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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书籍名:《花间清源》    作者:三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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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陵,我这样叫你可以吧,毕竟如果你若不愿,小鲁会把这本书烧掉吧。”
  “你切记,莫要去找我师兄谈及什么报仇之事,死于他手,亦是我心甘情愿。”
  “那只是一个赌而已,若我赢,则多年心愿得偿;若我输,则一死而已。”
  “这本书里讲的是我毕生对于隐匿和轻功的心得,我十一岁方始被师兄收留,又因早年而伤了身体,待调养后已然过了少年最佳练武的时期,我只得另辟蹊径,终于自成一系,不忍将之埋没于世,遂留书于小鲁。”
  “我总共留下了三本书,第二本是关于大隋的一些辛秘,各家族各门派的人情世故已经复杂交错的脉络,还包括我在西域经营数年的一些事情,各族的民俗习惯,地理机要。这对于你行走江湖,饱览世间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有些时候,虽然知道的太多容易遭到追杀,可是若是不知道的多一些,生命反而更没有保障。”
  “第三本就是全江湖都想要的我师兄自创的生死印的功法!”
  “更重要的是,我的好徒弟啊,你要记得一点,全江湖都知道我南宫重楼有此功法,你若是学了我的隐,就要小心了,一旦被人认出来,那你就等着亡命天涯吧~”
  “不过对于我的徒弟来说,若是不能在这种生死之间活下来,也就不要说是我的徒弟了,想为师当年可是被追杀了整整一年多,江湖上有点名的都像闻到了腥的鱼一样想咬我一口~”
  “至于为师的朋友只有小鲁一人,其他的人不管何人与我套关系,你都一掌拍过去吧!”
  “当然有几个人是例外的,见了他们你可千万不要一掌拍过去,脚底抹油赶快溜吧~”
  “宁道奇是一位,慈航静斋里的老一辈,比方说梵清慧——你师父我可是进过梵清慧的闺房的,你可要小心——还有四大圣僧,南边的天刀宋缺——我砸过他的刀堂——然后就是魔门里的人物了,首先,师兄是不要去惹的,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有时候会对你不错,有时候会想杀了你,总之见了快跑就是,如果实在躲不开,就拿着我这本书砸过去吧,然后再理直气壮的要回来就行了,他应该会卖我一个面子。”
  “然后是阴后祝玉妍,祝师姐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她的最大梦想就是让阴葵派一统魔门,只要让她认为你对于阴葵派有益处,那你的命就不会有危险。当然怎样鬼扯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你师父我可是公认的谎话篓子,可还偏偏总有人信……”
  “至于剩下的如安隆等,你应该不会遇见,就算遇见了也没事,溜就是。凭他们还是无法看破我的功法的!”
  “最后一点,你要记住,既然你已然决定拜我为师,那么就必须记住一点:做你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莫要弯下你的脊梁!你是徐子陵!记住你的心!不要迷失!”
  “你想要什么?你想过怎样的生活?你的心是怎样想的?”
  “永远不要忘记当你第一次杀人时的悸动!永远不要忘记你学武的原因!”
  “是人在使用武功!莫要让你的心迷恋强大的力量,那只会带来悲剧!”
  “如果可以的话,他日你遇见师兄,请帮我向他道谢。”
  “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不管那是阴谋还是怎样,请他莫要执着当年之事。”
  “我不怪他,亦不恨他。”
  
  “若是悲凉至深而黯然于世的话,就代我去走走吧。”
  “听说在山的那一边,有着红发蓝眼个国度,有着粗犷豪迈的大胡子,有着迷人的波斯女郎……替我去看看吧……”
  “那是我一直想去而没时间去的地方。”
  “天下之大,定有你容身之处。”
  “最后的最后,请忘记那三个字吧,我不愿它束缚你,我只是你那顽皮胡闹的师弟,仅此而已。”
  “师兄,请你……要活着!”
  ——南宫重楼之绝笔
  
  读着那夹在书里的绝笔,徐子陵的眼睛湿润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魔门的人狡诈善变,残忍诡谲,只是看着纸上那洒脱甚至超然的文字,那一笔一划里透露出的释然和随性,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骄傲而澄澈的人居然是魔门之人。
  南宫重楼,重重叠叠累高楼,可是楼始终是楼,永远也无法到达苍穹之间,哪怕他穷毕生之力也无法得偿夙愿,最终楼塌人毁,却只得淡然一笑,曰无悔……
  
