心眉大师道：“这些人都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难道大师也猜不到那一方的是从何而来。”
口宣一句佛号，心眉不急不缓道：“江湖中能有如此势力，又胆敢与天下武林人士为敌的，老僧不才，只知那金钱帮上官金虹自命天下第一高手，行事肆无忌弹，他想来是敢的。”
只听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半响有人结结巴巴道：“上……上官帮主……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
没有人能回答，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上官金虹又怎会免俗。
漫长的沉寂，突听风旗冷冷道：“阿飞既然会被上官金虹所用，那你李寻欢是已经成为了他的手下，还是你已与他联手。”
听得此言，徐大侠沉下脸，瞅着李寻欢道：“那金钱帮与我们相斗那么久，为何一直没有使出奸细的手段，偏偏就在你来的那一夜，却出了那么多奸细。”
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在李寻欢身上打转，心中已认定他定然是金钱帮派来的奸细。
柳玉兰看不过去，在后面扬声道：“是我请他过来的，你们难道也怀疑我是奸细？”
岳衡谄媚道：“你当然不会，不过是被这人蒙骗了而已。”
柳玉兰要再说，却已被断情拉住，她虽看不起这些侠士，更鄙视岳衡，却最信任断情，便不再说话。
风旗厉声道：“李寻欢，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寻欢淡淡道：“你们即已认定，我自然无话可说。”
众人群情激奋，有人扬言杀了他，又有人说要捉来做人质。
徐大侠缓缓道：“你若肯束手就缚，我们当让你留得全尸。”
李寻欢轻抚着手里的刀锋，悠然道：“我这个奸细，又怎会束手就擒，你们要抓我，尽管上前就是。”
他这话说出来，不断没人去抓他，所有人都稍稍往后畏缩了一下。
当李寻欢是朋友时，他们当然敢欺辱他，可一旦知道他可能是敌人，反而人人都畏惧起来。
这多么可笑。
龙啸云在一旁，急得胀红了脸，道：“寻欢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们……”
他说着就去挽李寻欢的肩，急迫道：“兄弟，你快解释……”
若他的手真挽到了李寻欢的肩，李寻欢即便有通天之能，又哪能还发得出飞刀出去。
前世今生似乎在这瞬间重叠。
李寻欢面容发苦，他这位大哥，果然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只是已经知道了，他又怎肯再次让他抓住，脚步轻移，已是滑落开去。
龙啸云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实在太了解李寻欢。
他知道李寻欢永远都不会怀疑朋友。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寻欢会躲开。
即便躲开了龙啸云的手，离李寻欢最近的风旗，也已经找到了他的破绽，剑尖毒蛇般刺向他，而他自己的身体却藏于龙啸云身后。
李寻欢又怎么可能伤害自己大哥，不伤到龙啸云，他的飞刀又怎么可能发得出去。
眼看他便要被剑尖刺中，极速奔来的阿飞，眉宇间已满是惶恐。
天地间，只剩下一声惶恐至极的嘶叫：“寻欢……”
第四十六章 扑朔迷离
薄荷定定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正被握在另一只手中，就像无数次的梦中一样温暖，她的眼睛湿润，声音已经无法完整，断断续续道：“你不要内疚，现在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李寻欢心脏收紧，泪已盈眶。
薄荷轻轻道：“可不可以抱住我。”
躺在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怀里，即便死，又怎么不值得，薄荷将头轻轻依靠在男人的肩头，唇边的笑容无比满足。
李寻欢拥着怀里娇弱单薄的女子，柔声道：“我还可以做什么？”
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都被温暖包围，这些年所受的苦难，那些生命中的痛苦，渐渐被洗涤，只留下那些快乐的，感动的。
