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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书籍名:《明微》    作者:SISI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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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瞬间,疼痛弥漫到全身,他努力想呼吸,却发现大约肋骨刺穿了肺部——
  
  好痛苦。
  
  黑暗里,他似乎看到另一团白色,沾染着暗红,只有一片零碎的白。
  
  刹那间清醒了。
  
  “轮回决”不是第一次用,曾经他在南弥寺一次雨季山石滑坡中,曾经倒霉地被一块大石砸中——不过当时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不过一瞬间,他居然反射性地用了轮回决——
  
  然后,活了。
  
  是的,后来,他就发现自己大约是不会死的。
  
  毕竟不是普通的身体么?现在的他到底还是不是人类他都不清楚,平日里一切正常,绝对有着人类的神经和躯干——
  
  就比如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他也是会疼的,很疼很疼,整个人都仿佛被摔成了碎片,噼里啪啦骨骼碎裂的声音,伴着流淌出的粘稠血迹,死亡的痛苦一样不少,区别只是,他死了之后,依然可以活而已。
  
  他站起身来,已经神色如常,雪白的僧袍被染成了血红色,他不在意。若是他穿上游戏里的那些衣服,连这些血迹都不会留下,那总会让他有一种更加非人的荒谬感,所以他总是不那么愿意穿那些增加许多属性的衣服。
  
  他看了看地上自己流下来的血迹,尚有乱七八糟的箭支——还有那把剑,他曾拿到手里过,一把绝好的剑,剑身血寒,明明刺入过自己的身体,此刻还是没有留下一滴血迹,干净地一如当初。扯扯唇,他不曾流连,转身往前踏了几步,看到了那团白,是戒音。
  
  大约刚才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只是自己能再站起来,他却不行。
  
  这副凄惨的模样——已经摔成一团血肉模糊。
  
  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狼嚎的声音,漆黑的夜里,他站着,垂着眸,眼神漠然。
  
  “——戒音,走好……”他轻轻地道,抬起手来,掏出一个小瓶,绕着戒音的尸身撒了一圈粉末,转身离开。
  
  戒音,一路走好。
  
  ……他的身影溶入黑暗的夜,几双碧幽的眼瞳出现在崖下,不过刚走到戒音身侧,就像是被火灼了一般,凄厉地叫了起来,转身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
  
  明微听到惨叫声,勾起唇瓣,却是笑了起来,他眯起眼,终于动手换下了身上的血袍子,想了想,又走了回去,扔在了他摔落的那滩血迹旁,套上崭新的衣服,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虽然之前剧烈的疼痛依然让他的神经有些微的刺痛,不过没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浅笑从容,入戏太深,似乎自己就是那戏中人,感情这种东西,果然就是负担啊。
  
  漆黑的眼眸深邃清明,他叹了口气,摸出一顶斗笠戴上,遮掩他长不出头发的光头,朝京郊的一个小镇走去——
  
  天渐渐亮了,新一天的朝阳依然红艳温暖,朝霞漫天,群鸟飞起,林中一阵晨起鸟鸣之后的静谧。
  
  小镇里依然宁静沉寂,时间尚早,已有几户农家出门耕作,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对那个穿着灰袍子戴着破斗笠背着个灰扑扑的行囊的路人好奇。
  
  小镇边的大树下,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秋天的早晨本就还有未褪去的寒意,那个身影看着穿着单薄,明微停住脚步,眯起眼睛。
  
  孩子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脸色被冻得发白,却倔强地抿着唇,看到明微站在不远处,他露出一抹极为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笑容,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灿烂夺目——
  
  “师父!”他奔跑过来,狠狠扑进了明微的怀里,明微被他撞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却感觉怀中的孩子紧紧搂住自己的腰,似乎有一片温热弥漫——
  
  他叹气,毕竟还是个孩子——
  
  “戒色,不要哭了。”他拍着哭到抽噎的孩子的后背,温柔地道,“好啦,我没事。”
  
  “……嗯……”他低低应着,眼泪却汹涌而出,哭湿了明微新换的布袍。
  
  “好啦,戒色,师父答应过你,不会再抛下你的,这下只剩下我们师徒相依为命了,戒色,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师父我呀~~”
  
  因为明微的口吻太过幽怨,崔瑾一个忍不住,不禁笑起来。
  
  师父,幸好你来了。
  
  师父,无论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去。
  
  所以师父,不要抛下我。
  
  *****
  
  “主人——”立在堂下的明月面带犹豫。
  
  叶微空以手掩唇,低低地咳了两声,“怎么了。”
  
