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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毁心咒》    作者:随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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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冷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一般,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泛著疼。尤其是胸口处,好像被人硬生生剜下了一块肉来,钻心刺骨,疼痛至极。
  他茫然的睁开双眼,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胸前确实破了个洞。当时血染得衣裳都红了,是若无将他救回的天界,又是秋长老替他治得伤。
  後来父皇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来看过他?
  冷禹记不清了,惟一记得的……便是罗起含笑的面孔,冰冷的眼神。
  终於得偿所愿。
  但心底酸酸涩涩的,仍旧闷得发慌。
  他咬了咬牙,有些吃力的转过头,却惊见床边竟然立著个人──熟悉的黑色唐装,一贯的温文浅笑,朝思暮想的清秀容颜。
  罗起?!
  冷禹心头跳了跳,紧接著却是翻江倒海的痛楚,只稍稍一动,体内的天火便迅速的焚烧起来。但他仍是睁大眼睛,努力望向面前的俊美男子。
  又是幻觉麽?
  自从逆天施法之後,他的精神就一天比一天不济,常常没来由的瞧见罗起的幻影。是了,那家夥前不久才上了他的当,气得面容扭曲、失去理智,这会儿怎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想著,自嘲的勾动嘴角,一点点伸出手去。
  即便明知是幻影,也想离他越近越好。
  然而冷禹毕竟重伤未愈,体内的天火又烧个不停,尚未触到罗起的衣角,就已因疼痛垂下了手臂,模模糊糊的喃:「罗起,罗起,你怎麽又入我梦里来了?」
  声音低沈沙哑,完全不似平日那般骄横跋扈。
  罗起听得好笑,不觉眉眼一弯,柔声道:「既然殿下还没睡醒,那我就改日再来看你吧。」
  嘴里虽这样说著,人却依旧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冷禹吃了一惊,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脱口叫道:「真的是你?咳咳,你……怎麽会在这里?」
  一边问一边咳嗽,身体仍是痛的,但心头却怦怦乱跳起来,好似一见了面前这人,万般痛苦便都消失无踪。
  「我是来向殿下道谢的。」罗起仍笑,破天荒的替冷禹掖了掖被子,语气极轻柔。
  冷禹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哑声问:「谢我什麽?」
  「当然是多谢殿下让我爹转世重生。」
  「你知道了?」
  「我差一点杀了许意。」罗起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应,「不过那人轻而易举的破解了我的剑法,而我的剑术……全部都是我爹亲自教的。」
  原来如此。
  冷禹闭了闭眼睛,苦笑。
  原以为这个谎言能够撑一段时间,没想到这麽快就被识破了。
  他面色本就难看,此刻愈发苍白了几分,深吸几口气後,方才艰难吐字:「我连著骗你两次,你应该更加恨我才对,而不是来道什麽谢!」
  闻言,罗起面上竟现出些困惑之色,又往前走了一步,问:「为什麽定要我恨你?」
  冷禹并不答话,仅是静默的与他对视,直直望进那一双幽深似水的眸子里。然後抬起手来,继续朝前挪动,一寸又一寸,最後终於抓住了罗起的衣袖。
  呀,这水中月镜中花,到底给自己握在了手里。
  赌上这一生,却只为换他一眼。
  此番情意,此片痴心,究竟要如何说出口来?
  疼痛又起。
  冷禹咳个不停,断断续续的说:「你越是恨我,就越会将我放在心上,即使再不情愿,也难免会想起我来。如此……我自然就开心……」
  顿了顿,又道:「何况你爹重生之後,绝对会跟我大哥双宿双飞,从今往後,你就再没有接近他的机会了。所以,你实在应该更加恨我。」
  说著说著,他心底竟升起一股快意,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直笑到气都喘不过来了,也不肯停下。
  罗起在旁见了,不由得轻轻叹一口气。
  他心思缜密,一早已料到了冷禹的意图,但当真听他说出口来,仍是觉得不敢置信。究竟要多麽多麽喜欢,才能奋不顾身到这种地步?
  想著,伸手在冷禹额头上弹了弹,悠悠的说:「真是笨蛋。」
  冷禹便止住了笑,略有些失神的瞪住他看。
  ……笨?
  哈,的确如此。
  他想尽办法得到了罗起的恨,到头来,心心念念的却仍是他的爱。
  只要一天不舍得放开手,就要翻来覆去的忍受求而不得的痛楚。这折磨,远比焚身的天火厉害千倍万倍。
  恍惚间,罗起已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轻轻说一句:「时候不早了,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不要走!