  自那日后,徐子陵便专心学习书里的知识,南宫重楼的解释很直白,没有当时书里那种普遍的文言字的拗口和难懂。徐子陵觉得往日里的迷惑在这几日里全部得到解释,就是有些不解之处也得到鲁道子的阐释,一时间徐子陵的境界猛然得到提升。
  读累之时和鲁道子品茶论道,徐子陵亦学到很多东西,只可惜好景不长,在这乱世初显的王朝末路,没有什么地方可称为净土。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一走一回头,看着密室的门关闭,两人就知道鲁道子永远的逝去了。
  “若不是当年阿楼为我疗伤,我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我大限已到,你们还是走吧!人生在世,只是白驹过隙,当你以为生命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时,眨眼间便到了呼吸着最后几口气的时刻……”
  “你们若遇上祝玉妍,和送死实在没有什么分别。况且现在我对她已恨意全消,若不是她,我也不能陪了青雅二十五年。更不知原来自己心目中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罢了!罢了!”
  徐子陵看着小楼,想起这几日的相处,不禁悲从中来,旁边的寇仲也是黯然。
  
  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在重纱之内的女子,正迎风而立,面对着徐子陵,寇仲和跋锋寒。三人心中都生出诡异莫名的感觉,更知道凭对方的轻功,绝对没有逃走的机会。
  她的身形婀娜修长,头结高髻,纵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来的高雅风姿。只是她站立的姿态,便有种令人观赏不尽的感觉,又充盈着极度含蓄的诱惑意味。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强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连做梦时都没有想过。
  这就是阴后,祝玉妍。
  
  当三人最后终于逃出生天之际,耳边传来祝玉妍的惊呼:“南宫重楼!!”
  徐子陵的身形一顿,但祝玉妍仍在发愣,徐子陵三人总算安然离开,看着三个人转瞬即逝的背影,祝玉妍沉默不语,黑纱下,玉容平静无波,可是心里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婠婠在旁边,低声道,“要追吗?”
  半晌,祝玉妍淡淡的道,“不用了。传令下去,徐子陵有生死印!”
  婠婠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师傅,“这怎么可能!?”
  祝玉妍嘲讽的道,“怎会没有!?”
  “他可是你南宫重楼,南宫师叔的传人啊!”
  
  “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石青璇。”
  “原来是石姑娘。”
  “原来你就是徐子陵。”
  “呵呵……唉,现在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会这么说……”
  “因为生死印在你手里?”
  “天可怜见!我根本就没有!师傅只是留下一条线索,说是要我自己找。”
  “我听娘提到过他呢。据说他与邪王完全不同,但又极其神似。”
  “哦?能给我说说吗?”
  “他为人很喜欢开玩笑,总是能让人不经意间落入他设的陷阱里,然后在一旁哈哈大笑,他的武功并不高,但是后来却变得很强,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次闯入慈航静斋,三次均被发现,而三次却也被他逃之夭夭!”
  “是吗……”
  “他的隐匿形迹的功法为世人所称绝,只可惜,最后却死于邪王之手。”
  “能给我具体说一下吗?”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据娘说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很好,不像魔门里的那种面和心不合的关系。只是据说邪王被宁前辈打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南宫重楼也没有再在中原出现过。娘死后两年,邪王回来,因我恨他,就将他驱走,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南宫重楼的死讯。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晓。”
  “是吗……可惜啊……”
  
  徐子陵翻身仰卧,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疏枝浓叶瞧著澄澈依旧的夜空,“我终於明白甚么是不死印法。”
  “什么!?”寇仲和突利惊呼道。
  徐子陵勉强的笑了笑,然后突然目光一凝,肩梁微挺,定定的看着寇仲的背后。
  一灰衣人静立于他们身前,默然不语。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早闻师傅平生最爱灰衣,可惜子陵无缘得见,今日突见邪王前辈的风采,可让子陵窥见几分师傅的模样来呢!”
  寇仲和突利心中大讶,但依旧不动声色。
  半晌,灰衣人默然的叹了口气,突地消失,留下一句冷冷的话语,“莫坠了你师父的名头!”
  