  明月垂眸,“明微大师的尸身——没有找到。”
  
  叶微空刚执起的茶的手停住了——“怎么会?”他似是喃喃自语,一下子怔住。
  
  明月不语,原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只是没有想到明微去得太快,竟然一下子追着戒音去了,很多布置都没来得及完成,比如本该在山下设立的包围圈,虽然说陨仙崖上落下绝无生还之理,但是谨慎起见,本就该防着最后的这一丝可能。
  
  ——若是,明微没有追去,反倒是得了戒音已死的消息而去的话,那便刚好,只可惜明微去得太快,稍稍乱了他们的计划,幸好没造成什么大的问题。
  
  叶微空站起身来,“带我去看。”
  
  “是。”
  
  叶微空正暂时在京郊的一处庄园中,离那个山崖并不远,他们并非没有考虑过地形,以戒音和明微摔下来的地点,是绝无可能生还的——
  
  更何况,他还中了箭。
  
  但是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他忽然又很紧张,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手指一动,才忽然想起自己腰侧已经没有剑了,心中怅然若失。
  
  有种莫名的不安定感。
  
  他眯着眼看向朝阳,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
  
  在崖下,他看到了属于他的从不离身的兵器,那把熟悉的剑看着依然那么犀利寒锐,伴着几支零散的沾着血迹的箭支和那件几乎被血浸透了的白衣。
  
  只剩下这些,没有他的尸体。
  
  莫名的,他长长出了口气。
  
  “没有人来过么。”他问。
  
  明月皱着眉,“我们从崖上下来之后,就立刻派人封锁了山谷,想是不曾有人出入,更何况——”她犹豫了一下,“若是有人把他救走,为何要把这件血衣留下,若要救,该是整个人带走了罢。”
  
  叶微空垂眸,看向不远处幽暗的树林,“林子里可有野兽?”
  
  “有的。”跟随他们前来的晓梦答,“不过很奇怪,整晚都没有野兽敢靠近这里,那边是戒音大师的尸身,完好无损——”呃,她忽然想起摔成那个样子似乎也称不上完好无损……“只是这里,原该——”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默了,她知道她们为了主人大业,必须要杀了明微的,但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并非都如锦瑟一般出色,她——远比她们出挑得多,晓梦的性格最为直爽,所以现在,她也最为明微的死而难过。
  
  叶微空沉默半晌,“就算是野兽,这件血衣也不会如此完整。”他轻笑起来,“倒是古怪,凭空消失了么,难道他自己能脱掉血衣走出谷去么。”
  
  听到这话,身边跟来的随侍和明月、晓梦二人不禁想起昨夜里明微身上金佛明亮,耀眼夺目的样子,齐刷刷地打了个冷战。
  
  作为佛国的子民,就算并不那么虔诚,也并非完全不信佛祖。
  
  更何况,昨夜里的那一幕,太过震撼人心,怎么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
  
  身中数箭,被刺一剑,尚有一支铁胎弓射出的剔骨箭正中心脏,又从这万丈山崖摔落碎石滩上,如果这也不死,那不是佛,也是妖了。
  
  只是那白衣清俊的明微,笑时明澈纯然,怎么看,都不似是妖。
  
  若真是佛,这弑佛的罪过,谁能担得起?
  
  只是,背手而立的叶微空,依然身姿挺拔,峻凛如山,淡漠的眉间一片冷然,平静如斯。
  
  “走吧。”他转身离开,那柄伴随了他十几年的好剑,就如此——被他遗弃。
  
  明月跟在叶微空的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在阳光下明晰耀目的长剑,回过头来时,却是眼中闪过一抹水光。
  
  那柄剑的命运,却不知,会否落在她的身上——锦瑟啊锦瑟,你一向聪慧非常,你既然明知是这个结果——你又何必。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只是,不该爱上这样一个冷情绝然之人。
  
  原是倾城倾国颜,奈何落入了注定悲剧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OK,没来得及抓虫

晚上再检查抓虫子

= = 上班时偷偷码的



明天要去南京弄毕业派遣的报道证去报道

所以大约会停更两天

两天之后回来此文日更



第一卷完了

接下来要第二卷了

= =




青青陌上桑,似是故人来(一)