  冷禹扯了扯嘴角,心里这样大喊,却偏偏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瞧著罗起越行越远。快到门口的时候,终於大叫起来:「罗起,你到底恨不恨我?」
  他面色苍白如纸,表情微微扭曲,瞧起来恐怖至极,但那说话的语气却是既绝望又痛苦的。
  真正想问的,该是爱不爱才对吧?
  然而事到如今,竟连那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这问题原是极好回答的,但罗起却脚下一顿,定定立在了门边。隔了许久,方才转回头来,冲著冷禹微微一笑。
  「恨?那可还差得远呢。」他眨了眨眼睛,浅笑盈盈,目光温柔似水,一字一顿的说,「殿下若要我恨你,可得多费些心思才行。」
  咦?
  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冷禹怔了怔,一时有些恍惚。
  记得罗起从前说过,明知道毫无指望的事情,就没必要给别人希望。可他刚才那句话,简直像在鼓励自己继续死缠烂打一般。
  冷禹一面想,一面就觉得心头又乱跳起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呆呆盯住门口看。直到若无推门而入,方才回过了神来。
  「殿下,你终於醒了?」若无手中端著药碗,极兴奋的冲到床边,连声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连秋长老都不知你何时会清醒过来,真是吓死我啦。」
  三天?
  冷禹闭了闭眼睛,倒并不觉得奇怪。他本就身体不济,如今胸口又被开了个窟窿,能这麽快醒过来,已在预料之外了。
  正想著,却听若无接著说道:「那天我救殿下回天界之後,就急著跑去煎药了,结果煎好药回来一看,却被吓了一跳。殿下猜猜,我当时瞧见谁立在床头?」
  冷禹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出声。
  若无便故意装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来,嚷道:「是阎王大人!我那时吓得腿都软了,以为阎王大人怕你死得不透,又追过来赶尽杀绝。」
  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胸口,果然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冷禹忍不住笑起来,骂道:「没出息。」
  「嘿嘿,」若无摸摸鼻子,干笑几声,又说,「不过阎王大人也真是奇怪。那日明明动手打伤了殿下,转眼却又跑来探病。殿下你昏迷了三日,他便接连来了三次。」
  「他每日都会来?」
  「对啊,而且一站就是大半天。他盯著殿下看的那个眼神,与其说是担心你的伤势,倒更像是打算杀人灭口。」
  闻言,冷禹不再开口问话了,嘴角却慢慢往上一勾。他原本面容苍白,唇上毫无血色,模样极为恐怖。但这麽微笑之时,眸中竟似含了万丈柔情,瞧起来甚是动人。
  「殿下,你笑什麽?」若无看得呆了呆,脱口就问。完了完了,他家殿下不只胸口破了个洞,难道连脑子也不灵光了?
  是呀,有什麽好笑的?
  罗起只是来看过他几回而已,值得这麽开心吗?如此一来,岂不是比若无还没出息了?
  思及此,冷禹眼睛一瞪,立刻板住了脸,抿著嘴不说话。
  若无一头雾水的眨了眨眼睛,终於想起自己手中还端著碗药,连忙凑上前去,喂冷禹把药喝了下去。
  冷禹喝完药後,倦意很快就袭了上来,没过多久,便沈沈睡了过去。
  不知为了什麽缘故,这一回竟比先前睡得安稳许多,就连在睡梦之中,那嘴角也略略往上弯著,隐约带了笑意。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瞧见了那熟悉的黑色唐装。
  冷禹心头跳了跳,已知道并非自己的幻觉了,却还是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挣扎著抓住衣服的一角,牢牢握紧。

  罗起并不躲避,仅是静静立著,柔声说一句:「殿下当心著凉。」
  冷禹深吸一口气,费了好些力气,才抬起头来望向那精致俊美的面孔,问:「你昨日已经向我道过谢了,为什麽今日还要再来?」
  「殿下的伤是因我而起,我当然应该负起责任。」
  原来如此。
  只是为了负责麽?