薄荷的眼神已经开始恍惚，她的一生快速的在眼前滑过，一直到了尽头。她好似进入梦境，梦呓一般道：“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她就会觉得，生离远比死别更可怕。总算，总算我不用经历那种，世上最可怕的事……”
“若要生生分离，不如死别……”
一声一声的重复，一声浅过一声，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死一般的静寂中，剑尖刺入**的声音清晰可闻，所有人的脸色都已发白。
阿飞的身体还在颤抖，唯有手中利剑却更稳。
剑上已经染了血，风旗的血。
风旗抱臂后退，在身前属下构成的人墙中冷冷道：“阿飞，你好大的胆子……”
阿飞截断他的话，唇边只一径冷寒，“我不杀你，只因寻欢还活着……若有下次，我必不留情。”
风旗的面色已经铁青，他似乎准备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龙啸云倒在一旁，被阿飞仿佛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心中如雷鼓直击，刚欲说话，阿飞却已经转过头去。
他似乎，也并没有发现他刚才的用心。
龙啸云松了口气。
寒冷似冰，锋利似剑的目光扫视一圈，阿飞淡淡道：“我帮帮主决定与诸位联手，过一个时辰，便启程，一同去那宝藏掩埋之地。”
原本会让人欣喜的消息，在他欲择人而噬的目光下，所有人都汗湿衣襟，大气都不敢喘。
赶走众人，又让带来的人遍布周围，阿飞反身拥住李寻欢。
怀里的身体仿佛死去似的寒冷，阿飞把手覆盖在李寻欢握住薄荷的手上，用体温温暖早已冰冷的肌肤。
李寻欢道：“阿飞……”
“我在。”回答的声音并无起伏，却带来安心的感觉。
只要李寻欢需要的时候，阿飞总会在的。
李寻欢的表情变得从没有过的复杂。
半响，低声道：“死真是可怕的事。”
审视着李寻欢的表情，阿飞沉默良久，才道：“是。”
转头，直直凝视着阿飞的眼睛，李寻欢问道：“若是我死了呢？”
更久的沉默，阿飞神情凝重，把怀里的人抱紧，“……那活着才更可怕。”
若要生生分离，不如死别……
可若是李寻欢死在阿飞面前，对阿飞来说，却比活着还更可怕啊！
听闻有一句俗语，‘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又有另一句，‘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么？’
那比活着更可怕的，竟是心爱之人的死吗？
李寻欢只要想到若现在怀里，失去了心跳的，再也睁不开眼睛的人是阿飞，他的心脏就开始收缩，疼痛蔓延到全身。
仿佛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再看不到丝毫光明，那种要把自己活生生压死的痛苦。
有些不安，阿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忆他的问话，阿飞陡然收紧手，惶然道：“你难道会……会……”
他又怎么肯说出那个‘死’字。
好在李寻欢已经接口道：“不要乱想，我没事。”
心中的悲哀似乎就要让他的心脏麻木，但他的笑容，依旧像夏日的海水，只让人觉得温暖愉快。
阿飞的神情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变得落寞，喃喃道：“你为何总什么也不肯对我说，你为何不肯让我分担你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和痛苦。”
在李寻欢震惊的目光中，阿飞握紧他的手，似乎要从他手上吸取力量。
好半响，看着他怀中早已冰冷的女子，叹息道：“你知不知道，我连她也羡慕。”
“她既不愿与你分开，又不愿扰乱我们的关系让你痛苦，她原本会在很久的煎熬后，做出一种选择，不管选择是哪一种，她都必定痛苦，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心满意足，两全齐美。”
“而我呢。”另一只手磨砂着苍白的脸颊，阿飞笑容发苦，轻喟，道：“我只希望你把所有的事都与我分担，可是我却知道你永远不会。因为你永远都要替别人着想。”
“我一直很痛苦，但是，如果没有你，我……我活着就再没有意义。”
李寻欢从没见过阿飞会有如此落寞的表情，呆望他良久，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如果你有什么事，请一定要告诉我，即便是……”深吸了口气，阿飞声音与表情同样坚定，“即便是你告诉我你要死了，只要你死前一刻告诉我，这一份你甘愿与我同甘共苦，你全心信赖我依赖我的感觉，这份最美好的感动，就足够支撑我的后半生。”
