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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花落未识君》    作者: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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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一大桶冷水当头浇下,舒流衣终於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淌满水的地上,置身处,是间破旧阴暗的瓦房,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墙角里蛛网密布,看来已废弃了很久。
他试著活动四肢,仍是动弹不得,连根小指头也抬不起。
青衣男子就好整以暇地坐在他对面,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俯视舒流衣。「舒公子,你不是最喜欢男人麽?我特意找了他们来伺候你。」
舒流衣顺著他所指的方向,看清屋里高低不同的数个人影後,胃里猛缩。那几人衣衫褴褛,形容猥琐,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汗臭酸馊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不是乞丐就是苦力混混。
他一阵恶寒,头皮都发麻了,口气终是软了下来。「我和尊驾无冤无仇,尊驾为何如此?若是我舒家先人往日有得罪过尊驾的地方,我愿为舒家向尊驾赔罪谢过。」
青衣男子只是冷笑,毫不理睬舒流衣,呵斥那几人:「你们还站著看什麽?我付你们银子,可不是叫你们来看戏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终於有一黑瘦汉子鼓起勇气嗫嚅道:「他是不是舒家的少爷啊?舒家财大气粗,咱们哪敢跟舒家做对。银子还给你,这事咱们做不了。」
他把一锭碎银扔到地上,另几人也都纷纷学他丢下了银子。
「不敢和舒家做对?」青衣男子眉宇间邪气大盛,「那就不怕我取你们的狗命?哈哈……」伸指,对著那黑瘦汉子轻轻一弹。
舒流衣只见到一缕极淡的灰烟飞快袭上那汉子面门。仅眨眼工夫,那黑瘦汉子一张脸变成了青绿色,砰地倒地,全身骨节都在抖动作响,四肢不断痉挛蜷曲,最後缩小成僵硬一团。
余人吓得瑟瑟发抖,牙关拼命打架。
见了这等杀人手段,舒流衣也是遍体生寒,蓦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桓重霄?」
武林之中,能将毒药运用得炉火纯青,杀人於无形的,当属毒王桓重霄,常年一袭青衣如秀士,出手却是夺魂修罗,性情喜怒无常。可据传这毒王多年前便已归隐,如今算来,该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所以舒流衣一开始,根本没把眼前这男子跟毒王想到一块去。
「想不到我退出江湖十几年,竟还有人记得我。」青衣男子缓缓转过身,面对舒流衣,脸上的笑意令舒流衣不寒而栗,心彻底沈了下去。
原本他还抱著丝幻想,希冀自己能说动青衣人改变主意,谁知竟是落入了喜怒难测的毒王手中。虽然他打破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麽时候得罪过桓重霄,但舒流衣自知,他这次,肯定在劫难逃。
听见桓重霄逼著那几人朝他走近,舒流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几双粗糙的手掌颤抖著相继摸上他领口、衣带,又滑进他衣裳里肆意抚摸玩弄起他的身体,舒流衣一阵恶心,浓重的汗臭味更熏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你们还磨蹭什麽!快点做!」桓重霄不满地皱起眉。
那几人不敢违抗,赶紧哆嗦著脱衣服。
感觉一人重重压了上来,开始扯他腰带的时候,舒流衣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睁眼怒视桓重霄,叫道:「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何必这样侮辱我!叫他们滚开,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他直觉这毒王似乎并不想取他性命,只想看他活受罪,因此抱著侥幸一试,果然见桓重霄神色一凛,忽地起身,抬脚将正伏在舒流衣身上的乞丐踢飞。
「滚!」桓重霄阴沈著脸,朝大门一指。
那几人莫名其妙,但听说能脱身,个个惊喜万分,争先恐後往屋外冲,转眼逃得不知所踪。
