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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书籍名:《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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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上坐着的是一名主薄,左右围了数十名衙役。别说谢匡,就连几名正卿少卿皆不在场。然而看这阵势,却是要开堂审讯的样子。
  容瑄不免有些奇怪,正自左右张望。座上主薄一声断喝:“大胆逆贼,还不快将你如何与番邦勾结之事招来。”
  容瑄一怔:“大人这是问我。”
  “自然是问你。”主薄道。“你同离原勾结,杀害朝中大臣。”
  “杀害朝臣?”他近来有些昏沉。骤然听闻此言,不免有些惊疑不定。“我没有。”
  “本官自知你要抵赖。”主薄在座上冷笑起来。若没有真凭实据,本官也不会冒然拿你。”
  “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大人何来的真据实据?”容瑄辩道,他见主薄神情笃定,反而镇静下来。“况且通敌叛国,杀害朝臣这样的大案。应当由三司会审。别人诬蔑于我,你只是一名大理寺主薄。如何能审我?”
  “你要看证据,本官就给你证据。”这名主薄咬牙道。举起案上一干书信卷宗向容瑄扬了扬。
  他近功近利,目光短浅的毛病都有一些。奈何在这个主薄的位置上一做就是多年,上司也不怎么待见。偏巧有人将一封书信连同大笔银票送至他家中,举报容瑄同离原勾结,派人通报音信等等。其中更附有燕沅所书,将那日行刺之事的后半段情形写在纸上。
  主薄先找那日传话之人问过,果然有报平安一事。主薄思忖良久,觉得此事若是查证如实,将是多大的功劳,这等建功立业的机会再不能放过,派人暗中前往驿站搜查,居然当真叫他找到一封密谋造反的信件,分明是容瑄笔迹。
  这一下喜从天降,想到王爷已经被皇上夺去兵权,又拘在大理寺多日,想来早是失势。经不住属下挑唆。若能乘着谢匡等人忙着查办近来,将容瑄提出审问。定下他这些罪行,将是如何的功劳一件。当真把容瑄传来讯问。
  容瑄一句不过主薄,正好戳中他的痛处,虽不敢要容瑄当场下跪,心里不免恼怒,冷下脸,把一干证物展现给容瑄看。
  密谋的书信同容瑄平时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容瑄自己也有些难分真伪。
  “我没写过。书信自然可以伪造。”
  “你让人向钶笕通报平安,这又是什么意思?”主薄道。“谁知是不是你们约好的什么暗号。你若不是同他勾结,又何需向他报平安?否则他又何必——非要和亲?”这些证据样样都能证明他同离原亲王确有关联,主薄口气里也就渐渐放肆起来。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在容瑄脸上扫了一圈,颇为委琐,分明意有所指。
  容瑄猛然抬眼向他看来,往前走了一步。
  他身旁本来站着一名衙役,见他一动,伸手就扶住他手臂。劲力过处,容瑄手臂酸软,力气全无,竟不料看似寻常的衙役中竟还藏着这等人物。
  而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此人扶住了他一般。
  主薄不知这番变故,见他上前,却又不见动静。只是冷冷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是早早认了。”
  当下抖开一张供词,竟是密密麻麻都事先写好了。
  “我是冤枉的。”容瑄道,他竟不能从此人手中挣脱。额上已薄薄一层细汗,“你如此诬蔑,我日后定不饶你。”
  “日后?”主薄见他眼光依旧凌然,挑得心头火起。“我今日先不饶你!”
  向堂下喝道:“上刑!”
  他本意只是威吓一番。钳着他这人却拖了他就往堂下走,几名衙役过来,将他缚在柱上。一人看不过去。却知道这名上司索来的德行,借机在耳边悄声道:“王爷就先服个软认了,已经有人去找谢大人,一切等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我没有做过,我冤枉。”容瑄一字字道。见眼前形势,心知若不认罪,只怕难以善了。但那些莫须有的罪状,他又如何肯认。“本王尚且是亲王,你敢如此滥用刑罚……”话音未落,方才那人举着细皮鞭,已经抽下来。
  皮鞭寻常得很,并未浸过水油,抽在身上也没有皮开肉绽。
  然而只有容瑄自己知道,那一鞭抽在身上,竟生生痛入骨髓。一时倒抽口气,竟要屏住呼吸才将那阵所料未及的痛楚捱过去。
  容瑄硬生生才受了两鞭,神志就渐渐有些昏沉。脑中却突然想到那名撞死在大理寺中的小内监,猛然一惊。强自清醒过来,睁眼看去,那人面无表情,沉稳异常。
  这分明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的打法。然而他同此人素不相识,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会买通役卒。来如此对付他。
  这思量间,那人不动声色,接连又是两鞭挥来。
  “慢着。”容瑄脱口道。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主薄咳了一声。
  “我愿认罪。”容瑄道。
  主薄不想他竟答就得这么干脆,反而有些不可置信,怔了一怔。
  一旁有人将他从柱上解下,把供词递到面前。
  主薄看他身上完好,不知为何悬着的心略略往回放了放,见他不过挨了几鞭就老实了,心道也不过如此。
  容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几要看不清眼前状纸上的字,握着笔颤微微半天落不下去。
  主薄等得不耐烦,催道:“快写。”
  容瑄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中已然平静许多。一字字慢慢的写下去,认下平生从未做过也不会做的罪状。——我认下莫须有的罪状,却有必须告知他人的事。容卓,你一直说喜欢我,要我相信你。我信你这一次,你能否信任我,信任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容卓……
