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上的应酬推掉，”男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明天我会来的晚些。”
“是和陈亚辉的约会？”
男人抬头看了周晨一眼，“对。”
周晨低头在记事本上划了几笔，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
“你也早点下班吧。”
周晨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里边那个是他的老板楚天易，两人……勉强算是好朋友。
平时楚老板都是一副冰山面容，做事一板一眼，在办公室甚少露出笑脸。
周晨察觉出对方开始对着电话笑的时候，听说到了‘陈亚辉’这个名字。
陈老板那深不可测的心思开始渐渐外露，只是面对他时，依旧冷冷的，公式化的表情。
周晨回家洗了个澡，电话响起时，他正在擦头发：“周佳，又怎么了你？”
眉头皱起，“你先停，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赶紧给我出来，……小凡在也不行！信不信我现在去抓你出来！好你等着。”
头发来不及梳理，抓起外套钥匙便出了门。
电话那边是他那不省心的妹妹，从小跟一群男生混到大，没一天让他省心。
今天说有个过生日的朋友请消费，让他跟家里谎报说她住在他那。
又要跟一群小子混一晚，他再不管就怕有了小侄子都不知道谁的。
将座驾停在一家酒吧门口，周晨向里面看了看，随手点起一只烟，透过淡淡的烟雾望着眼前路灯的影子发呆。
吸了一半时，看到一个穿黑色亮纹衬衫的男人推门出来，见到他扬手笑了笑便走了过来。
“佳佳叫你过来的？”刚坐进车中便将周晨剩下的半支烟抢了过去，眯眼吸了一口。
这个描着精细眼线，眼尾吊起的妖娆男人是他发小，姜凡。
“我来抓她回去。”他对对方抢烟的举动倒也不介意。
“她已经成年了，你还管这么紧，不怕她讨厌你。”
“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哥哥，还怕她不成。”
“啧啧，破罐破摔啊你。”姜凡吐出个烟圈，转头问他：“你要去硬拽她出来？”
“怎么？你能代劳？”
“不敢。那可是你妹妹，跟你扯上关系的人我可惹不起。”
“哼，那还敢放她进门……走吧，我进去看看。”
周晨刚要拉开车门，右手突然被人拽住。
“楚天易在里边。”
“哦？”周晨低眉想了想，转头问身边的男人，“过生日那位不会恰好叫陈亚辉吧。”
要问D市白天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也许没人说得出来。这地方有点大，人口分布有些稀疏，但若是说到晚上，那么这间冬之韵所在的整条街都要被重点例举了，有那么点红灯区的意思。而冬之韵则是前几个月姜凡回国之后才兑过来的酒吧。
进了门便被一股热浪掀起几丝头发，周晨这才想起，出门匆忙似乎忘了整理乱发，平日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如今散乱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有些轻松……
随着姜凡进了包厢，周晨一眼便看到怀中揽着一个男孩的楚天易。
“小凡哥！”一个尖锐的女生叫出来，随后声音低了下去，“哥你真来啦……”
周晨从楚天易望过来的视线中回过神来，瞪着那个向身旁姜凡扑过来的女孩，肃声道：“跟我回去。”
那女孩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将姜凡一直搭在周晨腕上的那只手‘抢’过去……围在了自己腰上，拽着人坐进了沙发上。
周晨只得干瞪眼：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大胆放肆的妹妹……
“既然碰到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旁边楚天易终于起身，将身旁正好奇打量着周晨的人也拉了起来。“这个就是我助理……”
听到楚天易的介绍，似乎他们俩连朋友也不算是了，周晨垂下头遮住嘴边的苦笑。
“周晨，”楚天易见周晨又抬起头，揉着身旁男孩的头发，温柔的笑道：“这个就是陈亚辉。”那样柔软的笑容自楚天易面上逸散出来，周晨连勉强自己笑出来也有些做不到了。
那个男孩，有着大好的青春，肆意的笑容，赤裸的眼神，还有幸福的表情刺得周晨左胸某处阵痛，耳旁充斥着响亮的‘亚辉，小晨就是我那特纯的哥哥啦’，似乎都变成了背景音乐。
望着楚天易的笑容有些愣神，余光看到已经坐下的姜凡又站了起来，周晨才上了一步，伸出手也笑了笑道：“你好，常听老板提起你。”只是不知道这笑容能否盖住脸上的僵硬。
陈亚辉却没回握，只是扬唇笑笑，“周晨哥。”颊边还有浅浅的酒窝，眼神却带着挑衅。
周晨的手停在身前，还是姜凡走过来顺着那只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才缓解了一瞬间的尴尬。
周晨坐到周佳旁边掐着他那小胖妹的脸颊恶狠狠道：“休想我会跟爸妈说谎！”
“哼，那我跟爸说他宝贝儿子大半夜来混吧，还喝酒。”
周晨眯起眼睛：“我没喝。”
“一会你就会喝的！”
