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前事竟（九）
天刚刚亮，林中的雾很大，翠叶终于托不住积攒一夜的露水，被压得弯折了腰……只听嗒地一声闷响！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冰火兽一巴掌就拍碎了一只不长眼睛蹿到它面前的肥肥白白的兔子，随后看也不看一眼，地以掌托颔，眨巴红眼睛望向叶白离去的方向。
就站在也冰火兽旁边的叶十三脸都青了，他看见，他真的看见，那一只本来肥肥白白活蹦乱跳的兔子一下子就碎了！不是死了！是碎了！碎了！整个脑袋都瘪下去了！整个身体都变平了，整个，整个……
叶十三觉得自己有点站立不稳，他不着痕迹地向闻人君的方向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直至贴到了闻人君身旁还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就伸手牵住了闻人君的衣袖……
“闻人。”叶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十三吓了一跳，反射性就抽回手说：“我没干什么！”
显然没人理会他。
叶白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一个，闻人君倒是施舍了，只是也仅仅一瞬而已——下一刻，闻人君已经问叶白了：“有事？”他注意到，叶白的外衣不见了。
“上次那个小倌在这里。”叶白简单说。
闻人君略一沉吟：“你打算留下？”
“一会功夫。”叶白回道，“今天之内，我去客栈。”
闻人君并未多问：“我等你。”
“好。”说着，叶白看向一旁的冰火兽，“它跟着你？”
闻人君还没开口，一旁被忽视了许久早就暗生愤怒的冰火兽登时大怒，窜起来一巴掌就向叶白拍去！
闻人君目光一凝，叶十三却是一下将手按到了腰侧，似乎要抓住抽出什么，但还没等他抓空了，他就看见，面前的人眼不抬身不动，伸手一抓一掀，就将比人还粗壮高大得多的冰火兽整个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闷响声中，似乎整座山都抖了两抖。
似乎真的摔得疼了，冰火兽怒吼一声，翻身就再窜向叶白！
叶白依旧一抓一掀。
再爬起来的冰火兽再窜向叶白！
叶白再一抓一掀！
……
三五次之后，再爬起来的冰火兽不冲也不叫了，它朝叶白咧开嘴，看似凶恶实则谄媚地笑了笑后，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叶白边上等候分配。
叶白方才看向闻人君，继续刚刚的话：“它跟着你？”
闻人君面上带了一缕微笑：“好。”
叶白眼神浮动了一下，将心头拥住面前人的冲动压了下去，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闻人君走上前来。
“怎……”一句话没有说话，叶白就被人环住了。
环住他的人对他轻声说道：“我等你。”
……
泉水依旧潺潺流着，送走闻人君的叶白克制了自己好一会，才没动手揍掉一旁叶十三脸上的那份古怪。他重新来到了先前遇见叶尘的地方。
叶尘还保留原来的姿势坐着水中，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现在的他好歹披上了一件能够遮蔽的外衣——叶白的外衣。
听见脚步声，坐在水中的人抬起头来看着叶白，停了片刻才笑道：“我不知道原来寻公子这么温柔，竟然真的留了下来……寻公子不觉得恶心？”
叶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站起来。”
叶尘也不多话，依言就站了起来。
叶白的目光在对方软软垂下来的右手上停留一会，再说一句等等之后，就转身离去。
叶尘跟之前一样，就这么站着，就这么看人离开。
这一次，叶白走得比之前更久。
叶尘重新坐到了水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然后……
“！”徒然被一股大力拽起来，叶尘狠狠吃了一惊，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叶白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叶尘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觉一道热流闯进手腕，不一会就流遍了全身。
叶白松开了手。
叶尘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
叶白也不看对方，只径自走到溪边清洗手上的草药，随后放在掌心搓烂了，再转身来到叶尘身旁，拾起对方的手，将草药覆在那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叶尘的手重重弹跳，几乎要从叶白手中跳出来，并不止因为那突然从手背上传来的热辣，或者还因为……那突然从心口泛出来延绵不断的疼痛？
叶白没有放手，他依旧在给叶尘上药。
失态了一次的叶尘也没有再表露什么，只静静地呆着，任由对方将药汁和药糊涂满自己的手背。
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涂完了药汁并顺手摸了对方指骨的叶白站起身：“最后两根指骨断了，掌骨有裂纹。”他停顿片刻，“可以去找药王爷，他现在应该在阳寻，离这里并不远，不要提我的名字。”
说罢，叶白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一双手臂就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肢！
叶白眉心一皱，抬手抓住叶尘的手臂就要扯开——他也能扯开，想来并不会比摔下冰火兽难上多少——可是叶白最终没有那么做。
这一双手臂，在颤抖。
从一开始的指尖轻颤，到手腕微抖，再到整个手臂都震动起来。
叶白沉默地站着。
那自腰上传来的剧烈的颤动便缓缓平复下去，并没有多久，大概十数息的功夫，腰间的力道就消失了，叶尘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已经恢复当日在子西湖上的平稳：“让寻公子见笑了。”
“几个人而已……是我失态了。”
叶白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叶尘的声音也继续传来，不疾不徐，似乎并不因为叶白的离去而有焦灼：“可否问公子一事？为何留下，又为我敷药？”
叶白脚步顿了顿。
背后有声音再传来：“若是公子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公子心细，琉言只会感激，也希望能回报公子些什么。”
叶白转回了身。他耳朵听见的声音只有平静，眼睛看见的表情也是平静……尽管，声音的主人在说着最下贱的话。
叶尘以为叶白误会了，他想了想，解释说：“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既然今日从公子身上得到了这么多，便希望多少回报一些……不然到了晚间只怕不好歇息。”
“你的手不错。”叶白终于出声，“毁了可惜。”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么说，叶尘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慢慢欠身：“不知寻公子是这种想法，”他不再称自己的艺名，“叶某惭愧。”
“不必。”对有些人而言，“活比死更难。”
叶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再次道：“此次多劳寻公子了。”
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叶白转身准备离开。
叶尘不再挽留。
然而也正当此时，一阵风过，叶白脚步停下，目光忽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