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页
陆小凤静默了少许，扔进一锭银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要请叶孤城帮忙，有什么办法？”
洞里意外的安静了片刻，就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满腹疑惑之际，沙哑的声音随即传出，“让花满楼去。”
陆小凤诧异的扭头看向花满楼，后者则无声沉默着。
陆小凤并不觉得，让花满楼去请叶孤城出面帮忙，会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但大智大通的回答却不容质疑。
“花满楼，你怎么看？”回百花楼的路上，陆小凤问道。
微风拂起花满楼肩头的黑发，两根束发的黹金白纱缠绕着发丝随风悠扬舞动，这令他的原本俊美无双的脸更显光彩宜人。
“我可以去一趟京城。”花满楼嘴角微扬而起，几分温柔的暖意在他笑意里流淌着，“大智大通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此去京城，若能请动叶孤城帮忙，也是一桩好事。若不能，对我也并无害处。”
“那我和你一起去。”陆小凤道。
“不用了。”花满楼笑着拒绝，“我一人足以。”
两人策马前行的身影缓缓隐入阳光底下……
而此刻的京城，叶孤城正站在一座载满桃花的院子里，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旋舞，落下时给地上铺上了一层粉色的落英。清风吹过，花瓣旖旎缭绕叶孤城的四周，款款飘落在他的肩头、衣袖，流连忘返般不肯离去。
侍女嫣绫就站在离叶孤城不远的地方，等了半晌，见叶孤城微微回头，忙几步走上前掬身行礼。
“城主，夙月有消息传回，说花满楼和陆小凤救了一位名叫青儿的姑娘，并将她送到宜兴一家打铁铺借住。”
叶孤城眺望着天际边那抹橙橘色的夕阳，光晕如影，迷蒙温暖。
“打铁铺？”叶孤城眸底闪过一丝疑惑。花满楼居然没将那女子留在百花楼，倒有几分不像他了。
“是。”嫣绫恭敬回道，“据说是陆小凤的提议。另外，那名叫青儿的姑娘身上，有着一张绝灵岛的地图，和慕容笑的一模一样。”
绝灵岛地图……
叶孤城眉头微挑，利芒自眸底一闪而过。
不过短短数日，江湖上便已出现了两张绝灵岛的地图。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
收回心神，叶孤城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嫣绫唇畔不由得漾开一抹淡淡的笑，回道，“花满楼和陆小凤回百花楼后，两人第二日便在姑苏分开。现如今花满楼正在来往京城的路上。”
叶孤城微感惊讶，檀黑如墨的眸子里温着抹抹烟云。
“花满楼来京城做什么？”
叶孤城接触花满楼的时间算不上太长，却足以令他透彻的了解他。
花满楼就像一张白纸——一张可以穿透阳光，反射出温暖光芒的白纸。正因为花满楼的性格一如他的名字，所以世间一切美好的词都可以加诸在他身上。
叶孤城对自己无端这般了解花满楼感到有些莫名的费解，心底深处涌出来更多的却是欣喜的感觉。
“这个，”嫣绫有着一瞬间的犹豫，但几乎是立刻又回答道，“是来找城主您的。”
叶孤城心中如泉涌般的欣喜随即平静下来，头也不回地问道，“是为了绝灵岛的事？”
“是。”嫣绫头垂得更低了。
叶孤城轻阖眼帘，无声缄默着。
自家主子不曾开口，嫣绫也不敢妄动，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站在原地静候。
许久后，空气里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将叶孤城思绪拉回，这才睁眼道，“让夙月继续留在花满楼身边，但不要被他发现了行踪。花满楼的一举一动，都要如实回报。”
“是。”嫣绫点头。
叶孤城伸手拂开肩头的一片粉嫩花瓣，平静的面容毫无一丝神色波动，“去查一查绝灵岛地图的来源。”
“是。”嫣绫俯身等了片刻，见叶孤城不再说话，心知他已无其它的吩咐，便掬身退下了。
花满楼……
叶孤城站在桃花飞扬的院子里，轻阖眼帘之际，那张温润如玉的笑颜在他脑海清晰显现。
就在叶孤城静心等待的同时，花满楼也已策马从姑苏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
在临近京城的郊外，几道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花满楼的去路。
感觉到马儿的焦躁不安，花满楼轻拍了拍它的颈间的鬃毛，偏头聆听着来人的气息。
“你就是花满楼？”来人手持大刀指着马背上的人喝问。
花满楼微微握紧手中摺扇，嘴角漾开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在下就是花满楼，各位有何指教？”
在确定了来人确实就是花满楼后，那人扬着大刀一挥，喊了一声“上”，周围围拥着的人随即朝花满楼直扑而去。
花满楼纵身飞起，脚尖一点马背，马儿撒开蹄子跑到路的另一边避难，花满楼手中扇子展开，挡下迎面砍来的一柄大刀，提脚顺着来人的丹田踢去，将那人飞出数丈之远。