周晨见众人都将视线放在了他们兄妹二人身上，明智的将口舌之战改为了暗战，在下边拽他妹的手示意对方快跟他走。
楚天易又说话了，“周晨，没想到佳佳是小辉同学，年轻人偶尔放松一下也好，别看管太严了。”
周晨没回答他，只是松开周佳的手，任由女孩蹦回人群中。
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周晨无奈的叹了口气。
年轻人……他也曾经这个年纪过，然而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姜凡见他眉间神色不太好，推开身边一脸求知欲的小朋友，拉着他出了包厢。
“去哪？”在两人身后，楚天易环着肩靠着门问道。
姜凡一愣，立时笑起来：“对不住了，忘了你这位老朋友了，我跟晨晨去叙叙旧，你不是要陪你的小情人吗？我们也不好打扰。”笑的一脸诚恳。
“你这就是差别对待了，”楚天易向前走过去看了眼周晨，拍了拍姜凡，神色依旧冷淡，倒是比单独面对周晨时暖了不少，“老朋友才回国，我自然要好好陪陪，至于小辉，以后还有很多时间。”随后他问了地方，便先回包厢跟陈亚辉打声招呼，再去找周晨二人。
“看来我走这几年，你们还是没什么进展嘛。”姜凡意有所指，说着给周晨倒了杯酒，“不知道酒量有没有长进。”
周晨提起酒杯凑近鼻翼，闻着淡淡的酒香浅笑：“陪他应酬哪有我放水的余地，什么酒不喝啊，只怕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了。”
“哦？”姜凡跟周晨碰了碰杯，斜身歪进软沙发，“呼……跟我说说，就没第二个能入你法眼的人物了？”
周晨看着昏暗灯光下，暗红色的酒，轻轻摇了摇酒杯，没说话。
“在国外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前阵子太忙了，也没正式给你接接风。”周晨说着又掏出烟，点上了。
“说什么正式不正式的，太见外了，你妈要知道一准给你扇飞。”
周晨推了姜凡一把，“去你的。”
这间屋子隔音效果还好，因此突然涌入噪乱的声音，两人便齐齐抬起头，见果然是楚天易进来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俩聊什么，这么开心，我也听听。”
姜凡这人，最擅长活跃气氛，只要他心情不糟糕，走到哪都不会断了谈话说笑声，若他在场场内却安静……一准是他老人家在不爽什么。
楚天易本身话不多，却也不是安静的人，时常冒出几句话调节调节气氛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晨本也不是话少的人，与姜凡一样，就一种情况特殊——有楚天易在场的情况。
姜凡与楚天易攀谈起来，周晨反而闲了下来，品着香醇的酒，突然想起来，他如陈亚辉这个年纪时，在做什么。
那年周晨十八岁生日，终于向暗恋了许久的对象告白了。
“我喜欢你。”
那时的他，正是嚣张霸道的年纪，但这四个字却是攒了数年的勇气才说出口。他说的那么笃定而艰难。
“……我不喜欢男人。”
被他告白的男生却只听他说完，空挡三秒便断然拒绝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就此放弃，他用了两年半的时间用行动用语言告诉对方他的感情他的感受。
也许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男生，最后只得对方厌恶般说出的‘娘娘腔’便匆匆收场，与那人断了联系。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他大四回家那年却意外碰到楚天易，而对方竟邀请他进他的公司，那个才起步的小公司，比他投简历最差的公司还要差的小地方。
也许因为第一次在那件事之后看到楚天易对他露出重视的神情，他竟然忘了那个让他痛的不敢与人接触的恶毒的‘娘娘腔’三个字就出自对方之口，闭着眼睛就应了下来。
也许他真的存了那种卑微的，希望对方有一天会发现他的好的，可笑的想法。
只是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十年过去了。
他还停留在原地，喜欢那个人，而他用了十几年去喜欢的人在换了几任女友之后终于被掰弯了，可笑的是，喜欢的却不是他……
“我喜欢他，管他是男是女。”
这是十年后楚天易追求别的男人时转身对周晨的话，周晨笑了笑，有点苦涩，有点认命。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的人运气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以致错过了很远。
“晨晨，周晨！”
周晨回过神来，见姜凡楚天易都看着他，眼睛转了转，笑问：“叫我干嘛？”
“想什么那么入神？”
周晨伸出胳膊趴在桌上，喃喃道：“突然想到，我们都老了。”
“周助理都说自己老了，那我这个三十岁的岂不就是老男人了。”
“可不是，”周晨难得打趣楚天易：“老了，就喜欢吃嫩草了。”
此话一出，室内温度立刻降了下来，姜凡有些尴尬的坐在中间左右为难。
其实只要周晨随便说点什么就当笑话过去了，但偏逢他今日脾气不大好，起身拎起外套搭在肩上，踢开门。
出去前他说：“凡子，周佳你帮我看着点。”接着便是木门自动弹回的‘哐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