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前事竟（三）
“……就是说，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闻人卓尔面上有掩不住的失望。
李书言在一旁喝茶，他让进来通禀的下人下去之后，才说：“没有反应才是正常，你在街上看见了一个漂亮姑娘，至多多看两眼，总不可能跟着人家回家吧？”
闻人卓尔叹一声说：“这不是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么！”
李书言笑了：“那是昔年天下第一的闻人君和公认的天资横溢的闻人寻。”
闻人卓尔登时头疼了，他挥着手：“你一说这个我就不理解，跟男人一起这种事，不是在实在穷得讨不到女人的地方才会发生么？”
李书言明智地保持沉默。
闻人卓尔也勉强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好了，晚上的各种事情都准备好了？”
“只等开席了。”李书言点头道。
闻人卓尔有些迟疑：“我安排了一个小节目……”他本来以为李书言会不高兴，却没想到对方只诧异了一下，就微笑道：“好，到时候我叫开闻人寻。”
“怎么突然积极了？之前不是兴致缺缺吗？”闻人卓尔表现自己的惊讶。
李书言笑了笑：“……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说的不错。”
闻人卓尔当场一拍桌：“是吧！两个男人在一起多奇怪啊！”
“是啊。”李书言微笑回应，颔首缓言。
同一时间，闻人君和叶白所在的流风院。
伺候的人都已经下去了，闻人君对叶白说：“你如果不喜欢，我们明日就走。”
叶白显然无所谓这些：“在哪里都一样。”
闻人君点点头：“刚才的那些侍女的？”
“你不满意？”叶白想了想。
闻人君哑然。
叶白便突然笑了一下，很短，也很浅：“她们看你的目光真像是想把你整个吞下去。”
闻人君的目光落在叶白的唇角和漆黑瞳孔上，片刻微笑：“是啊。”
“你如果不喜欢，我就让她们再不敢那样看你。”叶白的神情恢复了平淡。
闻人君笑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和对方脱离人群太久了，久到他都忘记，他喜欢的人，是强大到足以……
“大人，公子。”有娇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闻人君转过眼去，就见一位妆容精致，明眸善睐的姑娘扶着托盘，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没有一开始迎他们进来的那位女子漂亮，但看上去却更为明艳，尤其唇边噙着的那一抹笑更为独特。这笑容一眼看上去十分清淡，仿佛烟雨中的远山那样朦朦融融，有着欲语还休的诱惑，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想要探寻。
叶白此时也看了过去。
只是一眼。
那娇柔地想要开口的女子就骤然失色地打翻手中托盘，面容惨青，直如含羞欲放的花苞触及飓风，于是只一瞬，就是落红凄惨，零散满地。
毕竟不是真正的闺阁千金，也不至于失态到什么地步，那女子回过神来，连话都不敢说，匆匆收拾东西就转身逃离。
……足以傲视天下。
叶白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他很认真：“当年的何采衣也比她好。”
闻人君一挑眉：“你还记得她？”
“嗯。”叶白诚实地应了一声，随后淡淡说，“这样的人不配你。”
“……”这不是闻人君第一次无法作答。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纠正叶白的某些观点，“那如果，有人更好呢？”
叶白似乎有些不解：“你高兴就好。”
闻人君越发无奈，他忍不住伸手抚过对方眉梢。
叶白没有闪躲，他只是看着闻人君，很专注，专注到整个墨色瞳孔似乎都只装得下一个身影。
闻人君便忍不住，倾身用唇轻吻对方的眼睑。
这样的眼瞳，这样的认真……如果往后装了别人的身影，他大概会嫉妒成狂吧？闻人君稍一闭眼，在心里低叹。
叶白的身子在被闻人君的手碰到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了。而等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和柔软之后，他顿时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懂得伸出手，小心的碰了碰面前人的腰肢。
依然柔软，不曾拒绝。
叶白便小心地环住了。
还是柔软，不曾不适。
叶白迟疑一下，微微动了脑袋，在闻人君唇角碰了一碰。