虽然早就听说花满楼眼瞎心不瞎，不但能够闻声辨位，且武功极高，如今见他如此轻松便能挡回招式，那几个杀来的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从怀中悄悄掏出一枚不大的丸子朝花满楼扔了过去。
黑色的铁丸落在地上炸开，一股浓烈的迷烟从空气里迅速散开。
黑烟将花满楼瞬间笼罩，还来不及屏住呼吸的他在吸进几口浓烟后整个人不禁摇晃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的往后退去。
“你们……”
花满楼大脑开始混乱成模糊的一片，意识有些不清楚的往后退着，身子也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
“把他给我抓起来。”那手持大刀的男人笑得尤其狰狞。
浓烟散去，花满楼身子往后倒了下去。几道白色身影款款落下，将花满楼轻轻扶住，其中一名白纱飘然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冷声喝道，“花满楼是白云城主要的人，你们退下。”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眼看花满楼已经到手，却被半途杀出的白云城的人给救走，心中满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强抱拳行了一礼后迅速退去了。
两名女子分别架住花满楼往叶孤城所住的小院飞去，顷刻间消失在了视野。
花满楼模模糊糊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人将他扶起，一股如清泉般甘甜的水流入喉间，这才唤醒了他沉睡不醒的意识。
缓缓睁开双眼，尽管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但花满楼清楚的感到身边坐着一人。那雪花般清新的气息令他下意识的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叶孤城？”
“你醒了。”叶孤城将茶盅轻轻放置在桌子上。
花满楼起身，脑中残余的一丝昏沉令他不由自主的蹙起双眉。
“这里是我的别院。”叶孤城开口说出了花满楼心中的疑问。
花满楼这才放下心来，含笑点头，“多谢叶城主出手相助。”
叶孤城回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后问道，“你来京城找我？”
花满楼一怔，点头，“正是。”
“为何？”
“在下有一事，想请叶城主慷慨一助。”
“何事？”
“是绝灵岛之事。”
花满楼如实回答。在这件事上，他不需要瞒着叶孤城，毕竟他是来请他相助的，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
“凭什么？”
叶孤城神色淡然，语气虽温和，却隐着一丝明显的拒绝。
凭什么让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出手帮助自己？
花满楼也想这么问。
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去回答叶孤城。
虽然在来这里之前的路上，他也在心里盘算了不下十个理由已备不时之需，但真当叶孤城这么问时，他还是感到有些哑口无言——无论从什么立场出发，他确实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说服叶孤城，让他帮自己。
贸然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从来都不是花满楼的性格。这一次来京城，不得不说，他唐突了。
在没有全然的信心之下，仅凭着大智大通的五个字便只身来到京城。花满楼心中无声叹息着，这么做，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在下听闻，叶城主与绝灵岛岛主曾是至交好友，如今绝灵岛地图流失，公主下落不明，难道叶城主真能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花满楼说出的话，算不上很有说服力。但既然人已在这里了，怎么也得试一试。
叶孤城提壶倒了一杯水，至于唇边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这个不是理由。”顿了顿，又道，“有陆小凤在，天底下没有他解不开的谜，也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你何必舍近求远，来京城找我。”
花满楼笑道，“陆小凤是陆小凤，叶孤城是叶孤城，两人不可相提并论。”
叶孤城回头看向花满楼，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流淌真温柔的笑意，心下一动，道，“叶孤城从不会无故帮人。”
花满楼心领会神，忙笑道，“叶城主若还有未尽心愿，只管开口，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叶孤城眸光直视着花满楼，直到那人被他的视线注视的有些微感不自在起来，这才收回目光起身走近窗口，叹息道，“不必了。”
花满楼走到叶孤城身后站定，微笑道，“叶城主是人中龙凤，自然不屑于花满楼的请求。只不过，在下是真心希望能得到叶城主的相助，也希望能为叶城主一尽绵薄之力。”