  又是一年春去夏来。
  
  明王府中纷飞的梨花若漫天的白雪。
  
  那棵梨树近几年来极盛,蜿蜒的枝干疏落,大片大片的梨花绽放在枝头的时候,格外美丽。
  
  明王叶微空常年居住在云州,但自那年起每年五月回京,一直住到秋季。
  
  那一年的锦国,是多灾的一年。南弥寺的三位戒字辈大师殁,明微大师亦不见踪迹——南弥寺住持明启道明微大师乃是入世修行,只是自京城之乱起,便再没有人见过那位白衣笑颜的佛子圣僧。
  
  然后,入冬之时,天降大雪,整整下了大半个冬季,多少良田都被冻成了冰地,直到开春之时依然无法耕种,雪灾中冻死了不计其数的百姓,天气回暖,雪融成水,一向干旱的北方,却有几座城差点被山上流泻而下的山洪淹没。到得夏季,偏偏数月未下一滴雨,南方干旱成灾,大片土地颗粒无收。夏末,锦国乡野四处瘟疫横行,村庄之内遍地萧条。
  
  百姓道,这是佛祖的惩戒。
  
  皇室叶氏惹怒了佛祖,佛祖降下惩罚,天灾不断。
  
  并因天灾困苦,造成几场兵刀之乱,幸好锦国皇室积威犹存,不过数月就被镇压下去。
  
  短短两年,锦国伤了元气,怕是几年都恢复不过来。
  
  于是,曾经露出一线端倪的皇室与南弥寺之争,顿时偃旗息鼓。
  
  当今天子将京城之乱的首脑人物大皇子叶青宵,二皇子叶青穆送予南弥寺中,两位叶氏皇族皇子之尊,终身不得再出寺一步。
  
  皇室退让,南弥寺也依然宁静端庄,天灾之中,布施于民,救得多少灾民性命,倒让其声明更盛,百姓之中,信佛之心愈加虔诚。
  
  一切风波已平,又是匆匆三年而过,似乎当初的灾难困苦已经被新一年的春绿夏繁掩去了痕迹,锦国上下,依然如当初一般欣欣向荣。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人,终究是胜不过上天。
  
  梨花树下,一石桌一石椅,皆是成单,无意于待客,无意于同憩,只是一人独座。
  
  叶微空一袭白衣仍是纤尘不染,乌黑的发在风中飘起,几朵被风刮落的花瓣夹在其间,白的似雪,黑的如夜,他整个人并那棵梨树,便像一幅写意水墨,寥寥数笔便可见凛然神韵。
  
  锐利明亮的眼掩在浓黑的眼睫下,他的表情淡漠无波,只是独坐,独饮。
  
  他曾不喜独自饮酒,只因太过寂寞。
  
  如今却戒不掉这样的瘾,仿佛唯有在那寂寞中,才能于某种牵扯不断的情绪中得到安慰。
  
  明知来此会难受,却仍要来。
  
  以为从不曾想起,其实只是——从不曾忘记罢了。
  
  杯酒下肚,“饮血烈烽火”是极烈的酒,灼得他的胃一阵抽搐的疼痛。
  
  皱起眉,他终是没忍住,以袖掩唇,咳了起来。
  
  “王爷!”站在不远处的明月月白衣裙,套一件浅天青的比甲,裙摆如莲,一头长发挽起,结成一个素雅简单的髻,比起数年之前,面容已然成熟许多,只是清秀柔和一如往昔。
  
  她上前两步,递过一方素帕,咬着唇忍住着急的泪意。
  
  叶微空接过帕子,掩住唇又咳了几声,却是看都不看那帕子一眼,径自扔了,他站起身来,往内院走去,明月看着他白衣下削瘦的身躯,虽然依然峻挺,只是,瘦了那么多——
  
  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裙边。
  
  王爷不快活,她——她却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能陪在他身边的,从来都不是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所以从没有想望过,从来没有。
  
  她不曾有过那样的奢望,所以她这一生,能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于愿足矣。
  
  转过头,隐隐看见那条被丢弃的帕子上的一抹红,她心中一痛,终究是下定了决定——
  
  “王爷!”
  
  叶微空顿住脚步,“何事。”声音清淡,冷淬如冰。
  
  明月上前几步,猛然间跪下,“王爷,明月有事禀报。”
  
  叶微空回过身来,“说。”
  
  明月低着头,“还望王爷——听了明月的禀报,不要——不要怪罪锦瑟。”
  
  叶微空眯起眼,似乎因为听到这个名字而有几分不悦,声音却愈加冷了起来,“她若不曾犯错,我自然不会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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