桓重霄冷笑两声,遽然俯身,对舒流衣道:「你还挺聪明的,懂得威胁我。哈哈!也是,你要是自尽了,还有什麽意思。不过嘛,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他伸手,缓慢摸著舒流衣的脸,啧啧叹道:「舒公子,你这张脸生得确实不错,难怪能讨人喜欢。」
「别碰我!」略显尖利的指甲在脸上游移,舒流衣寒毛直竖,更受不了桓重霄阴阳怪气的言语,厌恶地闭目,却觉桓重霄缩回了手。
「你还怕别人碰?」男人嗤笑:「好啊!我送点好东西给你,包管今後都不会再有人来碰你!」
舒流衣还没来得及张开眼睛,就觉面庞一凉,几滴液体洒将上来,随即又被桓重霄点了哑穴。耳听脚步声走远,「哢嗒」一响,屋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仅留下桓重霄一声长笑:「你慢慢享受吧!」
这魔头,就这样走了?舒流衣用力想爬起来,挣扎半天,全身依旧瘫软无力,只得在心底放弃地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等药性自行消散了。他瞪著屋顶破洞里漏进来的几缕阳光发呆──脸上并无异样感觉,他却忐忑不安。那桓重霄临走前洒在他脸上的,总不会是口水吧?还有,这个毒王到底跟他有什麽过节,要如此折辱他?若非他以死要挟,堂堂舒家大公子就要被那几个又脏又臭的乞丐宵小给得逞了,那简直生不如死。
想到後怕处,舒流衣心有余悸,激灵灵打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静待那药力消退。
光线逐渐偏西,黯淡,告诉他日头正在西沈。几骑马蹄声迅疾起落,由远及近向瓦屋而来。
「大公子一早到了郊外踏青的,怎麽只有坐骑自己跑回府里,人却不见了,真是奇怪。」
「是啊!我们城外都找过了,也不见人影。怎麽办?就这样空手回去,肯定会被二公子责骂。」
「再去别处找找吧,等天黑了,再回去交差。依我看,会不会是大公子又碰到哪家美人,追著人家去了?」这人最後说得暧昧,引得另外数人也大笑起来。「还真有这可能呢!」
轰笑声中,马蹄声经过瓦屋门前。
舒流衣已听出这几人都是府里的护院,想叫住他们,可哑穴被封,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几人也没对这座上了锁的废旧瓦屋多留意,纵马走远。
除了无声苦笑,舒流衣无计可施,只能眼看著天色越来越黑,最终屋内变得一片漆黑。
腹中饥肠辘辘,身边死尸相伴。舒流衣还是首次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无奈地阖上眼帘,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长。中途醒来,发觉屋顶照落的日光耀眼,已是第二日中午,舒流衣却饿过了头,竟不觉饥饿,只是异常渴睡,又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到了後半夜,他觉得脸上有点发痒,下意识伸手去搔,手臂已经恢复了点力气,居然抬了起来。他搔了几下,瘙痒立减,便又沈沈睡去。之後又几次痒醒,抓一阵,感觉又舒服了些。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拂上舒流衣面庞时,他终於从睡梦中醒来。轻轻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身体已能活动。虽然内力尚未恢复,行动已不成问题。试著发声,哑穴也自行解开了。
他惊喜地站起身,整理起散乱的衣裳头发,蓦地愕然望住自己双手。
十个指甲缝里,全是暗黑凝结的血迹。
怎麽回事?他隐约想起夜里曾经搔过痒,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脸,却摸了一手的血。
「啊!」舒流衣吓到了,此刻又感觉面皮开始发痒,他惊慌之极,费力从瓦屋破旧的窗户里爬了出去。
屋子原来就坐落在城外的官道附近,周围是大片农田。舒流衣游目四顾,见前方右侧有片小水塘,忙奔上前。
「啊啊啊!──」一声惊恐的大叫响彻四野。
这,这是他的脸?!舒流衣蹲在水塘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俊雅出众的面孔上布满红疹水疱,连五官也看不清了。有好几处已被他睡梦中抓破,流著血丝还有恶心的……脓水。
更要命的是,脸还越来越痒,舒流衣明知不该再去抓痒,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乱抓一气,恨不得将自己整张面皮撕下来才痛快。心里狂问候桓重霄祖宗十八代。他这脸,不用说,一定是桓重霄洒下的那几点液体所致。愤怒之余,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哪里惹著那毒王了?