闻人君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并未有任何防备。
叶白满足了，他没有在继续下去，只是又碰触一下，便保持环着对方腰际的姿势，将额抵在对方脖颈之间，平息自己体内的冲动。
闻人君看了一眼天色，一抚袖震合窗户，带点暗哑地开口说：“你可以继续。”
“嗯。”叶白应着，“没关系。”
闻人君便不再说话。
叶白也只保持着姿势，甚至没让两人过于贴近。
他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没有说：
你不习惯。
晚宴其实还算成功。
虽然闻人君和叶白一个淡漠一个冰冷，但照样抵不住闻人卓尔的热情和李书言的长袖善舞，于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至少表面如此。
宴会到了尾声，闻人卓尔借着倒酒的机会看一眼李书言。李书言了然，一会之后，果然凭着赏剑的理由将叶白一起带了出去。
闻人卓尔松了一口气。待两人出去后，他站起来，整理衣冠之后，端端正正地给闻人君行了大礼：“叔叔，侄儿一直想想您道谢。没有当年您的援手，就一定没有今日的闻人卓尔！”他神色肃然，“这份情，侄儿铭感五内，永生难忘。”
说着，闻人卓尔又笑起来：“叔叔，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需要这些，这也只是侄儿的一点心意罢了，只希望日后叔叔不要将侄儿当成外人，但凡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飞云城上下敢不效死。”
闻人君端着酒杯，片刻笑道：“我没有选错人。飞云城在你手里确实比在我手里好。”
闻人卓尔还想说什么，闻人君却摆手说：“好了，我这次出来，是为了寻儿的事。”
这是正事，闻人卓尔不再说其他，转而详详细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最近在某个圈子内引起轰动的事情向闻人君一一说明。
夜色正好。
李书言用赏剑的理由把叶白叫出来，却没有立刻带叶白去看什么剑，而是领着对方走到一处临水凉亭。微笑说：“方才叫公子出来，其实是有旁的事情。”
叶白没有接口，李书言也不以为意，自己往下说道：“恕李某冒昧，在此想问一句：不知公子觉得能与大人在一起多久？”
叶白看了李书言一眼，并不是很凌厉，却让李书言觉得心头一悸。
李书言立刻凝神，正色说：“有些话或许不那么好听。只是情浓容易情长难，公子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情意转淡，又有朝一日，会相对无言？”
叶白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李书言声音低沉，还在说话：“待得那时，往日种种便只譬如草芥，他会醒悟自己是男人，会记得纲常伦理，还会想要比男人更柔软更甜美的女人，更会想要一个能延续自己血脉的孩子……”
他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是自嘲：
“闻人公子，男人总想要看见自己血脉延续。你确定对方不想，你确定有朝一日，对方真的不会对你……暗生怨怼？”
叶白终于停下：“这是你想说的？”
“是。”李书言说。
“院子里的那些女人是闻人卓尔的想法？”叶白再问。
“是。”李书言也不讳言。
叶白停了一会：“你说的我记住了。”
李书言顿时睁大眼睛：“闻人公子？”
“我会去问他。”叶白淡淡说。
饶是智计过人，李书言也有一刻没闹明白叶白到底在想什么。须臾之后，他定了定神：“闻人公子的意思是，亲自去问大人？”
显而易见的事，叶白没有回答。
李书言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对方那么……开明。他忍不住学闻人卓尔抚了抚额：“大人怎么可能说？……”
叶白有些不耐。
李书言也很快醒悟自己问这个根本没有意义，他重新开口，斟酌着说：“如果大人真的想要一个孩子，那公子你……”
“他喜欢就好。”叶白简练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就走。
李书言也没再试图留住人。他只是看着叶白的身影渐渐远去，再缓缓融于黑暗……最后消失不见。
“他喜欢就好？不在意，没关系？”
今夜月色柔亮，他站在亭中，对着水里的自己笑，自语凄凉：“……怎么可能。”
闻人君回到流风院的时候，叶白正就着青铜灯擦剑。
闻人君有些累了，他坐到躺椅上闭目一会，便将闻人卓尔在宴席末说出的消息尽数对叶白说了——这也是他们下山来的目的。
叶白静静听完，随后嗯了一声。
“怎么了？”闻人君注意到对方有些不对。
叶白极短暂地停顿一下，继而注视对方，直言不讳：
“闻人，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