  两个字几乎耗去他大半的勇气,一写完,笔就从手中掉下去。
  主薄高高兴兴抽走供词。
  容瑄被人带下去,此次自然不是回原来的房间。而是被人带到狱中。换了一身囚衣。
  昨日还是风光无限,今日就成了阶下囚的事狱卒见得多了,上头的命令只管照办,但尚且不敢如何苛克。将他安置到单独的一间牢房内。
  容瑄这一辈子,倒是平生第一次尝到牢房的滋味。尚能聊以慰藉的想,地面上铺的稻草,还算是新的……
  身上仍在火辣辣的痛,他在墙角坐下来,却只觉得冷,慢慢缩成一团。
  容卓……
  谢匡一直不曾回来,这一整天也再没人来看过他,其间分不清是什么时候,狱卒来送过一次饭,他怔怔坐着,既没有心思也没有胃口去吃。
  直到天光从小小的天窗处消失,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才从远处传来些声响,将他昏沉的神志惊醒过来。
  “王爷。”一旁的狱卒开了锁,小阮带着几名禁军进来。
  “小阮。”他扶着墙站起来,想勉强笑一笑,嘴角微微挑起来,却满是苦涩。
  小阮似乎想上前扶他,又迟疑着站住,低着头闪避着他的眼光。
  “容卓……”容瑄看出他的古怪,因等待和期望所带来的喜悦一点点淡下去。轻轻吸了口气,竭力平静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王爷。”小阮欲言又止,只是道:“请王爷接旨。”
  容瑄站了片刻,还是默默的跪下。
  “传皇上口谕,肃亲王容瑄,私通敌国……”
  容瑄脑中一片空白,小阮将话说完,他仍旧难于置信的神情,喃喃地道:“我没有……”
  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没有三司会审,甚至没有对质,如何就能如此轻易地定下他的罪。而且是这样的罪名。
  小阮身后闪出一名小太监,捧着一只白瓷的酒瓶。小阮战战兢兢倒出一杯酒:“奴才送王爷上路……”
  “我冤枉的!我没有!”容瑄猛然惊醒,大声厉喝,挣扎着起身。随小阮前来的两名禁军已经上前按住了他,他仍然大喊:“皇上不能用这样的理由赐死我!”
  那赐死两字似乎同样夺走小阮全身的气力,他拿着那个杯子本就手抖,此时一个哆嗦,鸠洒连同杯子掉落在地上。
  “小阮……”容瑄挣扎着叫他,绝望而又愤怒。一旁的禁军擒住他下颔,不容他多说。
  “王爷放心。”小阮木头人似的,垂眼不敢去看他。定了定神,取过另一只杯子又倒了一杯,跪着奉到容瑄面前。低声道。“奴才恭送王爷。”
  容瑄拼命摇头,他口不能言,满眼却都是哀求与绝望。小阮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喃喃的说着请王爷放心。依然颤着手将杯子递过去。
  容瑄再挣扎又能如何,两名禁军牢牢按着。终于将一杯酒灌下大半。
  小阮眼看着从他眼里慢慢掉下泪来,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散去。禁军松开手,容瑄慢慢滑落到地上,气绝而亡。
  小阮惊叫一声,猛然往后退了两叔,脚下不稳,顿时跌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一幕说不出话来。
  “公公。”一名禁军伸手来扶他。
  小阮定定神,招过一旁的几名狱卒进来验看,果然是气息断绝了。
  不过片刻工夫,这番场面却惊心动魄。那名狱卒心有余惧,也有些不忍,想将容瑄拉到一旁稻草上放好。
  才刚刚拉起一只手,小阮厉喊道:“放肆!”他声音本来就尖利,此时更加拨高,甚是吓人。
  “各位都验过了。我这还要带回去同皇上覆命。”小阮缓下口气来道。解下身上披风来仔细裹好。让一旁禁军过来抬走。
  “这是皇上要的人。”见他们手脚笨重,小阮又厉喝。“小心些。”
  这一拨人才走,几名狱卒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过道里一阵喧哗,两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狱头喝道。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家谢大人,神色焦急。只朝他摆了摆手。两人都不同他客气,私自就往里走。
  狱卒只得小心跟上,走不了几步,就见两人在方才的牢房间停了下来。面对空空如也的牢房,容湛几乎是僵住了不能动。谢匡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人……”狱卒在两人身后探头探脑,吞吞吐吐地道。“那个……”
  “人呢?”容湛一把揪住狱头,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篷里挤出来的。他双眼几乎血红,狰狞得似要择人而噬。“玖玖呢?”
  “九王爷……”狱卒被他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自己小命,不敢直说又不敢不说。“宫里来人传旨,说玖王爷通敌叛国,杀害朝中大臣……王爷息怒……这话不是小的说的……”
  “王爷!”谢匡连忙去拉他的手。
  容湛眼中凶光大盛,恶狠狠瞪他一阵,然而还是丢开了他:“然后呢?”
  狱卒忙躲到谢匡背后,离容湛远了些。一口气把话说完:“皇上赐下鸠酒,阮公公将九王爷尸身带回去复命了。”
  谢匡在心里太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向容湛低声道:“王爷……”然而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那是什么?”容湛突然沉声道。
  谢匡顺他视线看去,一只杯子滚在牢房中间,青石的地面渗不进水去,一汪酒液积在地面上,清亮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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