一顿猛抓後,痒倒是暂时止住了,可整张脸肿得面目全非,还多处流淌著血水和腥臭的恶脓,脖子也连带肿了,咽喉隐隐发痛。
这样一张脸,舒流衣自己都没勇气再看第二眼,想到自己余生可能都只能顶著这张比鬼还可怕的脸过日子,他周身发毛,刹那间,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难受,突然听到身後官道上马蹄声起,还夹著几人说话声。
「师父,舒家离威业镖局不远,我们去给傅老拳师祝寿,那明天要不要顺便去舒家拜访一下?」少年带著几分雀跃问。
「师弟,你就想去舒家,哼!」
「你们两个别吵。咳咳,舒家富甲江南,在武林中也是有地位的。我们既然到了人家地头上,自然要去投个名帖,免得失了礼数。」
「师父说的是……」
少年说第一句话时,舒流衣就觉得有点耳熟,听到这里,顿时想起了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庞。
「聂翎!」他叫出声,立即省起自己现在一张脸肿如猪头,哪好意思见人,忙闭起嘴。
万峰远师徒三人已经听到这声呼唤,疑惑地勒慢坐骑。舒流衣喉咙正肿痛,嗓音也有些嘶哑,聂翎并未听出他的声音,打马走近水塘,冲著舒流衣背影客气地道:「刚才可是阁下叫我?请问阁下是哪位?」
舒流衣暗暗叫苦,含糊道:「你听错了,没人叫你。」
「明明就是你!」聂翎不悦地跃下马,「阁下是在捉弄我麽?」
听到脚步声朝他逼近,舒流衣倏地跳起身就跑。那师兄沈不住气,策马追上,怒道:「阁下究竟是谁?这麽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麽?」见舒流衣仍不停步,他「锵」地拔剑出鞘,跃落马背,直刺舒流衣後心。
舒流衣大吃一惊,他内力未复,无力还手,连轻功也施展不出,还好反应敏捷,伏地一滚,总算险险避过了这一剑,叫道:「住手,我是舒流衣!」他本是绝不愿在这麽难堪的情形下吐露身份的,可要是因此被这脾气火爆的少年砍了,未免太冤。
师兄乍见他的脸,骇了一大跳,连退几步,色厉内荏。「你是什麽鬼东西?」
聂翎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厌恶惊恐不加掩饰,「你个丑八怪,竟敢冒充舒流衣?」
「我真的是──」舒流衣苦笑著才往前走了半步,冷不防聂翎挥剑力劈,他急忙後退。
「丑八怪!你别过来!」聂翎又惊又怕,提剑乱刺一气。眼前这人满脸脓血,不知道是染了什麽可怕的重病,他可千万不能被沾到身。
舒流衣被逼得不断倒退,根本连说话的空隙也找不到,陡地脚下踩了个空,骨碌碌地滚进官道边一条烂泥沟里。
这时远处蹄声隐隐,又有人驶来。万峰远先前都在观望,怕来的是江湖中人,看到他八卦剑门下以多欺少,而且还是对付个看似不会武功的病汉,传出去名声不好,便催促两徒弟快些上路。聂翎师兄弟两人应声归剑入鞘。上马疾驰而去。
舒流衣狼狈万状地从泥泞中爬起,正要跨出沟,遥遥望见数骑首尾相连奔近,当前那匹黑马上一人白衣胜雪,身形之熟悉令他浑身一震,努力凝聚起目力,看清了那人发黄木讷的面容。
竟是秋凤舞!身後那匹马背上的高瘦黑衣女子赫然是管丹枫。再後面,还有两骑并驾齐驱。马上亦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挺俊朗,女的容色娇豔,正是戎骞旗夫妇。
这四人,怎会出现在此?舒流衣心乱如麻,身体却已本能地缩回烂泥沟里,屏住了呼吸──这辈子,他都自觉无颜再面对秋凤舞。
秋凤舞师徒等人的坐骑很快从泥沟旁驶过,蹄声得得,直往城内去。
舒流衣直等马蹄声彻底淡出耳际,才慢慢爬出泥沟。身上沾满了臭烘烘的烂泥,那气味实在不敢恭维,他忙返身向水塘奔去。
塘边有两三村妇正放下篮子,准备洗衣,骤见一个全身泥泞不堪的男子冲过来,都吃惊不小。等舒流衣刚把脸上的烂泥洗掉,那几个村妇看到他那张脸,无不吓得尖叫,操起捶衣的棒槌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打。「快滚!别把这里的水弄脏了,滚!」
舒流衣竟被棒槌打了好几下,他又不屑与这些村妇一般见识,只得拿手护住头脸仓皇而逃。跑到官道中间,才停下,喘了口大气,苦笑。
他做错什麽了?不就是长了张难看的脸麽?居然被当成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呵,这世上庸人,果然都是以貌取人的!