“那个时候，活着就不再是可怕的事，因为我已心满意足。”
“可你若是一直想为我好，我怕就要痛苦一生。”
从来都为别人着想，从来都牺牲自己的李寻欢，绝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原来全心全意对人好，却会让人更痛苦吗？
对龙啸云好，龙啸云要杀他。
对薄荷好，薄荷却在死时才最快乐。
李寻欢的表情已经茫然。
众侠士们已经很快收好了行装，远处金钱帮的人也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阿飞看着犹自不语的李寻欢，心头何等黯然痛苦，他低低道：“你记住我的话，此间事了，我希望能有一个答复。”
放开他的手，阿飞最后传音道：“小心风旗。”
说完站起身，再没有半分悲切，手握住剑柄，他依旧是那个剽悍、冷酷的阿飞。
“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得太过，就会比对他坏得太过更可怕，因为那个人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恨对他坏的人，却不能去恨对他好的人。”
“就像父母疼爱子女，便要为他计划好日后的生活，可如果这不是子女想要的，他们又会如何痛苦。”
“更可怕的是，再痛苦也无法去恨父母，若去恨了，他自己也必受到良心的谴责。”
王怜花缓缓说着，看着李寻欢，再次叹道：“我一直认为世上最可恨的不是我这样的坏人，而是你这样，好得挑不出刺来的人。”
李寻欢面色惨白，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其实我开始设计阿飞得到你，是以为你在利用他。”王怜花也是怅然，“一旦知道你们竟爱对方如斯，我就再不知怎么做才对了。”
“相爱的两个人相处，每个人都自有不同的方法，除了你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对你们来说，怎样的相处才是好的。”
“我只能提醒你，阿飞不是林诗音，他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并不比你弱。”
一路行来，过了一片沼泽之地，又把骆驼行李放在一个绿洲，再往前走，前面的人就停了下来。
李寻欢等人总算再次见到了金无望，他看来除了更消瘦了一下，再没有一点变化，依然是那么冷漠，那么阴气逼人。
他走出来，也不知在沙地上做了什么，轧轧声响中，一块沙地瞬间陷落下去，沙子滑下的声响只听得人焦急不止，不久，一道幽黑的入口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阿飞跟着上官金虹，与风旗徐大侠等人当先前行，李寻欢三人对宝藏无甚兴趣，便走在最后。
通道中已被前面的人点燃了壁灯，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引得火光闪动，让阴湿的通道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龙风儿紧紧抓住李寻欢的手臂，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王怜花道：“看来是古墓。”
李寻欢望一眼从前面很远传来的火光，不解道：“这沙漠之中，又怎会有这般巨大的墓穴。”
王怜花也取了个火把点起来，道：“快活王就在据此不远处，发现了楼兰古城，这里想来是同时发现的楼兰人的墓穴了。”
三人走得很慢，其余的人已经离得远了，李寻欢低声问道：“金无望对你们说了什么吗？”
先前他知道两大势力议会，又叫他时，便要王怜花两人乘机去找金无望，也因此，他差点被风旗杀了时，唯有薄荷见势头不对，早早守在一旁，才能在那时候救下他。
想到正年轻便死去的薄荷，李寻欢又低头咳嗽起来，在墓穴中声音一遍一遍回响，甚是凄凉可怖。
“李大哥……”龙风儿又害怕咳嗽声，又担心李寻欢的身体。
“我无妨。”李寻欢说着，便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皱着眉头，亦低声道：“金无望说这里确实是快活王宝藏所埋之地，不管风旗想做什么，他都没有在这里做手脚，而且他也没办法做手脚，因为他还从没进去过。”
李寻欢动容道：“怎么会？”
王怜花问道：“怎么了？”
李寻欢满脸不解，道：“阿飞要我小心风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