  徐子陵漫无边际的再这名传千古的东都洛阳走着,突然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河面传来道:"小兄弟!可否登船一叙。"
  徐子陵差点魂飞魄散,别头瞧去,身穿儒服,状偌神仙中人的魔门大邪人石之轩正安坐一小艇上,悠闲的拨动从船尾探入水面的单桨,双目闪动这其异的光芒。
  徐子陵心中叫苦,而石之轩深深朝他凝视打量,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解的笑意,木桨划进水内,艇子缓缓移动。
  漫天的大雪将船与外面的世界分为两部分,看着外面纷然的雪,石之轩淡笑着回头,对着沉默无语的徐子陵道,“莫要给我理由让我杀你。”
  徐子陵摇摇头,只是从怀里取出了那本南宫重楼留给他的书,抽出那封绝笔,漠然的递给了石之轩,石之轩不明所以,接来一看,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一下子映入眼帘,他整个人都痴了。
  “这封绝笔是师傅留下的,最后几句是给你说的,我没心情重复,还是你自己看吧。”
  石之轩看着那一个个洒脱的字迹,看着他那位师弟留下的话语,那没有丝毫改变的随性夹杂在字里行间,恍惚间,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俊逸潇洒的少年,不由得心中猛地一痛。
  当看到那句‘我只是你那顽皮胡闹的师弟,仅此而已’时,他终于没有再忍住,掩面转身,走到船头,任那漫天的大雪将他淹没。呼啸的北风吹着他单薄的衣襟,本是寒暑不侵的身体,却觉得遍体冰凉。
  身凉,心也凉。
  他的心早在与祝玉妍决裂那年,得知碧秀心死亡的那一刻,阿楼阖目长逝的那瞬间,就已经空了,漏了,残了。
  他从来没有发现阿楼对他的感情,只是觉得阿楼很亲他,那曾经觉得淡然的笑容,如今想来是那么的萧瑟和惨淡。他从来都是看着远方,看着那广阔的蓝天,看着那苍茫的大漠,看着那浩瀚无际的碧海。
  他的目光一开始在魔门一统上,从而看到了祝玉妍;他的目光转到这个江湖,然后他看到了碧秀心;他的目光转到这整个天下,然后,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阿楼,却一直在他的身后,默默的帮助着他。
  帮他敷衍祝玉妍的师傅,帮他暗闯慈航静斋,帮他经营西域。他那个曾经鲜衣怒马,豪情万丈的师弟啊~为了他,心甘情愿的掩住自己的满面风华,心甘情愿的长袖善舞,心甘情愿的……死在他的手下。
  只因一个传言,只因一个治愈自己分裂的精神的流言……
  自己怎能如此大意,只是因为听到了那两个和尚的谈话,就欣喜若狂?若是阿楼不知道,他会不会就不会死?
  徒留自己在此人世,饱尝世间痛苦……
  在那个深秋,火红的枫叶林里,那个玉样的人,含笑而逝,喃喃的诉说着他那深沉如海的情。
  “我……爱……你……石之轩啊……”
  当阿楼满是鲜血的手从他的脸上落下的时候,他的心一瞬间变得粉碎。上天赐予了他三次机会,可惜全部从他的指尖溜走,而他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纵使武功高强又有何用?纵使一统天下又企可唤回他所消逝的东西?
  石之轩闭上眼睛,任那晶莹的雪花落在脸上,然后慢慢融化,渐渐的越落越多,恍如一头冷水,在清洗着他的污浊,他的肮脏。
  那恣肆而流的冰水沿着额头,流到眼角,再顺着脸颊缓缓落下,那不知是冰水还是泪水混合一起从消瘦的下巴滴落,风中一点晶莹,随即就消逝在簌簌的飞雪中。
  远远的看去,那个形容落拓的灰衣人竟是泪流满面,惨淡无语。
  
  “我女儿就交给你了。”石之轩看着远方的群山,淡淡的道。
  徐子陵握着石青璇的手,慢慢的抚平她愤恨的神情。
  “前辈,岳父大人要离开了吗?”
  石之轩转身,“我想去山的那一边看看,看看世间是否如阿楼说的那么奇妙,若是,也带他看一看。”
  顿了顿,他微笑,“徐子陵,我更希望你叫我师伯啊~”
  徐子陵一愣,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俯身一拜,“师伯。”
  “哈哈哈哈——好好好!”石之轩放声大笑,那笑声依旧充满哀愁和化不开的悔,悲凉的笑声惊起无数飞鸟在三人头上鸣叫,徘徊不定。
  “倦鸟归巢啊……”石之轩仰头,看着满天的飞鸟喃喃的道。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子陵,仿佛在找某个人的影子,然后决然转身,轻盈而起,一手打拍,曼声歌道:
  “大风卷兮,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往,苦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歌声疲惫嘶哑、情深悲慨,彷似毕生飘荡,孤独卖艺于街头的歌者,又若浪迹天捱无有善落的浪子,历经千山万水,心疲力累的回到最后归宿之地,唱出忏情的悲歌,而岁月已涤尽他曾一度拥有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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