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又何尝不是喜欢追逐美色,对貌丑之人唯恐避之不及,同样的肤浅之至,舒流衣满腹的怨气和不忿顿时都化为自我厌恶,心情低落沮丧到了极点。
如果这就是他嫌弃秋凤舞的报应,那还来得真是快。
他愣了半晌,勉力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去。自己出城踏青两天未归,钧天一定心急如焚。他总得回府交代一声,之後麽,他这张脸估计也没什麽治愈的希望了,就离开舒府,找个穷乡僻壤等死算了,免得留在府里丢人现眼。
骏马进入街市,马上人拉紧辔头,放缓了速度。
戎骞旗策马走近秋凤舞身边,含笑道:「师父,我们之前一大早从客栈出来,都没吃早饭。这里正好有间酒楼,不如吃些东西再赶路?」
秋凤舞目无表情,不理他,只是看了看管丹枫和戎骞旗那妻子,两女虽然没说什麽,神色都透著疲倦,於是下了马。
这家酒楼位於僻静处,客人不多。秋凤舞仍嫌吵闹,见楼上空著,便与管丹枫径自上楼。戎骞旗夫妇则在楼下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座。
戎骞旗此次下山,名为返乡扫墓,其实想先来江南找舒流衣,谁知那天向师父辞行後,秋凤舞忽然也决定下山一趟,而且走的方向还与戎骞旗同路。
莫非师父不忿舒流衣逃离昆仑,想去找流衣的晦气?越近舒府,戎骞旗就越是肯定自己这猜测。他担心舒流衣的安危,便厚起脸皮,只当看不出秋凤舞对他的厌烦,继续跟著秋凤舞赶路,今日终於进了城。
不用多久,他就能与舒流衣见面了。戎骞旗嘴角不觉绽开笑意,接过身旁女子奉上的茶杯,低声道:「葵英,我吩咐你办的事,如何?」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叫葵英的娇豔女子轻声回答,神态恭敬,甚至可说是畏惧。
「好。」戎骞旗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午,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舒流衣怕自己的脸再惹来麻烦,干脆拿块帕子把头一包,低著脑袋往里走。
守门的小卒见他满身烂泥污秽,又脏又臭,只当是个进城讨生计的苦力,捏著鼻子连声叫快走,倒未多加盘问。
舒府在城池最繁华的另一端,和这头隔著好几个热闹街坊。舒流衣走到半路,後边人群一阵骚乱,几人追赶著奔近舒流衣身後,其中一个还把舒流衣撞得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包脸的帕子也飘落在地。
他稳住身影,抬头就听到周围一片抽气声。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追到跟前也停下脚步,後面还有一人气急败坏地叫著赶来。「抓到那个小贼,给我往死里打!」
原来是在抓贼!舒流衣正待转身,人群里蓦地有人大叫道:「这丑八怪就是小贼,就是他!」
舒流衣打出娘胎,还没被人如此诬陷过,不禁气到冒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我看你是在贼喊捉贼!」
他脚步刚动,那几个家丁便扑了上来,骂道:「还想逃?看你这张烂脸,准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围观者哄笑。
舒流衣躲开家丁挥来的拳头,见那公子气喘吁吁地已追了上来,却是城里穆大药庄家的公子,几年前两人还在酒席上应酬过。他呼口气道:「穆公子,我是舒流衣。」
那穆公子睁圆了双眼,继而狂笑:「你要是舒家大公子,那我就是天王老子了!哈哈哈哈,替我打死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贼骨头!」
家丁轰然答应,捋起袖子围将上来。
舒流衣心知现在自己是说什麽也没人肯信,要被逮住了,没准真会被当场揍死,猛一推围观人群,夺路飞奔。却听後面家丁紧追不休,他又跑不快,心底叫苦不迭。
忙乱中慌不择路,竟跑进条死胡同。见边上是幢小酒楼,他也顾不上许多,低头冲了进去,撞开上来拦截的夥计,直往楼上跑。
二楼,仅有靠窗一桌客人。
一男一女。男的雪衣黑发,手持一盏清茶,正漠然凝望著窗外。听到有人疾冲上楼,男子只是微微侧目,冷淡地投以一瞥──
纯黑如冰凝的墨玉,不带喜怒,寒气却足以冻结所有。
舒流衣就似被施了定身法,僵立,不知所措。
为什麽,非要让他再次面对自己羞於再见的人?就凭秋凤舞那双骤然显得更沈黑的眼眸,舒流衣知道,哪怕他此刻面目浮肿,脸带脓血,男人已经认出了他。
他现在的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却都落入了秋凤舞眼中……意识到这点,舒流衣真想一头撞死。
「那小贼逃楼上去了。上去,剁了他的手,再捉他去见官!」楼下响起穆公子和家丁乱哄哄的叫骂声,紧跟著有人「!!!」地踏上木梯。
秋凤舞收回目光,淡漠地搁下了茶盏,轻掸衣袖,起身。管丹枫忙摸出茶钱放上桌,跟上师父。
舒流衣走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呆立著,眼睁睁看著秋凤舞朝他这边走来。
男人这次,是会讥笑他,抑或推开他,还是……舒流衣霎那间已心思百转,然而所有猜测转瞬尽皆落空。
秋凤舞从他身边走过,下楼,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未给予,仿佛在面前的,只是一团空气。
舒流衣彻底僵硬,倏地无声牵动了一下嘴角──他到底,还在妄想些什麽?