  冷禹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眸子,又问:「你昨天说的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殿下听不明白吗?」罗起悠悠一笑,竟在床边坐了下来,直勾勾的望住冷禹看,道,「无论是爱是恨,我都不可能轻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所以,殿下最好早点知难而退。」
  说罢,眉眼一弯,笑容可掬。
  冷禹心中一动,立刻变了脸色,叫道:「我才不会!」
  而且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这句话,还故意将手中的衣料攥得更紧一些。
  罗起则始终只是笑,黑眸中暗光流转,轻轻的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只好比比看,谁更有耐心了。」
  冷禹听得呆了一下,背後陡然窜起寒意。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与罗起对视。
  罗起根本不知道。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光是施行逆天之术,就已耗去了他大半的灵力,再加上这次受了重伤,更是令他元气大损,性命岌岌可危。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精神越来越是不济,冷禹清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逆天而行,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事到如今,他哪里再有个一千年,继续陪罗起纠缠下去?
  想著,冷禹的手指竟微微发起抖来。他奋力奋力的睁大眼睛,努力将罗起的面孔映进心里。
  多看一眼也好。
  既然等不著来世,自然只好今生多爱一点。
  在这如水目光的注视下,素来处变不惊的阎王大人竟也有些不自在了,轻轻咳嗽几声,道:「殿下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落,果然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但迈出几步之後,却又折了回来,轻叹著抓起冷禹一直垂在外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塞回被子里。然後偏了偏头,又冲著冷禹笑一笑,方才离去。
  冷禹从前最讨厌罗起背对著他离去,但如今却一直一直望住那熟悉的背影,甚至舍不得挪开视线。
  直到那人不见踪影,直到连脚步声也听不见,才低低叹一口气,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冷禹始终醒醒睡睡,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沈睡的时候,常常叫出罗起的名字来,清醒的时候,更是心心念念的寻找那道身影。
  一旦目光相遇,便再不肯移动半分,非要直勾勾的望进那个人眼里去。
  爱得这样放肆。
  既然明知时日无多,怎麽好不纵容自己一回?
  就连秋长老替他治伤的时候,也总是皱眉叹气,一副既心疼又生气的模样,想尽办法寻了各种灵丹妙药来给他服下。
  如此安静休养了几个月後,冷禹的伤势果然好转了起来。
  天火一直在烧。
  但他胸前的伤口却逐渐愈合,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
  而随著冷禹的康复,罗起在天界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等到冷禹能下地走路时,他已经完全不再现身了。
  ……果然只是为了责任。
  明知如此,冷禹却还是恨不得跑去地府找他。最後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出门,却也依然痴痴坐在床上等著。
  整夜整夜的不肯入眠。
  如此一来,自然苦了在旁伺候的若无。
  「殿下,你不好好休息的话,当心伤口又裂开。」
  「殿下,你若再不睡觉,我可要去告诉秋长老了。」
  「殿下,就算你再怎麽折腾自己,阎王大人也不可能放在心上。」
  最後一句话,恰好戳中冷禹的痛处。
  只见他面色一变,死死的咬住下唇,眼眸幽幽暗暗的,表情甚是扭曲。隔一会儿,突然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唇边带出暗红的血丝。他却不管不顾,只随便抬手抹了抹,继续瞪大眼睛。
  若无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顿时吓得浑身发抖,简直想破门而逃。然而尚未迈开步子,就听冷禹轻轻说一句:「把蜡烛熄了吧。」
  「哎?殿下?」
  冷禹始终沈著脸,又咳嗽几声,嗓音又低又哑:「我倦了,睡觉。」
  「啊,」若无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是是是。」
  一面说一面凑上前去,但还没吹熄蜡烛,人就先定住了,直勾勾的盯住冷禹看,表情万分惊恐。
  「殿、殿下……」
  「怎麽了?」
  「你的头发……」
  冷禹蹙了蹙眉,顺著若无的视线望过去,费了好些功夫,才弄清是怎麽回事──他那满头青丝中,夹杂著一根银色的白发。
  实在算不上显眼。
  若无却好似见了怪物一般,结结巴巴的说:「殿下怎麽会生出白发来?难道是天人五衰?殿下,你……」
  「叫什麽叫?大惊小怪。」冷禹望他一眼,慢吞吞的在床上躺下了,面无表情的说,「不过是魂飞魄散的必经过程罢了,没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
  若无仍在唠叨个不停,冷禹摆了摆手,并不理他,只自顾自的闭上眼睛睡觉。
  早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已料到这个结局了。
  都是命。
  既然躲不过,便只好干脆迎上去了。
  以前胸口还会抽痛,现在却已疼得麻木了,相比之下,他倒更宁愿省下力气来思念罗起。没错,他要快些把病养好,然後去地府找他。
  罗起……
  冷禹抬手按住胸口,在心底轻轻的念。
  每重复一遍,就好似离那个人……更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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