叶孤城没有开口，花满楼也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静静站着。
窗外阳光柔柔洒进，给窗边的两人拢上一层迷蒙的金色光晕。微风缭绕，卷起两人的黑发在空中飞舞纠缠，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度。
许久后，叶孤城微微回头，余光瞟向身后那人，嘴角弯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感觉到叶孤城身上的气息在逐渐改变，花满楼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叶孤城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花满楼原本只是浅浅的笑却演变成明朗灿烂的笑意。
“叶城主肯答应，在下心中喜悦。”花满楼笑言，稍停片刻后，又问，“不知叶城主……”
话还未说完，便被叶孤城摆手挡回。
“不必了。”叶孤城淡淡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转身开门走出屋子，“走罢。”
花满楼一怔，叶孤城最后的那句话宛如一块小石子投入他的心湖，令他素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层微波涟漪。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花满楼失笑摇头，心中默默抗拒着。
你既不说，又怎知我给不了呢？
迷雾重叠
刚走出院门，奉剑便已在屋外等候。见叶孤城出来，忙上前掬身行礼，并将手捧的长剑恭敬递了过去。
“城主，”趁叶孤城接剑之际，奉剑道，“小婢斗胆，恳请跟随城主身边。”
叶孤城正欲提步前行的步伐微微一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头也不回地递给奉剑，“你去查一查这个人的下落。”
奉剑面容不着痕迹的一黯，双手接过纸弯腰回道，“是。”
叶孤城和花满楼两人并肩走出院子，顺着小路朝出京城的方向走去。
“出了城再骑马。”叶孤城边走边解释，“这里到处都是南王的眼线，没必要把你也扯进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花满楼却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一大半。
听叶孤城的言语，似乎正在和南王计划着什么十分秘密之事。而这事不能被外人所知。所以他才改为步行出行，以免在城中策马狂奔引来别人的注意。
花满楼没有询问叶孤城所说的“不想把你也扯进来”指的究竟是何事，况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资格去表达疑问。
花满楼沉默不语，叶孤城也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的尴尬着。
花满楼突然惊讶的发现，这一次见面后，自己对叶孤城的感觉好像要比上一次略显拘束一些。也不知是因为知道了对方是鼎鼎有名的白云城城主，还是因为大智大通那满含深意的五个字。
就在花满楼内心胡乱思忖之时，一股淡淡的酒香从鼻尖飘入，引得他展颜一笑，道，“好香的酒气。”
叶孤城抬眼看向花满楼的右手边，果不其然见一家挂着“十里桂花香”匾额的酒楼正客满为患，跑堂的将一壶壶的佳酿端出来招待宾客。
“倒是有一座酒楼，”叶孤城目光收回时在花满楼脸庞停留了片刻，“却不曾闻到酒香。”
花满楼笑了起来，爽朗的笑意令叶孤城的心无故漏跳了一拍。
“看来，叶城主少有饮酒。”
若是换了陆小凤，只怕还没进城，就已经闻到了酒香。
“我不饮酒。”叶孤城道。想了想后，又补上一句，“平日只饮清水。”
“清水？”花满楼挑眉，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诧。
叶孤城的话让花满楼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白衣胜雪，寂寞，无情，却又仿佛已达到剑神的境界的人——西门吹雪。
不可否认，在很大的程度上，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着许多的相似处。但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两个同身处在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里的剑客，品德都如雪一般洁白，而西门吹雪的内心却似乎更加过于冰冷。
“明知高处寒，偏爱高寒境。”花满楼宛若自言自语般笑道，“叶城主这番言语，倒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叶孤城问。
早在花满楼念出那句话时，他就已经猜到他口中所指的那个人必定是西门吹雪无疑。
普天之下，除了西门吹雪，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叶孤城相提并论。是不能，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