「抓住他!」几个家丁已奔到楼上,包围著扑向舒流衣,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死小贼,看你还能往哪里跑!有种就从楼上跳下去!」
一个家丁手里,拿著把锋利菜刀,狞笑。
舒流衣忽然也笑了,快跑两步,跳上临窗的桌子。窗外是条僻静狭窄的小巷子,青石板路面。
摔下去,哪怕断几根骨头,也总比被人剁手砍脚强。
他一闭眼,纵身跳落。
下坠之势遽然止住,却没有撞上预料中的坚硬石板,反而陷入一双温热的手臂之间。舒流衣睁眸──
头顶上方的阳光与天空,均被男人颀长的身影遮挡住。秋凤舞就淡淡看著舒流衣,然後转身,在楼上家丁的大呼小叫声里飘然飞上屋檐,御风行去。
「师父?」管丹枫刚牵了马过来,见秋凤舞抱了人飞快消失,不禁愕然。
戎骞旗夫妇在混乱时也已走出酒楼。虽然仅是匆匆一瞥,戎骞旗却直觉秋凤舞所救之人身形熟悉,脑海里略一思索,变了脸色──没错,被师父抱走的,正是他此行要找的舒流衣。
舒流衣大气不出,躺在秋凤舞臂弯里,只觉自己是在做白日梦,直到秋凤舞跃落舒府大门前,他才缓缓呼出一直屏著的那口气。
秋凤舞竟然肯救他?……舒流衣心里五味俱全,最後只余羞愧。
舒家看门的家丁都还认得秋凤舞,有个机灵的忙冲进门报信,余人不敢阻拦,任由秋凤舞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堪堪快到庭院时,舒钧天已得了音讯赶来,诧异地道:「秋掌门您又大驾光临了?呃──大哥?!」终究是自家亲兄弟,他一眼便认出了舒流衣,骇然道:「大哥你失踪了好几天,我正派人到处找你呢!你、你怎麽变成这样子了?」
舒流衣苦笑,还没开口,突见秋凤舞墨眸闪过丝嫌恶。
「真臭。」男人冷冷地松开手,任舒流衣掉落草地。
不用他说,舒流衣也知道自己全身有多脏臭,看到秋凤舞雪白的衣服也被他身上烂泥弄脏了,简直就想当场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舒钧天不清楚这两人怎会遇上,更不敢多问,小心翼翼赔笑道:「秋掌门既然到了,不嫌弃的话,就请在舍下休息。我这就去叫下人为秋掌门准备热汤沐浴更衣。」
秋凤舞有洁癖,急著换掉身上的脏衣服,闻言微颔首,也不待仆役领路,径自朝他上回住过的那座别院走去,剩下舒家两兄弟相顾无语。
洗过澡,上下仔细打理干净,换过一身新衣裳,舒流衣怕身上还残留异味,特意多挂了两个香囊。坐下刚吃了几筷叫厨房送来的饭菜,门外脚步匆匆走近,舒钧天推门而入。
「大哥,戎骞旗夫妇和上次来过的那个凶女人也找上门了,如今与秋掌门都在书房坐著呢!姓戎的还说要见你,这人也真是的,当著老婆的面居然也不收敛点……唉!」舒钧天夸张长叹,瞅著自家大哥。「人家师徒俩一起来了,大哥,我看你这次怎麽收场。还好你现在的模样连鬼也能吓死,说不定倒是桩好事,让他们不再缠著你。啊,对了,大哥你的脸到底是怎麽回事?」
舒流衣无奈地搁下了碗筷。逃离昆仑那晚,他就觉得戎骞旗最後话里有话,担心戎骞旗钻了牛角尖,还会再来纠缠他,果然不幸应验。还有秋凤舞,为何又再次回来?……他想不出任何理由,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该来了,始终躲不掉。
「我去跟戎骞旗说清楚。」他起身,朝书房走去。
「流、流衣?你的脸!」舒流衣两兄弟刚踏进书房,戎骞旗便骇然从座椅里弹起,几乎就想立刻冲到舒流衣面前,突听秋凤舞冷哼,戎骞旗顿时省起书房内尚有其他人在场,强自按下惊愕,坐回椅中。
舒流衣往一侧软榻上一坐,叹口气,将踏青那天的遭遇原原本本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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